“……——你是凡斯特王国的王子。”
“是的，陛下。”
这是个金碧辉煌的宫殿，大理石地砖干净的能够倒映出人脸。
天花板有着水晶镶嵌的天窗，阳光笔直落在大殿里。倘若国王不想被太阳晒花眼，只需要拉一拉长绳就能盖住阳光。
国王威严的声音在殿内回荡，除去这声音，宫殿里简直静得可怕。
“你此次来访有什么事情？”
“陛下，我是来向您宣誓的。”
若是以往的话，这宫殿里一定响奏着迎接贵客的美妙乐曲。而他身为邻国的王子，本不必这样尴尬地跪在殿前。
他单膝下跪，低头看着地板。额前的金色刘海微微晃动，让他有些痒痒。
他听见国王沉重的嗓音逼近自己。
“你要宣誓什么？”
伊莱恩·凡斯特终于抬起头，笔直地看向坐在王座上的国王。
“我要向您宣誓，我将会把您心爱的女儿——戴安娜公主救出来。”
国王克雷尼·艾尔尼亚眯起眼睛。
近几日来他憔悴了很多，但他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锐利。爱女被掳走一事让他变得暴躁起来，克雷尼·艾尔尼亚并不是很信任这个只见过寥寥几面的邻国王子。
“你可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我再清楚不过了，陛下。”
“至今没有任何一个骑士能找到戴安娜，他们不是仓皇而逃就是音讯全无。我的确说过若是有人能救下我的公主，我就许诺那个人与戴安娜的婚姻和这个国家的继承权。但对权利和财富的渴求并不能让你变成强者，凡斯特王国的王子。”
“请叫我伊莱恩吧。”
“好吧，伊莱恩。我和你的父亲有些交情，你要是对我宣誓，你就毫无退路了——因为你无法像那些骑士一样逃跑，你有着王子的尊严。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对我宣誓吗？”
伊莱恩·凡斯特坚定地回应着国王的视线。
“——我，伊莱恩·凡斯特向您，艾尔尼亚王国国王宣誓，我将前往阴暗森林救出戴安娜公主，让您和家人重新团聚。”
克雷尼·艾尔尼亚闭上眼睛。
“……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伊莱恩。”
“借您吉言，国王陛下。”
***
因为只点了一根蜡烛，所以房间里很昏暗。
仆人西洛遵照王子的命令，前来取盔甲和宝剑。明天伊莱恩就会踏上旅途，西洛必须把一切都准备妥当。
他和伊莱恩同龄，从十二岁起就担任着王子贴身仆人一职，对伊莱恩忠心耿耿。
当他看到伊莱恩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哎…”
“怎么了，西洛？”
“王子殿下，明天您就要离开这里了。一想到这，我就忍不住叹气。”
“这没什么好担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殿下，恕我直言，为什么您要特地掺和这件事呢？艾尔尼亚王国有着精悍的军队，照理应该让他们自己派兵去讨伐那什么巫师，大可不必这样费事。”
一想到王子殿下有可能在旅途中受伤，西洛就止不住担心，甚至有些埋怨艾尔尼亚王国那莫名其妙的“求助”。
假如让军队去解救公主，不仅不用嫁出公主、也不必把国家的继承权让给外人。
最重要的就是，这么做王子殿下就不会跑出去自讨苦吃了。
伊莱恩轻轻摇了摇头。
“西洛，你想得太多了，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去把我的盔甲和剑磨亮吧。明天早晨公鸡叫第一声时我就要走了，快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是，我知道了。祝您好梦。”
房间的门被合上，只剩下伊莱恩一个人。
他慵懒地坐在床铺上，反复**着自己的手指。
他和西洛是同龄人，看东西的角度却大大不同。一个是「王子」，一个是「仆人」，自然关心的事物也不同。
克雷尼国王绝不可能派军队去解救公主。
艾尔尼亚王国的确是这片大陆上屈指可数的大国，有着精锐的军队。但这并不代表这个国家有多余的兵力来挥霍。
肥沃的土壤，安定的政治，丰厚的物资。
艾尔尼亚有着所有国家都梦寐以求的东西，光是这就足以引起周边国度的注意了。这个国家位于大陆的心脏地带，也就是说它有很多邻居。
即便表面上维持着友好和平，但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虚假的表面。
阴暗森林不是普通的魔境，数百年前它就作为禁地存在于大陆。虽然它并非不可攻破，但想要征服那片森林必定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艾尔尼亚的国土太大了，假如集结兵力攻打阴暗森林，肯定会露出一个缺口。
而不论这个缺口有多么小、多么微不足道，都会落得一个惨烈的下场。
这并不是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倒不如说大部分国家都很滋润。
但滋润会促长贪婪，贪婪则会滋生灾难。和平之下，对物资的渴求让艾尔尼亚和各国的外交处于一种饱和状态。
面对“拯救公主”和“让国家处于战争的危机”的两个选项，克雷尼·艾尔尼亚显然已经做出了选择。
因为他知道，一个国家比一个人的性命更重要。
即便如此，克雷尼国王对女儿的爱折磨的他万分痛苦，所以他才会告知天下，期望能够出现奇迹。
看似慷慨的奖赏，实际是个明晃晃的陷阱。
被居住在阴暗森林里的黑巫师掳走，戴安娜公主生死不明。假如她还活着，她身为女性的贞洁也一定被玷污了。就算她是个公主、有着绝世美貌，一个没有贞洁的女子会失去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尊严。
戴安娜公主原本应该会成为政治联姻的道具，但被玷污后她就失去了这份价值。
倘若真有勇者救下公主，他得到的也不过是个残缺品。
至于艾尔尼亚王国的继承权，那就更别提了。
一个经历过风风雨雨的国王可不是圣职者。王位继承问题不论在哪个国家里都是麻烦事，不仅仅是国王的子女，国王的亲戚、亲戚的儿女也都对王座虎视眈眈。假如不识相的外来勇者真心以为自己能够得到王位继承权，可能第二天就死于非命了。
一个勇者能够比一支军队更迅速的穿越森林，而杀死一个索要报酬的勇者易如反掌。
克雷尼·艾尔尼亚是个深于计谋的男人。
伊莱恩·凡斯特敬佩他的政治手段和做事风格。
——但是，克雷尼·艾尔尼亚却不曾预料到，会有一个「王子」来对他宣誓。
伊莱恩之所以会向克雷尼国王宣誓，理由很简单。
因为他觊觎着艾尔尼亚。
伊莱恩对「财富」、「荣誉」和「公主的爱」不感兴趣。他是凡斯特国王的独生子，几个贫弱的王位竞争者不会影响他的继承权，可他不满足于仅仅继承凡斯特。
虽然凡斯特王国和艾尔尼亚王国相邻，但两个国家却有着天壤之别。
不论是军队还是国土、物资还是经济，凡斯特和艾尔尼亚比起来是那样渺小。
伊莱恩仰视着艾尔尼亚的辉煌长大，当初的那份敬仰已经变成了野心。
他知道自己那懦弱的父亲不可能会生出侵略艾尔尼亚的心思——更何况凡斯特根本就不可能在军事上胜过艾尔尼亚，所以伊莱恩一直在等待机会来临。
现在时机到了。
只要能挤入竞争艾尔尼亚王位的行列，伊莱恩就有自信他能笑到最后。
不过这一切都屹立在他能救下公主，活着从阴暗森林里回来的前提条件上。
坐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伊莱恩看向窗户。
外面夜色正浓，月亮已经爬到了头顶心。
“……明天早上就要出发，不早点睡可不行啊。”
吹灭蜡烛，伊莱恩不再多做考虑，昏沉沉地睡着了。
***
初秋的清晨格外清爽。
天空还未完全亮透，空气里掺和着半融化的灰色。
东边已经出现了被朝阳染红的迹象，但热量少的可怜。
西洛从马厩里牵出白色骏马，给它安上马鞍。
从马厩往西走能够走到城堡侧门那里，仆人们只能从侧门出入。护城河的拉桥早已放下，伊莱恩站在桥上，正对着正门。
城堡外的道路并非用砖瓦铺设，而是来往行人踩出来的泥土路。因为清晨露水的湿润，土地呈现出一种深褐色。道路两边是稀稀拉拉的草地，往远去看去就能发现绿色的植物逐渐增多。
伊莱恩注视着自己即将前行的道路。
他是与白铁盔甲非常匹配的男人，金子般的头发和清澈的紫眸让他看上去很英俊。
西洛将白马的缰绳递给伊莱恩。
“王子殿下，请您一路小心。”
“……啊。”
伊莱恩点了点头。
他看向挂在城堡上的凡斯特国旗，用力地皱紧眉毛。
“告诉父王，我必将荣耀带回凡斯特。”
他跨上白马，踩紧马镫，不等西洛回答就冲出了正门，只留下一抹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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