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hapter 10
如果人生只有七天，我会怎么样？
恐怕早就有人这样提问了。
我不知道。不过，我正在经历着相似的事情。我正在见证一个少女的成长。
人生竟是如此多变啊。转瞬便会使性格有如此大的反差，人的意志和性格真如江水般在不断的前进中变化着。
谁说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呢？
我帮她勉强穿好了衣服，抱上轮椅。来到了客厅。
“生日快乐，雪依。”
“谢谢。那个……你有给我准备礼物吗？”她期待地看着我。
“……礼物吗？”说实在的，没来得及考虑。“等等……礼物嘛……”
但我不会让她失望的。
我蹲下身子从脚边捧起了那只麻雀，合在手里。
“你把眼睛闭上吧。”
她听话地闭上了眼。
我拉过她的手，把麻雀轻轻放在了她的手掌中。一开始她还很害怕，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手掌缩了几下，但还是勇敢地接下了。
“好了，睁开吧。”
她的眸子不安地颤抖了一下，睁开了。脸上的不安一下子化作了惊喜。
“哇！小鸟！是小鸟诶！好可爱哦！”
“喜欢吗？”
“喜欢！”她不假思索地点着头。看来这颗心是与生俱来的。“今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一只自己的宠物呢！只是爸爸妈妈没有同意。真是太谢谢你了。”
“是嘛。”我又算是完成了她的一个心愿。看着她无瑕的笑脸，我感到一丝欣慰。同时又为之前几次失约而后悔。
但是也没有挽回的办法了。剩下来几天做到最好吧。
“它叫做小翼。‘翼’是‘羽翼’的‘翼’。”
“小翼？”她偏了偏头。“什么意思呢？”
“这是因为，她的主人希望它可以成为载着心愿和希望远飞的翅膀。”我若有所思地解释着。
“呵呵。小翼，小翼！”尽管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她还是很欢喜地重复了几遍。
“好了，来吃饭吧。”我把她推到了餐桌旁。
“那个……”她望着我，顿了顿。
“怎么了？”
“那个……我要尿尿。”她说。
我愣了愣。不过这的确是个问题。“……你自己一个人不行吗？”
“我脚都动不了啊。大哥哥，你帮我吧。”
“……这个啊。雪依，这个啊……哥哥是男生，而你是女生……不能一起上厕所的啊。”
“那怎么办啊！再不想办法，小雪就要尿裤子了！”她威胁我。
“别！别别别！等等，我马上想办法！”我吓了一跳。
“小孩子”就是任性啊。但也没有错。
“……雪依，你等一下！忍住啊！”
我想了想或许可以找邻居帮帮忙吧。于是我再三叮嘱后冲出了房门。几率渺茫啊。
刚一出门，就碰见门口站着一个红色的人影。
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哟，是你啊。“红头发有些吃惊，语气却没有那天骄横和无理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啊。我没有再订报纸了啊。难道……”
“跟你没有关系吧？”我冷冷地打断她。
“你不会天天都为了她来这里的吧？莫非你喜欢她？”她一脸不解的样子。
“那又如何？总比某人的‘三寸不烂之舌’好一些。”
红头发脸上露出了苦笑：“是啊。那天我说的话确实过分了些。主要是那天……发生了很多不顺心的事。而且，她如果事先敲一下门，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
“敲门？你倒是说得轻巧，你知道她要上到七楼有多轻松？可以气不喘一口地敲门吗？不要拿不顺心当借口，人人都有不顺心的时候，不代表人人都可以把气撒在别人身上。”
“……说的也是呢。果然是我的错。”红头发沉下了声，她竟然带着一份歉意。她把手伸进包里，掏出一些钱：“我今天就是来道歉的。这里，是之前她让我帮忙时给我的钱，剩了这么多，本来想自己拿着。”
“那么，为什么又要还回来？”我的语气倒也没那么强硬了。
“我可不会为了钱抛弃人格的。”她笑了笑，把钱拍在我手里。
“不过，有件事我想不明白。既然你也不是为了钱，为什么还有照顾她？”
“是为了，实现我的人生价值。”我郑重地回答。
“……人生价值吗？”她露出了一点吃惊和苦笑。说不定她心里正在把我当成一个傻瓜吧，居然会把这种话说的理直气壮。
“好吧。有缘再见了。”她说后转身。
“……李女士！”我在她要走时叫住了她。“您……您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我满心欢喜地跑了回去。
“雪依！我来了！”
奇怪的是，我看到她正沮丧地低着头。看到我后也一言不发。心头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这…这是怎么回事？”李女士也看出来了，不由得大吃一惊：“难道已经病到这种程度了吗？”
“不是的。”
我叹了一口。“李女士，我现在把我自己能说的告诉你。信不信就看您了。”
之后，我把自己可以解释的东西通通告诉了她。
大概在十分钟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怎么会这样……”
出乎我意料的，她竟然发出了如此悲怆的声音。
“……太……太可怜了啊。”
她的眼眶湿润了，有些神情恍惚地走到了雪依身边，难过地抚摸着雪依。“真是可怜的孩子……”
我总算也明白了。那天就算她一时忘了同情，也是有一个柔弱的心。
“……阿姨，你是谁啊？”雪依有点不自然和害羞地望着李女士。
“小雪，阿姨，也是来陪你过生日的哦。”李女士用母亲般的温柔口气说。
终于，在她六岁生日这天，有了更多的人陪她过生日了。
“今天生日真是过得不开心。”
雪依这么不满地说着。
李女士帮她洗过澡，换好了睡衣。
“是啊，因为小雪的腿动不了了嘛。”李女士捏了捏她枕头边的脸蛋。
“就是，连门都没出呢。真遗憾。”她嘟了嘟嘴。
“不过明天就会好起来了。然后，我们大家再一起出去玩吧。”
“嗯！记得带上小翼哦！一定要好好地大玩一场。”雪依笑着捏了捏拳头。
“好了，乖乖睡吧。”我起身，替她盖好了被子。和李女士走到了门口。
刚要关灯，雪依却又开口了：“大哥哥，雪依要听故事。”
“……”我愣了一会儿。
“不可以吗？”她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我。
“好，没问题。”
我拿起来她桌上的一本书——书名似乎叫《走马灯》——我翻开了一页。
“……七秒钟的记忆？”我念了念那句话。
“开始了吗？”她期待地看着我。
“……嗯。开始了……”我朝着她微笑了一下。
“……鱼的记忆只有7秒，7秒之后它就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一切又都变成新的。所以在那小小的鱼缸里它永远不觉得无聊，因为7秒一过，每一个游过的地方都会变成新的世界……”
“哇！好幸福的鱼哦！”她忍不住惊叹。
“不，鱼与从来没有幸福过。它来不及就会忘记。是很可怜的。”我平静地说。
“是吗？”她疑惑地扎着眉头：“可是……好吧。大哥哥，你继续讲。”她重新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睡在枕头里，向我间隔着眨着眼睛。
“好……曾经有一条鱼，它似乎是在长久的挣扎后才来到了海洋。可是，它怎么也记不起自己是如何来的。也记不得家乡的模样……”
“……时间一过后什么都忘记了，曾经遇到的人，曾经做过的事都可以烟消云散……”
“……可我不是普通的鱼，所以我无法忘记我爱的人，无法忘记牵挂的苦，无法忘记相思的痛鱼看不到相爱的人流泪，却可以感觉对方的心痛……”
“……都说，鱼儿是不会哭的。只有自己知道，那咸咸的海水。都是她的泪水……”
故事完结，她却早已睡去。我却忍不住读完了。
这个故事，讲的究竟是谁呢？
我看着熟睡的她——这个精巧的，无聊的上帝因为无聊而捏造的玩偶会痛吗？
那曾经的孤独，可会进入她的梦中？
她的梦，又是怎么样被忘记的呢？
关上门，先前对话时的轻松语气一扫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哀伤。
为什么她这一睡下去又会把一切都忘记呢？
“睡了吗？”李女士见我从房门出来后问。
“……睡了。”
我此刻心情如此复杂，连语气也混乱起来。
“……今天真是谢谢您，如果没有您，我真的会不知所措。”
“你真的很努力啊。”她说：“说实话，我其实很不忍心让这孩子死去……如果真的……她只有你所说的五天的寿命了……我希望……”
她沉默了一会而：“……我希望，这五天我可以留下来陪她。”
“我倒是没意见，但是，您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至少现在没有……在我们吵架的前几天，我离婚了。”
“……对不起。”
“没关系。”她轻笑了一下。“看着她现在的样子，真是和我女儿差不多一样任性啊。”
她又沉默了一会：“说真的，雪依是个很坚强的孩子。一个人可以支持那么久，努力了那么多，经历了那么多。她一定很累了，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天，我希望也能帮她完成最后的梦。毕竟，不能忍心让她连一个结果也没有啊。”
“……谢谢您。”我突唐地道谢，不知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雪依。
“好了。”说了这些话，她解脱一样笑了笑。“我先回去了，接下来这几天会很累。”
我把她送出了门。
看来，这个世界上好人并不少。只是缺少沟通。
假若每个人之间都可以像这样甩下心里的不满。平静地谈一谈，放下内心的防备，世界上所有的纠纷都该能有个好的结果。
如果人人都可以多一份理解和友善，世界上就没有歧视和对峙了吧？
我如此想。
接下来的几天，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度过的，若果算上鸟儿，应该是四个人。
早上，我们会送来一个蛋糕，上面插着蜡烛，只是每天都会相应的少了一根。
而我，每天都会重复着那些老掉牙的谎言——
“爸爸妈妈出去工作了。”
“你的腿明天就会好。”
而她，每天都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说的话也越来越少。直到第四天和第五天，她已经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只会一个劲地哭，一个劲地闹。吃饭也是必须让人来喂的。
而李女士是成为了一个很合格的母亲，细心地照料她
这时我则显得无能为力，只能耍着白痴哄她开心，和哄小孩子一样的方法，却能让她欢笑。看到她的笑，我很有成就感。。
不过，第四天的夜里，明明一整天都没有开过口的雪依，在她临睡时，嘴边轻轻蹦出了两个音符。
尽管很微弱，但我也听清了。“……ba……ba。”
我顿时有一种晕眩的感觉。不知道，是否在不知不觉中，我们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家人”呢？
这样思索着，第五天也迎来了夜幕。
“第五天也结束了呢。”李女士一边抚摸着熟睡中的“婴儿”的头，一边说。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不管她白天如何地需要照顾，一旦进入了午夜的怀抱，雪依的双眼就不会再次睁开。
“是啊……”
……明天她会怎么样呢？
“明天她会怎么样呢？”李女士重复了我内心的想法。
“……不知道。或许……再也醒不来了呢？”我说着最可能的想法。
“……是嘛……或许，这对于她也算是一种解脱吧。”李女士叹了一口气。
房间恢复了沉默，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感在弥漫着。
“……这恐怕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因为，”她说：“我明天就搬家，很快的。家具什么的，之前就已经处理好了。”
“其实我这次回来都只是道个歉。想不到会发生这么多的事。不过，她也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
“是啊，而且那么勇敢和坚强。”我肯定到，“这几天……真是谢谢您了。如果雪依还记得的话，想必她会对您说声谢谢的。”
李女士笑了：“说实话，你一点都不会照顾人。”
“我明白，”我也回敬了笑意：“我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了。”
“但是，你是个合格的知己。”
“……是嘛？”
“我很欣赏你啊，小子。”她站起来：“你明白自己的信念是什么，而且没有放弃。你也明白自己存在的价值是什么。”
“您也是个好人。只是容易被自己的情绪所左右。”我回了一句：“但是，这样挺好。感情的奴隶总比金钱的走狗强得多。”
“……也许吧。”她走到了房间门口，伫立了一会儿。“我们有机会再见吧。到时候……请不要告诉我关于这孩子的事。我怕……”
她把背影留给我，声音在哽咽，肩膀也止不住颤抖着。
然后，她连一句再见也没留下便走了。
甚至没有留下脚步声。影子也在寂寞和黑暗中被吞噬了。
夜很深，很沉。宴席也该散了。
这个寂静的夜晚，就算是那么深，那么沉，也是注定是要迎来一个崭新的黎明。
这个轮回的命运终于要迎来终结和审判了。
终于要迎来漫长黑夜之后的光华了。
那个时候，阳光所照射着的大地，是在灼烧着？
流淌着？
还是在鲜花之中？
我不清楚。
但我知道，我努力了。
我真正地努力了。不管结局如何，我勇敢面对。因为，我完成了她的心愿，同时实现了自己的价值，生命的意义。
这是我的信念。
我沉默了许久，吟诵似的开了口：“李女士，再见……”
“还有，再见……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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