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足足下了五天时间,中间始终未曾停歇,第四天后便陆陆续续有着灾民出现在金陵城,而此时的金陵城,街道上缓处,流水足可以没过膝盖。
秦淮河畔所有铺子,几乎都涨起了水,一楼几乎全都被淹没,沁雅阁,天下来客亦难以幸免遇难。
开不了门,只能暂时歇业。
第五天傍晚时分,金陵城水已然没膝,再继续下去,金陵便会彻底被淹没在水中。
天可怜见,这五天的暴雨,终于在傍晚时分停下,天边忽然出现了美丽的彩虹,只是这一副美景,却无人欣赏,各自开始清点家中损失。
六日一早,街道上的水依旧足以没过足背,但已经逐渐退走,见状,金陵人方才稍微松气。
凌晨时分,天色渐明。
林阳一大早便听到有大队人马趟水的声响,想来应该是军队,他起身来到一楼,看着那满地狼藉的一楼,林阳也有些哭笑不得,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白色鞋子,无法落脚。
骆婉正带人清理污泥,见大哥出现,骆婉顿时连忙放下扫帚,跑了过来,仰着头甜甜轻唤:“大哥”
见骆婉挽着裤腿,穿着一双草鞋,林阳连忙说:“在打扫吗?给我准备一双草鞋吧!我也来帮忙!”
骆婉微微一笑,用那沾染了污泥的手抹了一把脸颊,说:“不用,不用,很脏的,我们打扫一会儿就完了,大哥你在二楼等着吧!”
“说的什么话!”林阳伸手帮骆婉擦去脸上的污泥,心疼的说:“快去拿来,这双鞋子可是婉儿你给我做的,我可舍不得弄脏了!”说着,林阳已经在楼梯上坐下,将脚上的鞋子脱掉了。
骆婉知道拗不过大哥,便也只能招手:“小王,拿一双草鞋过来!”
“谢谢小王!”
林阳接过草鞋穿在脚上,随后便拉起裤腿,将衣裳下摆别在腰间,拿过骆婉手中的扫帚,便开始帮着打扫起来。
而此时,街道上,军队衙役以及许多大世家都派人清理那些水流退去的街道。
清理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终于将一楼的污泥暂时清理出去。
“大哥,喝茶!”骆婉端着一杯茶水递给林阳,林阳接过都还未喝,便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林大哥,林大哥……”林阳转身望去,便看到苏菡萏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门口,问道:“菡萏,怎么了?”
苏菡萏没有解释,只是焦急的冲了过来,都顾不得男女礼节,一把抓住林阳便往外拉去:“林大哥,快跟我来,爹爹有事需要大哥帮忙!”她转头看着骆婉说:“婉儿,林大哥我先借走了,保证一定会还的!”
不等骆婉回答,苏菡萏便扯着一身泥污的林阳,出了天下来客,径直登上了她的马车,快速往城外而去。
“菡萏,你离我远一些,我身上有些脏!”林阳坐在马车上,默默和苏菡萏拉开了一些距离,问:“出了何事,这般着急?”
“江浦县,六合县境内多处江堤决堤,爹爹已经派人前往,不久前接到通报,因为暴雨,玄武湖水位暴涨,倒是湖水涌入太平门,灌入城中,造成城内内涝,临近玄武湖边几处山村,也突发洪灾,灾情严重,爹爹飞书于我,让我带林大哥去帮忙安抚百姓!”苏菡萏直接说。这些天的连续暴雨,让金陵城周边出现了不少的灾情,其中玄武周边灾情尤甚。
“玄武湖?”
林阳微微一怔,金陵城大部位于上元少部分位于江宁境内,玄武湖也是位于上元境内,其水域面积数百顷,风光优美,前一段时间他还曾与婉儿去游玩过,没想到玄武湖居然会造成水患?
在林阳记忆之中,玄武湖乃是一座命途多舛的湖泊,时有时无,林阳所在世界宋朝熙宁八年,时任江宁府尹的王安石表奏宋神宗泄湖得田,玄武湖便因此消失了二百余年时间,而在这一段时间内,由于失去玄武湖蓄水防洪的功用,金陵城内几乎是遇雨成灾,这一段时间一直持续到元朝大德年间,才重新疏浚河道,恢复玄武湖风貌。
听闻玄武湖竟然引发水患,林阳顿时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
街道泥泞,尽管已经清理到勉强可以行走的地步,但马车还是有些迟缓,借着这一段路上的时间,苏菡萏将水患的事情跟林阳说了清楚。
来到金陵城北,玄武湖水依旧源源不断往城中倒灌进来,水流冲刷,马车难以前行,二人便只能选择下车步行,在那车夫的带领下,经过一些僻静小巷,终于是出现在太平门。
此时的金陵城,还未修建玄武门,游玄武湖几乎都要经过太平门,令舟而行,此时湖水依旧往城中灌入。
“此处看不真切,我们且登上城楼看看!”
林阳和苏菡萏上了城墙,沿着城墙走到玄武湖西边,眺望着那比之前印象中宽阔许多的水域,林阳眉头顿时微微蹙起,看向一边的苏菡萏,问:“上次来还没注意到,这玄武湖水域面积,似乎有些小了,菡萏你觉得呢?”
玄武湖水域宽达数百顷,但如今一看,和记忆之中玄武湖的水域进行对比,林阳便发现,便是如今洪水泛滥,那水域面积却是只比后世宽阔那么一些,不合常理啊!
按理说,玄武湖乃是前朝皇家园林,其中修建的湖心岛更是十分美丽,水域面积不应该如此小才对,足足小了一半。
听得林阳的问话,苏菡萏微微沉吟,说:“玄武湖原本是极为宽广的,水域至少是现在玄武湖的两倍都要多些,只是,哎……”
林阳见她叹气,顿时问:“其中莫非有什么隐情?”
“林大哥和婉儿到过这玄武湖边,可见到过那湖岸边,许多庄园否?”苏菡萏反问,并未正面作答。
闻得此言,林阳忽然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当即点头:“看到了,那些庄园修建得清雅别致,想来应当是有钱人家的别墅之类的吧!”
“非也!”
苏菡萏眼眸之中闪烁着一抹复杂的光辉,说:“若只是有钱人家别墅,那倒还好了!”
“哦?那是何故?”林阳疑惑,同时脑中一个念头越发清晰起来。
“单纯是别墅,怎么说也不会太大,而这些庄园,占地却都是数顷之多,多达几十家,谁人家的庄园别墅,需要这般庞大的土地?”苏菡萏有些痛心疾首的说:“这是一堆自私自利,利欲熏心的家伙,为了私利,害及众人之利啊!”
“莫非,这都是那些有钱人家填湖围堰造田所致?”林阳忽然笃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他曾经知道杭州西湖的事情,也曾遭受过围堰造田,害及蓄水防洪,以至于长江下游,水患频繁,他未曾想,这小小玄武湖,只是前朝一个皇家园林湖泊,竟也遭受如此境遇。
“正是如此啊!”苏菡萏目光幽幽:“三年前,爹爹总督江苏,到这金陵的第一个半年,便将金陵周边巡视了一遍,对于这玄武湖惨状,当时他便有此忧心,而果不其然,三年内,但凡遇到连日大雨,玄武湖水便都会倒灌进入城中,以至城中淤积阻塞,但以往的暴雨,不似这一次这般,这一次竟是将大半个城池彻底都淹没,其中利害,可见一二了……”
哎,始终还是因为贪欲,林阳心中幽幽一叹:“菡萏,苏大人想过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否?”
“想过,只是束手无策!”苏菡萏有些气馁的说:“这些人围堰造田,将那些庄园地面填高,地基高度超过了金陵城的地基高度,便是下暴雨,首当其冲都是城中,而绝对不会累及这些庄园,你且看,那些庄园,根本损害不了分毫,更有甚者,南宫家的别墅所在,生怕暴雨淹没其庄园,刻意分出一道支流,这一次那些受灾的村落,便是因此……”说到南宫家的庄园,苏菡萏伸手往某个方向指了指,林阳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湖口竟是有着一股水流往东而去,平日里并不算大,两丈多一些,如今暴雨,这两丈多就变成了五六丈宽的小河,这样的流量,对于纯木质结构的村落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林阳轻轻一叹,说:“菡萏,受灾严重程度如何?你想如何安置这些灾民?”
“菡萏亦是手足无措,方才前去请大哥前来!”苏菡萏轻声说:“林大哥,这一次还望林大哥相助,南宫望已经组织官府在救援,但菡萏也知道,他们绝对不会真的为百姓利益着想的。”
“可你我二人无权无职,人微言轻,如何安置得了着诸多灾民,而且我想我们的南宫大人,或许不会允许我们插手此事,这可是他谋取政绩的好机会,不会不把握住的,一旦我们插手,恐怕会出一些事啊!”林阳有些凝重的说,古来,许多官员,皆是希望在任期内,出现一些天灾人祸,然后尽全力去处理,这是谋取政绩,拔擢升迁的最好机遇啊,前朝甚至有官员故意掘开堤坝,以至于大水淹没许多地方,可见为了所谓政绩,一些官员是何等丧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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