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
周衡坐在书房中,神色不复当初。
他先是面露恨意,随后又是化为平和,随意地把双脚搭上桌面,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后又将它丢到了地上,碎成了一片片,散布在地面各处。
“嗯,好茶!”他咂咂嘴,似乎是在回味,随后又吐了一口唾沫,面露不屑。“什么玩意,苦不苦甜不甜的,啧啧…“
“大势已去喽…“
他闭上眼睛,门外站着的人影叹息一声,随后目光落向不远处。
周大福正站在那里,表情复杂的看着他。
“张仁。”周大福声音极淡,若不仔细听只能听见他在碎碎念着什么。“我待你不薄。”
张伯苍老的脸上写满了解脱。
“是啊,老爷。”他笑了笑。“但我没有办法,这是父辈的仇恨。”
原来这张仁,是周家上代家主收养的孩子,从小与周大福一同长大,如今却一手策划了这起案件,不免让待张仁如同亲兄弟的周大福心寒。
“过去的事情自然就翻篇了不是吗?”周大福走到张仁身边,看着他浑浊的目光,心中发酸。
“可,我若装作不知,实在是意难平。”张仁低下头,声音沙哑。
“老爷,你不知道,我的父亲曾在临死前托人找到我,告知了我一切。“
“他犯下了无数的罪行,最终死在了牢里。“
“就连我的母亲,都是被他抢掳的,我母亲逃走时,我只有三岁。”
“他说的话,让我无法释怀,我的人生活在他的阴影里,这种事情你能够明白吗?“
“他是这么对我说的,“张仁忽然抬起头,咧嘴一笑。”罪人的后辈也只是罪人,老鼠的儿子自然也会打洞,也只能打洞!就像把狗丢进虎穴也养不出一只老虎!“
那一瞬间,他似乎不是他,而是他的父亲,满面狰狞。
最后,在一片沉默中,张仁表情缓和了下去,向着赶来的众人,慢条斯理的讲述了他下毒谋害周大福的经过。
…
这周家,是从周大福父亲那辈发迹的。
起初,周大福的父亲周氏,只是市井中的一个流氓混混,在无意中结识了一位背负了人命的狠人。
那人姓张,是个偷窃的贼,却因为分赃时与同伙闹出矛盾,失手杀害了同伙。
但是那同伙也是个孤狼,就是死了也没人过问的那种。
所以说到底,这张氏与周氏也是一样的,都是当时社会的底层人士,贱命一条。
臭味相投的两人一拍即合,从此开启了偷抢的盗匪生活。
盗匪的生活自然是潇洒随性,只需要蒙着面举着刀,稍微一吓唬,便有摩拉钻进口袋,碰到硬茬子两人跑走便是。这样舒坦的日子是两人过去做梦的都在想的。
而这样的生活,也在某一天迎来了转机,也在那一天,两个人的人生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那是秋天,落叶飘零之时。
两人为了躲避千岩军的追捕,选择加入了一伙凶恶的盗匪,而此时盗匪正打算打劫一路即将路过的商队,缺乏人手,看两人正值青壮年的年纪,就把两人吸纳为了团伙的成员。两人虽然不知这群盗匪的底细,但见其各个面目可憎,凶神恶煞,心生犹豫却也不敢反悔,便稀里糊涂的入了伙。
夜深时,周氏反复思量,总觉得不妥,便叫醒了张氏,想要趁着夜色脱离团伙。
张氏犹豫很久,最后还是选择了留下。
没有办法的周氏见天色渐明,无法再拖延,便只能独自一人逃离。盗匪醒来发觉周氏消失,二话不说就要砍了张氏,张氏心中惶恐,便赶忙大喊周氏逃离的方向,向盗匪说明周氏离开前出言不逊,还说定会向官兵举报盗匪。
盗匪不疑有他,纷纷喊打喊杀向着那个方向追去,誓要将周氏剁成肉酱。
其实,张氏说谎了。
周氏并没有说过那些话,而周氏也不是从他说的方向逃跑的。
他害怕死于乱刀之下,也不愿意看到周氏如此。
后来,逃脱的周氏失去了一直为伴的兄弟,也熄了再去偷盗的念头,四处漂泊,最后让他找了份护镖的工作。他的身份从害人成了护人的,这种转变让他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他一路摸爬滚打出来的拳脚功夫,也让他在镖局里谋得了一份好差事,虽然不如过去当盗匪的日子痛快,却是安稳了不少。
但是命运,会指引一切。
在阴差阳错下,周氏护镖的商队被张氏所在的盗匪团伙盯上了。
此时的张氏已然手上人命无数,心态也不复当年那般脆弱,多年的经历让他对于杀人一事早已习惯如常,过的生活更是比先前富足了数倍,这让他无比庆幸当初没有选择离开盗匪团伙,否则如他这般的人,又能到哪里讨生活,混饭吃?
被命运安排的两人,也在刀光剑影中,成功认出了彼此。
没有喜悦,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两人神色麻木的挥刀劈砍,直到大雨倾盆,一众镖人倒地,盗匪血流成河。
周氏最后放跑了张氏,又或者说张氏放过了周氏,两人的相遇似乎证明了世事无常这句话。
周氏保护了商队,也赢得了商队老爷女儿的青睐,人生再次走上了正轨。
他成了亲,有了孩子,还接手了偌大的家业,又用他出人意料的商业天赋将这份家业壮大了数倍。
他似乎成为了社会上层的人士,人生幸福美满。
直到多年以后,张氏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以乞求的姿态,向他寻找帮助。
“帮我一次。“张氏跪在地上,”帮我劫一艘船,我离开后不会再来找你,我们就此一刀两断。“
“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家人。“周氏似乎不为所动,但是拳头紧握时连关节都在隐隐发白。
“我也有家人。“张氏的声音带着颤抖。
他这一次杀了官府的人,惹上了大麻烦。
他已经走投无路,如果被抓住,面临他的是死亡,面临他家人的是罪户的身份。
他必须带着家人体面地离开,只要能离开璃月,无论是哪个国家,他都可以接受。
“…我只能给你钱,这是凭证,你可以去北国银行换取对应数额的摩拉。“周氏面无表情。”从这里出去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张氏拿过凭证,狼狈离开。
至于后来张氏如何,周氏并不清楚,他只是在几天后得知,有一通缉已久的罪犯,在北国银行落网。
那一刻,他的表情是说不出来的茫然。
而听完故事经过的众人,神情也是同样的茫然。
“所以,张伯是那张氏的儿子?”周琳面露错愕,似乎是不可置信。
周大福苦笑了一声。
“我还以为除我外没人知道这一切,张仁当年也是我的父亲偷偷收养的,张氏将他保护得很好,所以张仁并不知道张氏是个什么样的角色。而我也是在父亲去世前,从他的嘴里得知了一切。”
张仁此时的眼中已经没了任何情绪,他看了看天,声音平淡如水。
“我知道此事必然不会成功,但我还是这么做了,呵呵…我找了两个亡命之徒,和他们策划了一切,一个是周衡,另外一个,哼,不重要,他现在正在牢里蹲着。”
“早在家族集会前,我便写下了两封信,一封以三位长老的身份写给了老爷,告诉他集会几天家族内会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向外声张,因为我盗了家族长老的印章,所以老爷自然不疑有他,只认为是长老有别的安排不方便外人得知。”
“接着我自导自演,以周叔身份写了一封过去的遗信,因为我特别钻研过周叔的字迹,就连老爷你估计也无法辨认出信的真假,更别说那些长老了。我接着再让周衡拿着信来到周家,不知道周叔早年经历的周家人自然不知道周衡身份的真假,但是经过我的设计,他们下意识地相信了一切,也接受了周衡这位周叔私生子的身份。“
“我所做的一切其实就像看周家崩塌的场景,可惜,周叔打下的根基太牢,我没有办法撼动分毫。”
“至于毒害老爷的手段…我是通过茶叶给你下毒的,你最喜欢喝的茶叶被我处理过,不经过泡制根本无法发现茶叶被动过手脚…“张仁这么说着,闭上了眼,沉默了好久。
“老爷,我就想问你一件事,当初那北国银行,我爹被抓,与周叔有没有关系。“
周大福面露沉痛。
“张氏,是被人偷了凭证,起了争端,才被千岩军抓到的。“
周大福表情复杂,他知道的还有更多,那便是凭证上是有周家的印记的,当初周氏为了保住周家不受牵连,便任由官府给张氏定下了偷窃周氏财务的罪名。但是他没有说出来,无关其他,张仁本就不该替上一辈人赎罪,他也不愿意张仁恨上他的父亲。
张仁听到这个缘由,呆愣了一瞬,随即大笑出声。
“果真是恶有恶报!这一切是他咎由自取,咎由自取!也应当由我来,替他还债…“张仁通红着双眼,神情激动无比,声音近乎嘶哑,”我生来就是替他还债的,我…就是个,错误…!“
周琳看着面目狰狞的张仁,神色悲哀。
“张伯,难道您,过去说的话都是虚假的吗?对我的那些疼爱,也是你演出来的吗?“
张仁表情缓和了下去,他先是沉默,随后便是一个与平常无异的温和笑容。
“小姐,我对你的喜爱并无虚假,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待我如亲子的周叔…“他浑身颤抖,扶着墙,忽然咳出了许多的鲜血,”咳咳咳至于…咳咳…老爷,你的确是我…认准的兄弟,那毒,害不了您…“
他就这样没了声息,就这么直接的头砸到了墙,瘫倒在地。
他是闭着眼睛死的。
甘露敛下眸子,他最见不得这种场景。
可怜之人,这世间太多太多,可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你的苦楚无人可以真正的替你分担。
“逝者已逝…”胡桃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了。
而后的几天,周家恢复了平静,【琉璃剑】也在张仁的床底的砖下找到,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琉璃制品,象征意义大于其本身的价值。
周大福花了自己的钱,找了往生堂的仪倌,给张仁办了一场算得上体面的葬礼,让他得以体面地离开。
据说,他把那琉璃剑也放进了张仁的棺材里,而这琉璃剑似乎也是周氏与那张氏当年的一件信物。
“这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说世人为何这般痴狂?”胡桃忙完了往生堂的工作,坐在万民堂内,看着忙碌的香菱,和刻晴轻声交谈着。
刻晴摇摇头。
“世人皆为欲望驱使,钱财只是一个引导。”
甘露忽然出现在了两人身后。
“在聊什么呢?”
胡桃和刻晴转过身,看见端着菜盘,面露好奇的甘露,笑了笑。
"没啥,聊了些无趣的事情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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