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阴云密布、冷风如潮，恰如虚玖此时的心情。
自从被手下臣子带兵夺了帝都、让他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远逃荒野后，他已经许久许久不曾高兴过了。
哪怕今夜之后，这个奇耻大辱能够被洗刷一空，他也仍旧难以高兴的起来。
因为帝都本便是他的，为了夺回属于他的东西，本就应该忠诚于他的大军已经战损八百万，今夜过后还不知要死掉多少。
甚至于，他的帝宫很快也要化为灰烬。
面对这样的战果，他又如何能够欢喜？
独自在山岗之上站了许久后，虚玖缓缓转头望向南方。
那里乃是大周帝朝的方向，那里乃是他此生最恨大敌所在的方向。
他所遭遇的这一切、无面帝朝所迎来的这一连串惊变，全都要拜那个该死的人族帝君所赐！
武季！
这个名字，他到死都不会忘！
“等着吧，等着吧，等朕灭了叛逆，定要提兵杀入长城，血洗整个大周！朕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抽魂夺魄！”
朝着南方怨毒的望了半晌后，虚玖终于抬起了右臂，而后朝下重重一劈。
那一瞬间，腹鼓如雷，穿透了风声的阻隔，从山岗上遥遥传向四面八方。
帝都外的九百万大军齐齐动作，呼喝着沉闷的战词如同洪水一般全面扑向外城的城墙。
在四座主城门的方向，更有四支大军一往无前，其中东西两方的两支大军还是从半空飞行抵近，显然是骑乘着战力不俗的飞禽。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四座城门竟是先后洞开，任由城外的大军蜂拥而入。
在城墙上，原本应该拼死抵抗的占领军也几无反应，除了零星的抵抗外，其余大军竟是全部投降。
在阴面司暗谍的扩散下，守卫四方城墙及城门的五十万占领军已经得知他们被放弃的消息。
面对如此消息，能够有零星的抵抗者出现已是不错了。
成功入城的正统军也并未对这些投降的占领军大开杀戒，一面留下人马缴械，一面继续朝内城方向冲去。
今夜，他们一定要消灭所有叛军，将帝都夺回来！
山岗上，宰相衡显心绪复杂的上前，双手捧着一枚暗黑色的玉牌递向虚玖。
后方，虚无泪几次想要抬足上前，但最终还是强忍了下来。
他虽不舍繁华的帝宫在瞬间化为飞灰，但他的父帝才应该是最不舍的那个。
若是他出言劝阻，恐怕下场堪忧……
虚玖左手负后，右手伸出，将那玉牌拿入了手中。
“此去黄泉虽山高路远，但却有偌大的帝宫陪你一道。呵，黎洛，你何德何能啊……”
虚玖缓缓摩挲着寒意深重的玉牌，语气莫名，似是在嘲讽黎洛，又似是在自嘲。
十余息的沉默后，虚玖轻叹一声，而后右掌猛地攥紧，将那玉牌瞬间捏成粉末。
那一瞬间，整个帝都方圆百里都是轻轻一颤，尤其是这处高耸的山岗，晃动感更为明显。
轻颤过后，整个天地出现了两三息的寂静，便连呜咽的风声也在瞬间凝滞，好似时间流速突然变缓。
但三息之后，整个大地突然变得狂躁不安，就好像下方有百万、千万的恐怖巨兽在发狂奔腾。
紧跟着，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自帝都之内响起，同时还伴随着直入上空数百丈的灰色烟尘。
在那一瞬间，整个无面帝都似乎成为了一座火山口正中的小土包，喷涌的“岩浆”与火光弥漫在帝都的四面八方，将笼罩范围内的一切尽数吞噬！
而那灰色的烟尘则如同火山灰一般，分割了内与外、天与地。
眼看着虽然破败不堪、但仍旧巍峨高大的城墙被瞬间夷平，眼看着无数的军卒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便被暗红色的火焰吞噬，眼看着正在络绎入城的大军被瞬间扑灭小半，山岗之上顿时一片死寂，冷凝的气氛直侵骨髓，像是要将场中身影尽数磨灭。
惊喜、激动被摁死在胸膛深处，赞叹之言被堵在了腹口关穴，取而代之的，是让场中所有身影都不寒而栗的迷茫、惊悚，与恐惧！
“不、不，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
衡显失魂落魄的跪倒在黑土上，遥望着远方惨绝人寰、犹如人间地狱的凄惨场景，肝胆欲裂。
那里，暗红色的火焰浪潮还在迅速的向外扩展，追逐着疯狂逃窜的大军。
那火焰自然不可能是凡火，区区凡火便是龙门境高手都很难伤到，更不用说强大的无面大军。
但那些火焰却不同，哪怕是沾染到一点火星，整个身躯都要被迅速的化为灰烬，除非中招者能够果断的将被沾染的肢体斩断。
虚玖身子僵硬的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一下。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
他根本想不通，为何自己耗费了大代价为敌人所准备的死亡大餐最终反而会落到己方的头上？
那黑潭禁地就在帝宫深处，它如何能够不损帝宫与内城，却反而莫名其妙的在外城城墙附近疯狂爆发？
这到底是为什么？
虚玖想要仰天长嘶、向苍穹怒吼，但他做不到，因为他的身心此刻冷到难以呼吸，就像是被封冻入万载寒冰之中，难以动弹。
一片死寂中，两名造化境的黑袍强者冲天而起，分别从两个方向疾奔到无面帝都上空，似是要前往观察局势。
不久后，二者相继返回。
“陛下，可以确定，禁地之爆发是围绕四周的外城城墙所展开，其波及范围在五里左右。
但凡是处于这个范围内的，无论是城墙、武器、军卒，还是他物，尽数被吞噬。
那些烟雾也具有一定的侵袭作用，不过无法致命。
至于内城及宫城，安然无恙，并未受到波及。”
一道声音落下后，另一道声音又紧跟着响起。
“陛下，粗略估算，此番禁地灵爆已然吞没四百多万大军，其中包括五十万降军。
而且黑鹇军、飞鹿军、莽阿军、西颂军等四军各自折了大半，他们入城后按照计划留守在城墙与城门附近、以防备敌军诡计，因此首当其冲、惨死无数。
除此之外，还有起码上千万百姓惨死……”
说完后，眼见虚玖仍旧呆立不动，两名七荒序列的造化境强者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复又补充道：
“陛下，而今城内尚有大军两百余万，其余的近三百万大军则仍旧处于城外。
最麻烦的是，那些诡火还在爆发的地域内流动，观其消陨速度，怕是两个时辰后才能彻底消失。
也便是说，眼下我方大军已经被分割开来，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还望陛下早做决断，迟则有可能坠入险境！”
许是这两名强者接连不断的话语起了作用，虚玖的身子轻轻一晃，终于自走火入魔的边缘醒转过来。
“主力撤入内城，只留五十万残卒摇旗呐喊，他们，分明是早有预谋……”
虚玖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着，平滑的面部突然变得有些殷红，就像是脸部充血一般。
“阴谋，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
虚玖低语着，忽然张开双臂怒啸一声，狂暴的气势瞬间将跪着的衡显及后方的虚无泪等人撞飞数百丈之远，便是周围实力强大的四荒也不由得倒退好几丈。
“为何？他们为何能够借朕的手反伤朕身？！
该死的贼老天，为何要对朕如此？！
啊啊啊啊啊啊！！！”
狂怒之下，虚玖头上的帝冠被竖起的长发狠狠顶飞，腰间长剑出鞘之后，更是将高耸的山岗劈的四分五裂、碎石乱溅。
也就在虚玖恨欲痴狂、大发雷霆之时，城中忽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但这并不是唯一，与之遥相呼应的，乃是悄然出现在阴云中、分散在四个方向的五十艘庞大战舰，以及从它们的躯体上所倾泻而出的数千发骇人的橘红色光束。
甚至在四方无面大军的后方，还有近两百万人族大军凶猛扑来。
“哈哈哈，无知老贼，剑，可不是你那般使的！”
一道浪荡不羁的大笑声遥遥传来，那是率领着数万命海境神策军前来围杀虚玖数千禁卫的乌木上所发出。
剧变来的太快，且接二连三、目不暇接，以至于城外及山岗上的无面族尽皆满心惶然、不知所措。
及至密集且凶猛似陨石天降的飞龙光束轰击到城外大军的阵列中，掀起了一场残肢断臂飞舞的鲜血盛宴，他们这才意识到死亡绝境的到来。
“陛下快走！快快护送陛下离去！”
衡显不顾自身伤势，也顾不得悲戚惊慌，声嘶力竭的朝着虚玖及四荒大喝，声音无比焦急。
虚无泪勉强爬起来，却又通哼一声，两腿发软的跪倒在了衡显旁侧。
他想要跑到虚玖身边去，好让四荒带着他一道逃离，可方才被气劲撞飞所收到的伤势却让他一时间难以缓过劲来。
勉强扫了眼远处正越逼越近的大周强军，又望着旁侧忠心护主的衡显，虚无泪的心中陡然发狠，手掌不自禁的移向了腰间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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