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戏团团长,大家都这么叫他,他本人也极少提及自己的姓名。有的人推测他是有一段悲伤的往事不愿提及,考虑到马戏团为人带来欢乐,很多人便持着这样的想法。
说起马戏团团长,他可真是怪,一张没有脸的人。并不是说他真的没有脸,而是没人记得住,即便只是一个转身,回过头来还得确认一下才敢保证团长还站在这里没有离开。
如此诡异的事情,马戏团的成员总得比人多些了解,比如波利就曾提出为团长画一幅肖像来记住他的相貌。
这么精致的嘴唇,跟女人似的……脸上有道难看的疤痕……浓密的眉毛……啊……全错了……波利记一点画一点,可是每次记下来的部分都不像是出自一张脸,他最后试着不再删改,结果画出来的只是个臃肿怪异的人头。他再试着重画一副,可画像又不一样了。有时候会画得像个正常人,有时候五官都对不整齐,但那么多画像里,唯一共通的就是说这些脸似乎都是拼凑的,脸的每一部分似乎都有自己原来的主人……三天的努力后,他彻底放弃了,当然这也代表着马戏团其他人也放弃了对团长面貌的探索。
伦迪,这是他的真名。其实他偶尔也会和别人说起自己的名字,但是既然没有人记得他的样子,他索性也就渐渐不再提起,最后有人问他他也懒得回答了。
他挺讨厌自己这张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脸。他几乎不能与任何人熟识。但有时他又为此感到庆幸,比如此刻……
“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剑锋掠过伦迪的耳畔,一缕头发被无声切断了。何等的锋利,砍开骨头估计也不会受到多少阻碍。
“你应该先自报姓名,谈判的筹码可不是你定的。”伦迪其实很慌张,但他早就预料了这种情况,应对起来还能装作沉稳。
他的筹码还没摆上赌桌,他依旧掌握着主动。如果伯爵放弃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那么根本就不会派人来了。
卡洛克收回了剑,但并没有将其收入剑鞘,他推后了几步,留了点空间防备偷袭,这点空间也让他们谈话的气氛不必剑拔弩张。
“城防军高阶骑士,克里。”一个纯粹编出来的身份,尽管虚张声势并不是他的专长,可他实在不便说出真实身份。
城防军?这是伦迪没想到的,不过他也不感到意外,他绑架的可是城主夫人。
伦迪回过头,看见自称高阶骑士的人竟相当年轻,不过像是二十出头,但那双眼睛绝对是经过世事的磨砺的。伦迪不敢轻视。
“城防军的骑士大人吗?看起来你并不是多么担心你的女主人,竟敢直接动手。”伦迪强调人质的身份,希望能为对方施加一点压力。
“谁在乎那个女人的生死?”卡洛克有些怒了,将自己与那种放荡的女人联系在一起只是耻辱,这简直让他作呕。如果不是心中还秉持着骑士的守则,他早就置之不理了,即便搭上——不,他还是不能看着无辜的生命死去。卡洛克那一瞬间生出的怒意中又掺杂着一点抑郁。
“看来我是高估了夫人在伯爵老爷心中的地位了,好在我们做了两手准备。”伦迪也是真心感到庆幸,多绑架了伯爵的女儿。
“所以你们只带了一万金币对吗?只是来赎你们的小主人?”其实伦迪不是很在乎两万变一万,对于他们这种小市民而言,这已经是很多辈子都花不完的开销了。但不可否认,伦迪还是贪心了,与雅什拉雷子爵商量好勒索的金额本就是是一万金币,事后对半分,好在现在并不干扰计划的顺利进行,他们恰好能够如约完成任务。
可卡洛克的回答却让他感到十分意外。
“不,整整两万,我来赎她们两个人。”从语气就听得出,卡洛克并不情愿。
伦迪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就又恢复了正常,说:“感谢您的慷慨。”不自觉间,他对眼前的骑士已经改变了称呼。
总有些人是值得敬佩的,无论他们是站在什么立场上。
“不过。”伦迪眉头一皱,“克里阁下,您真该走了。诚实守信的意思您应该明白,不需要我再提起。还是说你打算和我就这样一直耗下去,直到人质死去,亦或说你的同伙跑出来抓住我?”
“只来了我一个人。”
这是假话,并且是显而易见的。如此大量的金钱,卡洛克即便心里着急,也不可能独自一个人处理,他还没这个权利,也不敢这么疯狂。
之前的交流,让伦迪对眼前的骑士有了良好的印象,他竟然开始怀疑卡洛克没有说谎。但行走在钢丝上的窘境却让他不得不谨慎。
“那就好,那么骑士大人,拿上金币,跟我来吧。”
伦迪想到了一个去处,那就是中央广场,宽阔而无遮拦的地形下他能最大程度的确认没有第三者,最后再用那两个女人支开卡洛克,从而完成逃脱。虽然费时费力,但是很有效,而且他暂时耗得起这个时间。唯一的问题是,这些金币对于他的逃跑而言实在是累赘。
卡洛克当然不知道伦迪的打算,但是无论伦迪打怎样的主意,都注定会失败。从看到伦迪是个普通人这一点,卡洛克就已经深信不疑。
伦迪走得很快,几乎不打算作任何停留,走得越快,潜伏的人动作也越快,那么也就越容易被发现。为了方便,卡洛克将几袋金币收进了储物戒指,然后一直跟着伦迪。
走了一段距离,就在半路上,伦迪意外地发现了一辆载货的马车,上面堆放着一些干草,似乎是用来作牲口的饲料的。马车的主人不知道在哪。
伦迪正为怎么带走金币发愁呢,看见马车后喜上眉梢,这下问题就解决大半了。
卡洛克对于路上突然出现马车这件事感到疑惑,但稍加思考,他就明白了这是伦迪的同伙准备的,还有其他人在暗地里没有露面。他趁伦迪不注意,举起手分明打了个手势,但却装作只是挠了挠头。
伦迪示意卡洛克将金币都放上了马车,然后盖上了马车上挡雨的帆布,他自己则坐在了驾车的位置,挥起了马鞭。
受到刺激的马儿一声尖啸后开始奔跑起来,卡洛克只是刚放下金币,脚下一蹬就上了马车。伦迪没有赶他下去的意思,卡洛克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了。
也没过多久,中央广场就到了,中心高大的雕像是筑城者普拉瓦格,虽然他的家族早已死绝,但他的雕像从建城完成后就一直屹立在广场中央,直至今日。卡洛克对这位先辈怀有敬佩,虽然这位先辈算不上什么举世无双的英雄,但是却是不折不扣的忠臣,创下了大多数后人都无法达成的功绩。
马车在雕像下停下了,伦迪把卡洛克叫了下去。
“就到这里吧,辛苦你了,骑士阁下。”伦迪一副客气的样子。
卡洛克却一幅难看的脸色,他抓住了马车的棱角,将其捏碎,冷冷地说:“你是否忘记了什么?她们的下落呢?”
“别这么心急,我可是信守承诺的人。既然钱收下了,我当然会把人交出来。拿上这纸条,但现在可别打开。”说完,伦迪扔给卡洛克一团叠的像星星的纸团。
上面有很重的魔法气息,即便卡洛克主要不怎么修习魔法,但是魔法的气息他不会认错,看来错误地打开会触发什么禁制,不过不至于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就是了。
“等到马奔跑起来的时候你再打开,里面会有你想要的线索,现在的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伦迪轻轻地抽了抽马,让马不是太快地向前走,同时招呼卡洛克向后离远点,好拉开他们间的距离。
终于,伦迪猛地一鞭下去,马发了狂似的狂奔。
卡洛克很镇定,他没有任何追赶的意思,而是打开了纸团,上面只写着一个简单的词——教堂。
教堂附近才对,绑架犯可没有能力进到教堂里关住人质。虽然早有预料是教堂,不过那是一手交钱一手放人的情景,与事实还是有些偏差。
伦迪最后的谎言相当拙劣,如果真的已经是定下的魔法,什么时候生效会听从与一个普通人吗?要么这纸条会销毁信息,对方根本没打算放人,要么这只是个幌子而已。魔法的气息很无序很混乱,卡洛克几乎肯定是后者。
即便如此,卡洛克依旧放走了伦迪,他的目标本来也不是这群被当刀用的绑架犯,而那些金币也不是无缘无故送出去的。
卡洛克快步赶向教堂的方向,经过一个漆黑的小巷时,他突然就停了下来。
他看向黑暗:“现在去追吧,但是不要真的抓到了他。”戏还是要做足的。
“要是遇上他背后的人怎么办?我如果可以直接干倒可以加钱吗?”一个好听的女声从巷子里传出来,可声音的主人依然看不见踪影。
“但如果你失败了你就必须赔偿我的损失,这不是你的游戏,‘鸮’。”卡洛克冷漠地说。
“知道了,我的大少爷,直接通知那位就行对吧。赏金可千万别少了我的……”女人嘟哝着,声音越来越远。
卡洛克对于这种游手好闲的,吃着莫勒尔家俸禄的猎人并没有什么好感,但他们却是实实在在有用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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