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希娜带着一身的疲惫从盖满了雪花帐篷里钻了出来，看了看空中的夕阳。
一般来说，每到一天的下午，人们都在帐篷里闷头干着自己的事。趁现在外面人正少，希娜悄悄地问丑角先生：“如果要再链接一次，还差多少能源？”
转瞬，丑角先生飞快地回应着：【现在还差一点，很快能重新链接上层叙事，但我觉得你现在也足够强了。】
听到这里，希娜不禁摇摇头，自言自语起来：“不，简单粗暴的破坏能力，还是太容易被限制了。哪怕是某个至高神性能力的碎屑，对我的提升也不可估量。”
只可惜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下一步要怎么走也完全没有头绪，除非彻底抛弃这个感染者队伍。愁云满面的希娜在营地里来回踱着步，神情相当烦躁。
突然，希娜感觉自己撞上了什么人，急忙低头时，脸又撞上了那人的脑袋。
“好疼——”
希娜捂着鼻子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一下坐在了地上。而自己撞上的人，也就是鬼鹰却完全没有什么反应。
“……你在干什么？这个是你昨天让我找的，差一点就忘记了……你没事吧？”
象征性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鬼鹰略带尴尬地碰了碰正处于痛苦面具状态的希娜，递过去一颗至纯源石。希娜迷迷糊糊地接了过去，摇摇脑袋站了起来。
“你个子太矮了……根本看不见啊！”
“忍耐一下这幅样子的小缺点吧，好像大多人还挺喜欢我这样。”鬼鹰无奈地说着。
希娜叹了口气，习惯性地揉了揉鬼鹰的脑袋，不太高兴地问道：“你也变得贫嘴了，是因为每天和那些炼铜癖待在一起的缘故吗？”
“他们教了我许多人类的生理知识和乌萨斯的俚语，对我确实很有用处。人类的感情的确奇怪，到底为什么他们会对我这么感兴趣？”鬼鹰说完就陷入了思考，用自己没有额叶的大脑试图理解人类的迷惑行为。
希娜扶额.jpg
“总有一天我要把这群萝莉控都送进乌萨斯的监狱去捡肥皂！”希娜愤愤地想着。
这时，格列葛奥利从自己的帐篷后走近了这里。他手里拿着望远镜，带着不太安心的表情向着希娜走来。格列葛奥利凑近希娜耳边悄悄地说：“希娜……营地北面，有一队纠察队向我们这边来了。”
希娜怔了一下，转眼，她看向北方。是铺天盖地的蠕动的灰色。灰色覆盖一切，灰色覆盖雪原。
灰色在前进，发出隐约的吼声，正中间那个高大而顶着鹿角的身影相当眼熟。希娜的瞳孔收缩。
“……爱国者。”希娜摇着头，小声地念着。格列葛奥利紧张地挠了挠脑袋，不安地问：“……什么？”
“那是乌萨斯第三集团军直属部队啊！”希娜的声音猛地拔高，向队伍里的所有人宣告着即将面临的苦战，格列葛奥利也被吓得后退了几步。
鬼鹰心照不宣地转身跑开通知着众人即将到来的战斗，格列葛奥利却茫然失措地看着希娜，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该干什么，格列葛奥利？”希娜语气冰冷一如当初处死纠察官的时候，格列葛奥利猛然惊觉，他环顾四周，手足无措地转身，笨拙地奔去和鬼鹰相反的方向通知众人。
希娜冷眼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在寒风中矗立；她看见地面上一件脏兮兮的黑色风衣，那是刚才格列葛奥利匆忙离去时丢下的，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希娜冷笑一声，重新转过身，凝视着远处逐渐放大的灰色身影们。
………
一连串灰色的散兵线在乌萨斯的北原横穿而过，博卓卡斯替在队伍的中后方沉默地行走着，他的盾牌与盔甲相撞，发出沉闷的叮咣声。
赫拉格没有来，作为这个队伍中军衔最高的人，自己现在的确是这个远征队伍名副其实的指挥官。博卓卡斯替默然地思索着，他仍不算古旧的大脑中可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思索帝国的法令。
“感染者，必须被控制，必须为帝国所用。”博卓卡斯替念诵着，背诵着自己阅读过数十遍的法令。
他想起格罗瓦兹尔对自己的劝说。他说帝国的法令只是笑话，他说帝国扭曲的权利最终会毁灭一切，而不只是感染者。
博卓卡斯替自沉思中惊醒，他穿过风雪的幕布，他望见不远处的营地。渺小的人影，都望着自己，双腿震颤，瘦弱的身躯彰显着无孔不入的恐惧，手臂几乎都握不住简陋的武器。
哪怕是站在最前面的高大乌萨斯人也不过徒有其表，只使用自己的蛮力和身躯，从不思索前行的方向，从不思索前行的理由，毫无战斗的意志。面对高大如同怪物的温迪戈，他也在战栗。
只有两个人的血管里还流淌着战士的沸腾血液。是两个小姑娘，博卓卡斯替从不流露感情的猩红眼眸望向地面。在这个距离，小得只如同两只幼小的羽兽。
“啊……阿戈尔，是两个阿戈尔。告诉我，帝国的漫大国土上，为何，会有阿戈尔？”博卓卡斯替自言自语着。两只军队间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两支队伍互相打量着。
博卓卡斯替停下了脚步，他的军队也停下了脚步，地面不再颤动，然而他们面前的感染者们已然恐惧至极。
博卓卡斯替挥动长戟，士兵们瞬间冲出。
军队互相撞击，杀声顿时响起，人与人交错，乌萨斯的灰色军服与感染者的黑白简陋服装交织在了一起，被血肉与刀刃缝合。
博卓卡斯替高大如山的身躯缓慢但一步不停地前进着，他的戟上挂满混杂的源石结晶与血肉。每挥出一戟，他的长戟上就会穿刺上至少四个感染者的身躯。博卓卡斯替将长戟上的尸体挥下，继续他的进军。
博卓卡斯替周围已经出现了一片真空区。而在战场的另一侧，鬼鹰的袍下伸出的触手毫不留情地将无数士兵拦腰抽飞，周身繁多的细小触手不断切割着血肉与盔甲。
希娜在战场外紧张地观察着局势。博卓卡斯替一刻不停地前进着，在他的身边，几乎不能说发生了战斗，只是单方面的屠.杀而已。
格列葛奥利已经不知所踪，战场上几乎没有指挥官，乌萨斯军队的装备优良，形成了降维打击。只有鬼鹰那一侧的感染者们还有喘息的空间，但希娜曾叮嘱鬼鹰不要释放国度，她也是血肉之躯，因此大概也撑不久。
博卓卡斯替再一次甩下长戟上的血肉，他转身，看见远处鬼鹰挥动着触手驱赶着乌萨斯的战士。
“……你与阿戈尔的寻常战士不同。你的血脉纯净，那你的能力，又从何而来？你不是阿戈尔，但又高于阿戈尔。”博卓卡斯替站直身子，他高大的身躯在战场中如山屹立，他的声音径直远远地传到鬼鹰耳边。
“但正因如此，你必须被抹杀。”博卓卡斯替轻声地自言自语着。
听到那声音，鬼鹰抬身，看向远处高大的温迪戈。然而那一刻，高大的怪物反握长戟，博卓卡斯替的盾牌按住地面，右腿后撤，脚下冰封的雪原大地顿时蔓延开裂痕。他抬手，沉重的长戟脱手而出。
可怕的长戟击穿了厚厚的云层，赤红的夕阳顿时照射而下。人们纷纷抬起脑袋，战场瞬间万籁俱寂。
这一刻仿佛时间也停止流动。希娜的心底猛地一颤，她明白了什么，顿时目眦欲裂。
“鬼鹰，躲开！！”希娜大吼着奔来，手边撕碎的空间里凝出漆黑的坚硬长戟，与博卓卡斯替手中的沉重长戟别无二致。鬼鹰疑惑地转头，就在这时，她头顶的云层第二次被刺穿，星火一般的长戟带着血红的火光落下。
在地面上站定，希娜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她一咬牙，抬起右臂，用尽全力向着远处天边星火一般的长戟掷去——
轰然巨响。博卓卡斯替猛地望向远处，只见属于自己的星火一般的长戟偏转方向，落在了自己身旁的大地之上。
而另一边，另一把漆黑的长戟一瞬贯穿了博卓卡斯替身边数个乌萨斯的士兵，也落在大地上，正缓缓地化作漆黑的雾气。
博卓卡斯替愕然回首，希娜保持着投掷的姿势，气喘吁吁地站在鬼鹰身旁，猩红不下于温迪戈的双眼凶残地发出红光。
万籁俱寂。
许久，博卓卡斯替抽出深深嵌入大地的长戟，缓缓开口：“你很强，阿戈尔。你足够强，也足够古老，古老到你的血脉在呼唤我。但既如此，你尽可以向帝国请求——你不会如同普通的感染者一般被埋没，何至于此？”
希娜轻轻呼出一口气，她首先看向身旁略带惊讶的鬼鹰，小声地说：“你应该逃出去。我注定要在这里留下，但我不会死。你足够强，待会趁乱逃走，带走尽可能多的人，活下去。”
拍了拍鬼鹰的肩膀，希娜才转过身，望向不远处一直凝视着自己等待回答的博卓卡斯替，她缓缓开口：
“——因为我可不能对明天的泰拉置之不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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