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得很早。
凝露揉揉眼睛，已经写了一天的代码，脑袋里像是塞进了一团棉花，软软的，没有任何感觉。环视四周，同事们已经走了大半，办公室显得有些空旷，只有角落里偶尔传来键盘敲击声。
与她在航逸表现出来的活泼朝气不匹配的是，她是一个程序员。而且她还编过QG24的程序。那是很早以前，QG24型机器人被认定为失败产品，总是出差错，便让刚入职的她来参与补丁编写。但漏洞太多，QG型号机器人最终还是被撤下了生产线。
不过她依然对QG24非常熟悉。
在其他女孩子把精力花在化妆品和社交上时，她就对编辑程序有着浓厚的兴趣。她享受指尖敲击出代码的感觉，像是在创造一个世界。而确实，现在世界正是建立在无数程序之上，机器人，交通，医疗……生活每一个齿轮的运转咬合，都是流水般的代码在驱动。
“叮，”手机响了，是航逸约她去看电影。
她低头回了个“好啊，”便起身穿上外套。
“凝露，下班啦？”隔壁的张哥问道。
凝露连忙点头：“是啊，我的部分完成了，剩下的麻烦张哥了。”
“嗯嗯，辛苦。嘿，这么高兴，是去约会吗？”
“是啊，去约会。”
其他人闻言都抬起头来，其中一个男人起身问道：“你怎么……和谁谈上了？”
凝露在公司做了那么久，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自己有男朋友，所以大家其实都不知道她还有一个经常带着绿帽子的男友。
张哥不等凝露说话就说：“吴靖啊，不是我说你，就算你对凝露有那么点意思，也不能干扰人家正常恋爱啊。”
“对啊，你这还问人家男朋友是谁就不太好了吧。”
吴靖的话噎住了，只是看着凝露离去的背影。
其他人闻言都抬起头来，七嘴八舌的开玩笑，办公室的沉闷氛围一下子如雪消融。
龙天公司的软件部门向来宅男居多，难得有年轻活泼的女孩子，因此凝露一向备受同事们的关爱。其中也有追求的，但确实不合适，便成了兄弟。不过她的受欢迎也不仅仅是性别优势——在好几次项目攻关中，她体现出的编程技巧和吃苦耐劳的精神让这种关爱也带了尊重的成分。
跟航逸越好的电影院在市中心，她正要坐空轨，手机响了，上面显示的是：“王扒皮”。她心里突然怦怦跳起来，王扒皮这个外号是她备注的，因为她真的很讨厌王展。
“下班了先别走，我们在楼下等你。”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凝露一惊，连忙转身，又到了楼下，在龙天公司产业园的广场上，她见到了王展……和另一个男人。
凌云凯笑了笑，上前拍拍凝露的肩膀。
凝露近距离看着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个男人她经常在新闻和宣传片中看到，从普通员工到龙天公司最有前途的高层，龙天公司非常的大，即使身处同一个公司里，见面的机会也是机会为零。
他是亚洲研发部总经理。
凝露站在她面前时，有些局促，眼睛四下乱瞟，不敢正视他深邃的眼眸，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在一刹那之间，似乎看到凌云凯身旁的王展表情很难看，是那种大难临头的神情。
夜晚在凌云凯身上沉降，他的表情模糊，在大厦的阴影里，他缓缓开口……
二
一直到电影快开始了，凝露才姗姗来迟。
“怎么了？”航逸见她脸色不太对劲，关切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凝露摇摇头，“哦，没有，加了会儿班。”她看了看航逸，“咦？QG24没来吗？”
航逸哈哈哈干笑了几声，说：“它在家里充电呢。”
“哦……进去吧。”
因为全息影像的特性，现在的影厅取消了沿阶梯而上的一排排座位，采用的是球形影厅，整个球面都布置了座位，球体中心放映立体影像，便于各个方位都能观影。
航逸订的座位在球形厅的半腰上，两人紧紧挨着，他感觉到了凝露手臂传来的清凉。他坐得端正笔直，眼睛却使劲瞥着，看到凝露的右手搭在扶手上。
咚，咚，咚……航逸的心跳加速，吞了口唾沫。他把手伸过去，快要碰到她的手时，又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凝露——她正专注地看着电影，变换的光影在她的脸上游移。
而随着电影逐渐开始，她的眼中渐渐溢出了几丝泪光。
航逸一愣。
“怎么了？”航逸把手收回来，看着凝露眼中的泪光，“片子很感人吗？”
凝露摇了摇头，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电影，但眼神里有一丝游移，不知是被电影吸引了，还是在想些什么。
航逸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她的手上。
这次看电影，他好说歹说才把QG24留在家里，但走之前，QG24千叮万嘱：“你一定要牵住她的手。要是她没有挣扎，这事就成了。”
他手猛地伸过去，握住了凝露的手。
咚！
心脏猛的跳动一下后，便暂时停歇下来了。他的手握着，周围一切都如全息画面一般黯淡了。他紧紧抓着凝露微凉的小手。
凝露扭过头，看了航逸一眼。
航逸努力在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想要解释，但又说不出来话。
不过虽然表面上紧张，心里却澄明的很，不断告诫自己——不能怂，不能怂，千万不能松手，打死也不能松开。
凝露看了他好一会儿，身子轻轻挪动了下，轻轻说：“你太用力了，抓疼我了。”
“对不起，”航逸连忙道歉，手稍微松开了一点，但依然握着凝露的手，“我没什么经验。”
凝露没有挣扎，任由他握着，继续看电影。倒是航逸的手心不断冒汗，两个小时的电影一分钟都没有看进去。
好容易电影结束了，其余人陆陆续续起身往外走。
“你再不松开，我们怎么走呢？”凝露说，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既没有生气的怒容，也不是羞怯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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