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目郎:
……不知何门何派。身高六尺,体型微胖。面目丑陋,头面覆盖长发,混杂有怪目十二只,大小不一。自称十二目郎。手持一脊椎骨状武器。白鹤道长考证为青龙尾骨。所持法术混杂,柔和了昆仑、石莲、齐云、灵霄等派,行踪诡异。
……关于十二目郎第一次出现在江湖上的时间,众说纷纭,金敖山通天子考证其首次出现在大荒山金鸡崖,但这一说法并未得到玄门认可……
……也有人认为火云派知名丑人降妖二叔实际为十二目郎之化身,因为这二人多次在相同时间出现在相近地点,但这一说法也遭到火云派上下弟子的集体反对,这成为火云派在玄门中一段悬案……
——《通玄总集·疑杂部》
且慢,话可说在前头,贫道十二目郎可不是一开始就这个样子的!
我出生在大荒山金鸡崖下的隐仙村,出生那天虽然不像灵珠子投胎那样香飘十里红光满室,但绝对是粉妆玉琢人见人爱的玉娃娃。满月的时候,就已经给村里的年画作坊当模特了,直到现在,大荒山地区“年年有余”年画标准版里的娃娃都是以我的身材为原型。
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是齐云山百幻真人的入室弟子。
齐云山最出名的是变幻之术,百幻真人有天罡地煞合计一百零八种变化,这种功夫可不是随便在大街上拉一个人过来就能练的,首先,需要在八字属水,兼天生灵骨。然后在惨无人道的特训中闭关三年,但也别指望学全一百零八种变化,只要会上三五种,下山之后就可以吃喝不尽。
但我对那些变老虎变萝卜变蜘蛛变蟑螂的法术没有太大兴趣,于是师父问我那你想变什么。我说世间的东西,让人怕的不如诱惑于人的。既然世人都以貌取人,那么我就学习以貌诱人的本事。
师父说你已得到我的心法真传。
三年的时间里,我只学会了十二样变化,从粉嘟嘟的满月娃娃到人见人爱的上学郎再到风度翩翩美少年再到青年儒雅书生乃至仙风道骨白发翁,总之可以这么说:我,就是男人的极致。
十八岁出师,被一致认定为齐云山百幻门的门面——十二玉面真人。
我在百幻法会上露面的时候,当场就有几个村妇惊呼一声满脸绯红地晕了过去。
人一旦外形出众,无论做什么都会格外顺手。
我第一次降妖是在福建的黑骷山。
消息在坊间传出的时候,当地县衙已经恨不得在山门外卖票了。
西南五省的少妇少女们拉帮结伙跋山涉水地地来到山上,不算路途中摔下的二百多人,山顶上至少有一万五的女信众前来观看我与金眼乌鸡的斗法。
金光耀眼,实在是春风得意的记忆。
什么?你居然还问那个金眼乌鸡最后怎么样了?
我只是玉树临风地一指:
“呔!你个妖孽!贫道十二玉面今日就收了你!”
然后满山遍野的少妇们齐声呐喊:
“丑鬼去死去死去死!和帅哥作对的都去死!”
用久的铜钱经过万人之手,沾染了人气,就已经可以辟邪了。
那么上万妇女同时充满怨念地尖叫着对一个妖怪呐喊,其威力已经可以让他魂飞魄散了。
鸡毛都不剩。
我的脸,就是最强法器。
从那以后,我那种一寸大小的头像就出现在各个庙会的摊位上。
无数少女把我的头像护身符买来贴胸佩戴,贴身入眠。
但是,这么多美好的记忆,现在想起来却觉得是那么得久远和飘渺,好像只是上辈子的事情。
让我产生投胎般感觉的一次意外只不过发生在上个月而已。
盂兰节。
这本是祭祀先人的节日,但是因为在河里放荷花水灯的原因,点点灯光闪烁在河间,把这些晚上搞的很有情调。那些女孩子在这一天居然开始花枝招展地和心上人一起去放荷花灯了。她们就是有一种把任何节日都搞成情人节的能力。
于是我也开始蠢蠢欲动,频频出现在这种场合,接受妇女们的崇拜。沉迷在女子的尖叫声中不能自拔。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的很让人陶醉。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明白了,在这个浪漫的鬼气森森的月圆之夜,不知怎么从水中突然跃出几只怪里怪气的妖怪,吓散了看灯的男女,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们七八只爪子抓在空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千里之外的荒山中了。
现在想起来,真后悔在这个万鬼散心的日子里去找妹子谈心,这根本就是个适合呆在家里闭关修炼的好日子啊!人就是不能放纵和膨胀。
我不知道他们对我施的是什么法,总之醒来后我就变成现在这个鬼模样了,除了因身高降低导致眼睛对视平线的不适之外,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但是最重要的百幻法完全不灵,好像压根就没学过一样。
第一次在水里看到自己的样子,我一口气没上来继续晕了三天,再次醒来的时候,挣扎着爬到水边再看了一眼,又晕了过去,连续几次之后,我终于接受了齐云山十二玉面真君毁容的事实。
吃了师父送的还阳丹,聚足了真气,才把自己变成一个大腹便便的大叔。这已经是我百幻术的极限了。
可我当时就是因为不想当一个大腹便便的贪官所以才弃儒学道的啊!
作为齐云山的脸面,我的问题就是齐云山的问题,师父居然在第一时间就联系到了我,就凭这一点就可以证实我的师父绝对是有真才实学的道长。在他老人家一番亲切慰问之后,果断表明要和我断绝门派师徒关系。
因为明年就要在昆仑山举办万仙会,到时候玄门各门各派都会参加,而我这个齐云山的脸面居然出了这种事情,会让群众对齐云百幻一门失去信心。直接影响到年底的“玄门法力排座次”。上元节的香火钱就更别指望了。
所以齐云山已经在第一时间对外宣称,盂兰节上八臂鬼尊重现,本派弟子十二玉面竭尽全力阻止鬼尊现世统治人间,已经和他们战斗至另一个空间——修罗界。激烈的战斗还在继续,后续情况将随时向信众公布。
我为师父丰富的想象力和对我功力的抬举感到荣幸。
且不说八臂鬼尊这种上古传说中的蚩尤化身,就是这个斗至修罗界的境界,传说中只有祖师爷曾经联合各门派剑仙干过一次,现在我居然成了这个世界上第二个去过那个地方的人。
没准他们以后说起来都会是“我们那个去过修罗界的十二玉面怎么怎么样……”
但师父又说,虽然门派关系解除,但不影响咱们爷俩的感情,除了不能说我是十二玉面,别的照旧,我只要隐藏身份就好,趁机闭关修脸,等恢复了本来面目,就可以召开法会迎接英雄从修罗界凯旋归来。
剩下一句他没有讲:万一到死也没修回以前的脸,那么堂堂十二玉面就从此成为神话,而我,就要在丑陋中度过完全不足道的残生了。
想到那些散落民间的妖怪还在猖獗,迷恋我的少女们还在期盼,而我,却只能蹲在山洞里对着铜镜拿驻颜膏抹脸,还有比这更惨绝人寰的事情吗?
其实经此大变,我的功力并没有什么损伤,只是控制表皮和骨骼变化的百幻气从督脉过头顶神庭穴的时候被积压在一起,导致真气无序,十二股百幻气脉无处施展,滋长裂变为十二只怪目。收敛心神的状态下勉强可以变成一个矮胖子,我以前的十成功力都变不出这么丑。很多人是体会不到这种低谷变上限的感受的,但你只要想一下,如果有一天只能拿自己茅厕里的大粪缸做菜,而这就是力所能及吃到的最美味的东西,而且以后一辈子都是这样,不能比这个再好,那他一定会感同身受。
闭关的日子无趣又枯燥,师父每日忙于事务也无暇来看我,平日里帅哥长帅哥短的师第师妹们也没了踪影。每日里只是看经炼气打坐。心情和长相一样糟糕。
一天闲来无事,我坐在洞口石桌前翻看《阴符经》,突然外边飞进一只鸟来。往常不时有飞鸟松鼠什么的进来玩耍顺便蹭我点食物回去,也见怪不怪。但这次飞来的小鸟却有些怪异。
此鸟生得肥头肥耳,眼睛贼勾勾乱转,一身乌黑,行踪猥琐地在我洞里蹦来跳去。这让我感觉有点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什么。
这只肥鸟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一蹦一蹦跳到我面前,踉跄一下险些掉在我的砚台里。我在石桌上收拾一块空地给他,以免这个笨鸟再做出什么超出我想象的蠢事来。
我把脸凑近这只笨鸟,谁知它却跳转一下,用屁股对准我,浑身的毛都簌簌鼓起,颤抖几下后,用力在我面前下了个蛋,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禽兽已经扬长而去飞出洞外。
这个青色的鸟蛋在我桌子上滴溜溜打了几个滚,砰然裂开,是一封信。
十二面贤弟:
惊悉师兄中元节遭不明妖物(弟万万不信是八臂鬼尊)暗算,面目大便,信众皆无。此不仅是十二兄之事,实乃关系万千少女青春期之三观。弟夜不能寐,悲戚之余遍寻仙方,得知小须弥山有一千年道行仙人出世,住天龙观,名白仙翁。救世济人,积累功德。颇有灵验。十二兄大可一试,若恢复本来面目,实乃苍生有幸,玄门之福。
另:前年信中戏弄十二贤弟去北海钓鲸鱼一事,实乃和师叔打赌输了,无奈之下被迫所写,望师兄尽弃前嫌。这次所写,句句属实!死马当活马医,伸手不打写信人您说是吧!
愚兄:跑不了和尚
于石莲山跑得了庙遥拜
随信附带苏州桃花坊所产护面爽一瓶,并亲手所绘小须弥山地图一张。望笑纳!
都说宠物养时间长了会和主人一个气质,难怪我觉得刚才的肥鸟似曾相识,这根本就是我这辈子最不该认识的损友跑的了和尚的小鸟版!
而我我毁容后第一件倒霉事,就是再次相信了这个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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