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不是天气转凉了嘛，再说眼看到国庆了，我想咱们也应该热闹一下，就让他们把这个拉过来了。”
刘明站在那台大家伙旁边，脸上的笑容透着小心，偷偷观察着各人的反应。
所幸，最让他担心的马策勋这边并没有什么不悦的表示，只是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站在一边打量。
江心然则是满眼的惊喜，回想起上次见到这种新型的无烟自动烧烤机，还是在自己高中毕业后那个暑假，大家一起坐着面包车，颠颠簸簸几个小时，最后到的地方看不到一丝人烟，简直像是无人区。
愉快的回忆泛上心头，她对眼前的刘明有些另眼相看了：这个略有些秃顶的中年大叔，还是很有一套的嘛。
至于兴奋得比谁都早的陆承光，这时正疯子似的，绕着机器跳过来跳过去。烧烤盘下面有很多抽屉，分门别类放着不同的食材。陆承光每拉开一个就惊喜地叫一声，时不时拿点儿生着也能吃的东西往嘴里塞。
“那就准备开始吧。江同学你帮着选食材，我去屋里搬几把椅子过来，承光你……”说到这儿，马策勋瞪了一眼乐疯了的老友，然后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后者“噗哈！”一声惨叫，口中咬了一半的西红柿鲜血般喷了出来。
他一边呻吟着一边从地上爬起来，冲元凶吼：“你搞毛线啊！”
“不要毛线，你去楼里把电线引出来，这机器又不是太阳能的，没电怎么烤？”
陆承光虽然嘴里还在不断抱怨，还是一瘸一拐跟着先走一步的马策勋走进了小楼。江心然对站在机器边不知所措的刘明抱以爱莫能助的歉意微笑，打算开始自己的工作，只是——
“怎么选啊……”
那机器遭受过陆承光的欺凌，好几个抽屉就那么开着，里面露出的食物五花八门，海陆空俱全。
说起来，烧烤这东西，不是基本上什么都能拿来烤着吃的吗？
江心然轻轻按了按额头。
***
不得不说，作为科学家，两个男孩的动手能力出乎意料的好。从马策勋分配好任务到全员围着餐车落座，只用了短短十几分钟。如果不是陆承光没被自己带出来的电线绊倒，或许能在十分钟内解决问题。
而江心然这边，尽管在最初的时候很犹豫，但很快就决定选一些寻常菜色作为开始，之后嘛，就按个人喜好来选吧。
至于一直被晾在一边的刘明，这会儿很是有些尴尬，坐在餐桌边只剩下苦笑了。江心然虽然觉得这样有些可怜，但还是保持旁观，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思。
再说，还有一件让她有些吃惊的事。
“那个……这些藤椅，究竟有多少把啊？”
尽管江心然在客厅和工作室都看到过相同的藤椅，门厅那里好像也有一把，但马策勋刚才随便就提了四把出来，而且在小院中能够看到，工作室的那把还好好呆在落地窗前。她不由得对藤椅的数量产生了疑问。
马策勋的回答风轻云淡：“二十几把……大概吧。”
这是什么收藏癖好么——江心然强忍住把这话问出口的冲动。既然是科学家，又年轻有为，有些怪癖是很正常的吧。嗯，一定是这样！
于是她不再纠结于藤椅的事，打算换个话题：“那个……吃烧烤也穿着白大褂，不会弄脏吗？”
“……没事，都这么大的人了，吃个饭而已，不至于弄脏……。”
正这么说着，马策勋手中被烤的稀软的西红柿就从竹签伤掉了下来，大褂下摆顿时染上了鲜艳的红。
马策勋愣了一会儿，然后默默起身，走向小楼那边。陆承光这边正和刘明聊得开心，看到马策勋离席就扯着嗓门儿嚎：“老马，你干嘛去，喝醉了要吐？”
马策勋头也没回一下。
陆承光又干掉一瓶燕京，然后搂着刘明的脖子笑：“他就是嘴硬，酒量真差，还没怎么喝呢酒醉成那样了。看见没？走路都一晃一晃的，唉，你看，房子也摇起来了，地面都在摇啊，哈哈，只有我最摇摆，哦哦——啊哈——”
江心然望着他面前仅有的两个空瓶，以及被搂着脖子叫“达令”的刘明那一脸苦笑。回过头，又看到马策勋双手搭满白大褂走了出来。
“那个……请问这白大褂又有多少件啊？”
马策勋一本正经：“二十多件，大概吧。”说完忽然看了江心然一眼，然后，嘴角一咧。
江心然被吓住了，这么多天，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人露出笑容。虽然只是一瞬，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柔和起来。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大男孩啊。
江心然暗中感慨着，终于也不再压抑，放开声笑了起来。
她只顾着看陆承光借酒对刘明进行“调戏”，却没发现，她的笑声，湿润了某人的眼眶。
或许就连他本人，也并未发现。他沉浸在感慨中。
已经多久，没听到这个声音这样欢笑了？
***
气氛在煤炭和啤酒花的味道中越来越热烈，尽管江心然性格安静，马策勋更是一语不发，但醉酒陆承光就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一人就顶得上千军万马，这会儿被他缠上的刘明脑门儿已经开始冒汗了。
“刘兄弟，我跟你说，我，陆承光！”——说到这儿，他像大猩猩似的擂了擂胸口，“我陆承光是……是……”
话到一半，他忽然支吾着不说了，“是”了好久，直到江心然觉得有点儿无聊了，他才忽然大喊一声：“哥是光荣的少先队员！哈哈哈——”
江心然这时正在和一串烤梨纠缠，听到这话差点喷陆承光一脸梨子水儿。陆承光还浑然不觉，猛灌了一口，惊天地泣鬼神地唱了起来。
“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胸前——唉，这啤酒怎么不对味儿啊，是不是变质了？”
江心然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用脚偷偷拨开了雪碧的空瓶。她相信自己这么做是对的——不久前陆承光喝完第三瓶燕京后，就扬言“要带着志愿军打过鸭绿江，横穿太平洋。”再不拦着恐怕就要去征服银河了。
就当是为了宇宙和平吧。江心然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忽然闻到一股烟味儿，江心然心中奇怪起来：难道这号称无烟的烧烤机是假冒伪劣产品？这么想着，目光不禁意间看到了马策勋指尖那一点明灭的火星。
他在抽烟啊。
说来江心然不该为此感到奇怪，见到马策勋的第一面，她就被他那满身烟味熏得差点窒息，他那副嗓子估计也是拜大量抽烟所致。但真正见到他抽烟，这还是第一次。
她心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马策勋却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于是将香烟移开来，轻声问：“熏到你了？”
“啊，不用介意的……”江心然连连摆手，但马策勋已经弯下腰在地面上摁灭了烟头。
“对不起，刚才想着些事，不自觉就抽起来了。”
“所以说真的没关系，我不介意的……”江心然有些无奈地望着他将剩下的半只烟别在耳上，只好换了个话题：“先生在想什么？”
马策勋出神似的，望着院外空无一人的原野，声音也幽幽的：“上次承光喝成这样的时候……”江心然正要听下去，他却忽然回过神来似的，摆摆头，丢下句“没什么”，又从烤盘上取了一串羊肉。
江心然的困惑被孤零零地留了下来。
一阵不小的风刮过，院外 那颗老柳树上的叶子“哗啦啦”落了一阵。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马策勋之间，还离得很远很远。
隔在两人间的鸿沟，名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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