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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是个尤其奇特的存在。
旧世界并不乏奇怪的人事物...想想看那些或是三头六臂、或是无骨无血的亚人和类人们；想想看过去数千年发生在旧世界上的恩怨情仇、奇闻轶事；再想想看那些或是左右历史走向、或是改变人生轨迹的造物、宝贝或是垃圾，就能清楚的明白在这片由血液和异闻浇灌的土地上，令人惊奇、令人诧异之事数不胜数。
但若非要莫德特评选出旧世界最为难以捉摸之物，那么他一定会毫不吝啬的为命运投上一票。
“立正——！”
“礼！”
唰！
正午的阳光被萨里斯垒内城那几乎要合拢为一的砖石屋檐切得粉碎，星星点点的洒在建筑群建那长长的石板主道上，而后又投在莫德特脚上那双厚实的马靴上。
长矛锃亮的矛尖以三步为间隔两两交叉，就像是拱门一般不断掠过莫德特的头顶，那些从战斗之中幸存下来的士兵们目光热烈的注视着莫德特的面庞，那目光强烈到几乎要扔莫德特汗颜的程度。
年轻人穿着全套的士官服——虽然仍然是陈旧的库存货——穿过这大张旗鼓的军队欢迎仪式，向着萨里斯垒内城最大的建筑：市民议会走去。
克里夫·法斯绷着他那标志性的八字胡紧跟其后——由于缺乏指挥官而已经实际成为萨里斯垒城卫队最高指挥官的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落于莫德特身后，他那严肃的脸上没什么情绪，真的只是如副官般落于莫德特一步。
这毫无疑问是萨里斯城中的最高待遇。
莫德特想着。
命运是最多变、最捉摸不透之物，传说只有女神手中那被称之为“命运罗盘”的女神器才能一窥这顽劣之物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轨迹。
就在昨天晚上，自己还因为听到了通缉令而预感将风餐露宿，而到了今天，自己却能像这样大大方方的穿着从未穿过的制服，在王国军队的拱卫下前往一座城市的中心。
命运何其诡谲——深以为然的莫德特，此刻所能做的也不过是摇头叹息。
“礼，毕——！”
“我们到了哈尔根阁下。”
莫德特并没有在长矛组成的拱门下行走太久，在昨日凌晨时分的战斗中损失了太多士兵的城卫队此刻人数有限，所以那“最高规格”的仪仗队很快便迎来尽头，而内城中那唯一一座能称得上豪华的建筑也随之一起映入眼帘。
在建筑排列紧密、设计几乎完全为军事服务的内城之中，莫德特面前这幢“市民议会”建筑不仅开辟出了一片采光不错的小型喷泉花园，还专为“市民议会”那已有三层高的砖石建筑外搭了一个赏光高塔和空中阳台——第一次来时还没有注意，现在看来，这位地头蛇戈隆子爵对于享受一词造诣断然不浅。
“戈隆的财产已经全部充公，现在完全由萨里斯垒的市民议会支配，所以如果您有什么想要的，请不要客气直接开口，我相信市民议会一定很难拒绝您的要求。”
敏锐的察觉到莫德特对议会建筑审视目光的克里夫向前一步，站在莫德特的身边说道。
“...都到这里了，阁下也差不多该向我解释解释这座城市的用意了吧：你们究竟为什么要留下我？你们到底想要我做些什么？”
对克里夫这幅做作样子感到些许无语的莫德特叹了口气，有些不客气的径直问道。
“就我个人而言，就第7步兵团全体官兵而言，我想我们大都只是单纯的想对您表示感谢。”
沉默了片刻，克里夫这般开口说道。
“但是您必须得明白，第7步兵团没有行政机构，所以仅靠步兵团无法令这座城市正常运转。”
“我们对您再无更多要求，但市民议会和雇佣协似乎有其他想法。”
果不其然。
听着克里夫的辩解，莫德特知道自己心底那不好的预感灵验了。
那场激烈无比的战斗已经是昨天清晨的事情了。
在被耶露莎莫名其妙痛骂一顿之后，莫德特离开了那对于一般人而言可能有些过于血腥的战场，转而在步兵团为自己准备的住所修整，等待小人忙完自己手头的工作。
莫德特知道这种等待非常麻烦，因为在等待的过程之中，那些在萨里斯垒内盘根错节的势力毫无疑问会找上门来，想要让自己成为他们手中的趁手工具。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萨里斯垒本来有着稳固的政治势力结构，在此处扎根的几方势力相互利用、相互容忍、相互攻击，保持着一种“平衡”，可戈隆的逃离与激烈的战斗却打破了这种平衡，使得剩下的势力蠢蠢欲动。
在这种时候，像自己这样形单影只的打手几乎不可能逃脱被拉拢的命运，莫德特对此相当由经验。
已经预知到会发生这种事情的莫德特本来计划着立刻离开萨里斯垒以避免这样的麻烦事——但耶露莎的“一票否决”却再次迫使莫德特放弃了自己的计划。
实际上，她不仅希望能够暂时留在萨里斯垒以救助更多的伤员，还希望莫德特能够与萨里斯垒的军队通力合作，暂时保护萨里斯垒的人民。
一想到自己曾经还怀疑耶露莎的医生身份，莫德特就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错的离谱，耶露莎·弗里昂毫无疑问是位合格的古医术继承人...不仅如此，她还个博爱到认为博爱是理所应当的人。
“（虽然说已经多少有些理解她思考的方式了，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有些过于离谱了。）”
莫德特在心底如此嘟哝着。
说的直白些，萨里斯垒的毁灭与否和作为外人、过客的二人根本毫无干系。
自己保护萨里斯垒并非是因为莫德特·哈尔根是个好人，而是因为敌人绝不会放过身处萨里斯垒的自己，自己的行为可以说有一半不过是出于自保。
除此之外，自己还有着向耶露莎展示自己能力、履行和他人的约定等等一系列理由支持自己保护萨里斯垒，对抗来袭的敌人。
自己的行为纯粹出于“利益交换”，一切行为实际上最终都对自己有利。
行事之前先为自己寻找理由——莫德特已经习惯这样的程序。
但耶露莎却不同，她的所作所为似乎全是完全的利他行为，虽然嘴巴很毒、举动也不讨人喜欢，但若是与她的真诚比起来，这些斗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小毛病。
这个小人族远比自诩文明的人类要可爱数百倍，这就是事实。
即使在莫德特看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也一样。
在旧世界，拯救是最无力的事情——在凡德尼兰城邦不知尝试“救助”了多少人的莫德特对此再清楚不过。
“（一切都是徒劳的挣扎。）”
“哈尔根阁下...您想必一定对此十分不满吧。”
看着莫德特那一动不动、不发一言的模样，克里夫小心翼翼的试探起他的口风来。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负有“屠夫”之名的这个男人的战斗力已经彻底征服了步兵团内几乎所有的幸存者，拥有以一己之力摧毁王国重骑兵队的他若是对步兵团展开攻击，不消半个小时第7步兵团就会和它的番号一起消失在旧世界中。
克里夫对此毫不怀疑。
“不，怎么会呢，我没有任何理由不满。不满对我、对你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但莫德特的回答比克里夫想象中要平淡许多。
年轻人那张毫无表情、平淡如死人般的面皮上读不出任何情绪——虽然看似和之前那副平静的模样并无二致，可克里夫却分明觉得莫德特此刻的情绪一定变得比刚刚更加低落了。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
看着自己面前那幢议会建筑，或者说看着那幢建筑中正等待着自己的某人，莫德特突然开口问道。
“你所说的市民议会和雇佣协会，究竟想要我干些什么？”
“...他们想让你成为这座城市的保护者——暂时的。”
克里夫的话头顿了顿。
“他们，想要借着领主逃亡的借口，谋求让萨里斯垒成为自治独立城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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