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当空，堂堂黄陨神皇的闺房，却不过一床一案，案边两席，梳妆台也不设，尽是叠起的书案卷宗，垒成小山。
神皇倒了两碗茶，盛烟打趣地问道：“神皇不饮酒么？”
“不怕龙皇笑话，我沈丛麟自幼因饮酒发热，久病，便再也不碰酒精。”
“我也少饮酒，请！”
“请。”
两人豪饮，小碗放下，终于开始说起正事。
上一次这样交谈，还是在龙皇殿的后花园，这次则是到了黄陨神皇的闺房。
由盛烟先开口：“黄陨神皇，清廉节俭，爱国爱民，能分对错，一人统领帝国。可为何，群臣分分合合，似汝不在一般？”
见盛烟直取要害，沈丛麟也不打算瞒着了，直接将她的心事说与盛烟这位外人
“父皇死去时未立遗诏，我兄长便继位，他暴戾无形，昏庸残暴，简直就是！”
沈丛麟意气奋发地指着盛烟，差点没收住，她忘了盛烟根本不是被妖魔化的暴君，现在的他是一位王者。
“嗯哼哼，这就是为什么神皇当时面对我时一点慌张都没的原因么？”
“嗯，我顺从民心，收有志之士反攻我兄长，亲手将其头颅斩下，民众高呼伪王死，新王登基，可守江山难呀……人心更难猜呀。”
“正因为人心难猜，盛梦吟才会让盛兰幂以魄魂心法中的操魂手控制所有白封民。可以说，盛梦吟与盛兰幂是白封的大脑与心脏，其他人皆是血液与细胞，白封便是一个完整的人。”
“君王之道，用人之道，能把控人心者为王。也因此，我不认为千面妖姬 盛梦吟是真王，她的方式方法注定，她是个伪王。”
“不错，但。”
“但我黄陨帝国要想与其抗争，必须改变。”神色坚决的沈丛麟铿锵有力地说着，“可我不知如何改变，敢问龙皇。”
“我暂且也给不出对策。”
沈丛麟尴尬地笑了笑，又倒了碗茶，指尖敲着桌子，不知言何。
“我刚来黄陨，我不知道这里的民生，这里的习惯，这里的规制，要想提出改变之策以对抗千面妖姬的大军，属实有些困难。”
“喔？龙皇的意思是……”
“我需要时间好好观察民生，我需要找到君臣貌合神离的根本。如果心不一，难免会出现大将军那样的主战派和那个白须小鬼一样的投臣派。”
没错，在那使者被拉出去后，武将文臣就当着神皇的面大吵特吵，沈丛心为首的武将必然反对，称千面妖姬的不对等条约是侮辱黄陨，侮辱神皇。
可那白须老者却觉得，神皇当以国家社稷为思量，牺牲自己一些，换取强大的盟友，换取太平才是正途。
然而这两者，在盛烟和沈丛麟看来都是荒谬。
“我弟沈丛心实力强大，可性情激烈，所以我无法将他升为相；现在的左丞相，就是你说的那个小鬼，茂俊速，是前丞相的堂弟，茂族是我世族，根基稳固，难以动摇啊。”
“……神皇，你轻罚我杀害茂千军一事……看来你是对这世族有想法啊？”
被说中心事的沈丛麟又抬起碗来，敬了一杯。
“前相茂俊严老先生是位贤臣，辅佐我父王安稳；我也想找一个这样的人来辅佐我。”
盛烟冷笑了一声，让沈丛麟很是疑惑，希望指教为何哼笑。
“贤王贤臣，治国安邦。神皇得民心，如此清廉，又知晓人性情，还知道老世族对帝国的危害，足以称为贤王。但是神皇，你与盛梦吟相比，谁活的时间更长？”
“……龙皇的意思是，贤王贤臣不能千秋万代？可自古……”
“自古贤王贤臣能安定一时，不能安定后世，只因贤王贤臣可遇不可求。按你所言，伪王暴戾必定奢靡，而你清廉，可又有几个你？连你血脉相同的哥哥都有如此大不同，你能相信后人一定都是贤王贤臣么？”
“……可遇不可求么。”沈丛麟似有思量。
“白封众生数量虽小，可终究比人强大。但万年前，强大的兽却也被众人狩猎，说明人只要团结一心，便可战胜。曾经强大无比的死皇，也能被几位不如他的强者们联合撂倒。”
……
“啊、阿嚏！”
正吃着饭的筱爱突然猛打一声喷嚏，她摸了摸鼻子，挤着眉左顾右盼。
冰玄凤见状便问：“怎么了？”
筱爱：“怎么感觉有人在骂我……嗯？柚琴你怎么了，吃那么少，你之前可是能生吞半只鸭的啊？”
柚琴有些郁郁，魂不守舍，只是说着：“哥哥……为什么还没回来……”
筱爱却叫道：“干嘛啊干嘛啊，师傅做事都有他的道理，他说没事就是没事，你还是他未来妻子，怎么？你不信他？”
可实际上，她也有些慌，她怕重蹈红玫轩之事。
柚琴放下了筷子：“我……我……”
冰玄凤见状，将柚琴拉到身边，她看出这孩子有着别的心事。在其循循善诱之下，柚琴终于开始对他们说自己的故事。
……
沈丛麟对盛烟以他家乡白封发生的糗事作为案例感到意外，这两件事对他来说应该算是耻辱，可他却丝毫不在意，反而当作案例。
“那依龙皇之见，现在对内对外，最主要做的是什么？”
“对内先要安定民心，对外则要拉拢盟友。”
“具体一点呢？”
“可以再造泽天尺，拉拢叶墨问。”
“……这两个，感觉成功率都不高哎。”
沈丛麟拿起茶碗，却迟迟无法喝下。
泽天尺对黄陨帝国而言太重要了，因为它在，黄陨才能风调雨顺，可如今……如今……失去泽天尺，天灾回馈，民众苦不聊生，有冰玄凤的力量在不过是暂时镇压了地底的暴动。
“龙皇，重造泽天尺，真的能成么。”
龙皇摇了摇头：“最多只能造出一个弱小的泽天尺，无法千秋万代。”
沈丛麟将手中的碗放下：“……说实话我有些生气，龙皇。”
盛烟赶忙拱手赔罪：“我明白，但是我的目的，是要让黄陨脱离泽天尺。”
“此话怎讲？”
“泽天尺固然神器，可相应的，保护它成了问题。以及一旦失去它就会成这般惨状，这柄世界上最强大的双刃剑或许消失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百姓一旦享受过它带来的恩惠，就会成一个泡泡，面对天灾就会无力抵抗，直接破裂。”
盛烟说得没错，那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沈丛麟却只能痛心地闭上眼。百姓、将领文臣，乃至她，面对接二连三的天灾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们一直享受着泽天尺带来的恩惠，以至于先祖都没有留下对抗之法。
这房里的书，早就被她翻烂了，也没找到一份明案。
龙皇之言是正确的，她也知道，可她心中却一直放不下泽天尺。
一向犀利豪气的神皇第一次露出了那种只属于女性的婉约柔软：“……真的，真的必须抛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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