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烟也没闲着，赶紧换好了衣服准备追出去，却见着了筱爱牵着柚琴的手正从外边走回来，他的耳朵也听见了外边的马蹄声。
“师傅，黄陨神皇他们来了。”
“噢？看来办妥了。”
盛烟走出府外，正见着神皇从马车上走下，回身还牵着冰玄凤，将她稳稳地从车上接下，眼里满载欢喜。
君臣同车，这已经是君王对臣下最高的礼节了。
沈丛麟正牵着冰玄凤的手走来，冰玄凤似有些尴尬，想挣脱这手，却做不到。
“龙皇。”
“神皇，敢问，您还要牵到什么时候？”
“诶？啊！”
沈丛麟赶忙松开手，笑了笑，三人便于此坐进了赠与冰玄凤的太子府，神皇坐于主席上，冰玄凤与盛烟坐于两侧首席，懂礼节的柚琴为他们倒茶，然后闷闷不乐地与筱爱站在盛烟后边。
沈丛麟见状，打趣地问着：“怎么，这天姿跟你闹别扭啦？”
盛烟无奈地抬起了左手，沈丛麟刚想开口，却注意到了冰玄凤投来的目光，像是叫她绝对不要提起“婚约”相关的事情，便彻底闭嘴。
“神皇，今日情况如何？”
“哈哈，茂俊速那老头子，这回可吃了个瘪，现在虎符在左丞相冰玄凤手里，还负责我的安危，因为同为女性，便一同入驻潜心殿也无碍啦。”
“若只有这些，恐怕不会这么晚才来吧？”盛烟抿了一口热茶，忍不住赞出一句，“噢，这茶真不错呢。”
后边的柚琴听得好骄傲了，正想开口时，却又收住，别过了脑袋，鼻中“哼”了一声。
“这茶可是我黄陨特产，长于寒地，有着独特的清香，名为雪银梭，它的泡制法很严苛，水温要严格控制，不是常年泡制者，是无法把握住最佳水温的。”
沈丛麟骄傲地闻了一下，又抿一口，眼中发光：“噢~这是我喝过最好的雪银梭茶了！不愧是常年在轩阁之人，柚琴对茶道十分精通啊。”
柚琴拱手鞠躬：“不敢当，民女只从爷爷那里学到了些许皮毛。”
“民女……”
“嗯哼，神皇还是谈正事吧？”
“额……恩呵，实不相瞒，如今依旧是民不聊生啊……蝗灾，暴雨，干旱，如今只有一部分地域还种的出好田了。”
盛烟听出了沈丛麟的难处：“那好的地域，是老世族控制下的？”
“正是，我国七境之上 西丹春，首屈一指的炼丹者将特制的丹药磨成粉末后，撒向那些土地，保其肥沃，她也是老世族西族的族长。”
“黄陨大陆又无外敌，他们控制土地只能说明，他们想要的是掐住黄陨人的咽喉？”
“没错，他们就像是蚕食着这片帝国的虫子，总是躲在阴影之后，他们绝无称王之心，因为矛头永远只会指向第一人，他们做第二就足以。”
冰玄凤开口：“我来黄陨时曾在西丹春的炼丹处学习过，那人沉默寡言，纵然答应了神皇教我，却也不过是给我一些皮毛知识，真正的炼制过程，配置，温度，时长，都不会让我参观。”
“……我其实很好奇一个点。”盛烟放下茶杯，摊开手，“他们又无外敌，蚕食黄陨却又不想称王，他们图什么呢？黄陨人如果真的都听从他们的了，他们又会做什么呢？”
沈丛麟眼中似有悲感，沉寂许久后，方才开口
“我哥哥，沈华麟，是一位饱学之士，他为了读书研究，不惜一切。他做出过许多奇葩的事情，譬如伪装身份下乡，以至于父皇派人找了他许久。父皇责备他时，他只认为获得了知识，就是他的乐趣，为了乐趣，他可以抛弃一切。”
“……神皇的意思是，那群老世族是为了他们的乐趣，而他们的乐趣是？”
“剥削民众，看当代神皇与他们斗争，又怎么样都赢不了。对于他们来说，统治者是谁无所谓，甚至民众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只要能供他们玩乐就够了。父皇那时能安稳，是因为茂族里出了茂俊严那样一位贤士。”
提到茂俊严，柚琴那双玫粉眼自然黯淡了下去，背在身后的小手捏得紧紧的。
“……这种帝国真的还有必要存在么？”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沈丛麟直接拍桌，正要吼出声时，却突然沉寂了下来，只是问了句：“你说什么？”
“我说这样的帝国还有存在的必要么？就算什么都没变，就算你们打下了红遗，这体制摆在这里，这硕大的帝国，增多的百姓，也不过是他们的玩物罢了。”
“……你所说的难道我不懂么？可问题是！”
“民众对世族也不满，你黄陨神皇对他们也不满，以沈丛心为首的军士对他们也不满，若你要推翻老世族，民心就已经在你手里了，若你真是一心为民，人民就经得起动荡。试问，神皇有变革的决心么？”
冰玄凤站起身，看向外边，盛烟吐了句：“真奇怪呢，冬天居然还会有蚊子？还是大蚊子。”
“嗯，我去解决一下。”
心领神会的冰玄凤离去片刻，沈丛麟却还是用手指敲击着桌面，犹豫不定，过了半晌才像是折中一般问道：“既如此……我们可以考虑改变体制，从内部……”
“体制自然要改，但光改体制是没用的，神皇。”
“为何？”
“你这不是弹丸小国，是支配黄陨的大国，光变法是没用的，只因世族扎根太深。你需要做的，是先把这些蛀虫连根拔起，这样必然会引起动荡，这时一个优秀的体制，一个优秀的法就有必要了，只要法令得当，便能迅速平息动荡，权利集中，国力强盛。”
“……蛀虫扎根太深，拔除它们的话，会给黄陨造成多大的伤害啊……说不准会彻底分崩离析啊。”
沈丛麟叹气，可盛烟却摇了摇头
“非常之时，要用非常之策。我开始就说过了，这样的帝国没有存在的必要，那不如毁灭它。你害怕毁灭是因为没有考虑到如何使它重生，可若你想好了如何最快最有效地让它重生，你便不需要害怕毁灭。”
沈丛麟仰头，长叹一口气，闭上了眼，晶莹的泪水从眼中滑落。
对她来说，毁灭意味着要死多少黄陨人啊，那可都是帝国的子民啊。
“神皇，民女斗胆问一句。”柚琴站了出来，并无行礼，反而眼神凶狠，那等凶煞让一边的筱爱都右挪了半步。
“何事？”
“神皇大人当时想着把我赠与传闻中的暴君时，我听说您是觉得，龙皇将我玩坏了都无所谓，敢问神皇，柚琴就不是黄陨的子民了么？柚琴是可以随意被牺牲的么？”
沈丛麟睁开了眼：“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牺牲你，可以换取整个黄陨的一线生机。”
柚琴拱手：“神皇大人既然可以牺牲一人拯救万人，那为何不能牺牲千人，拯救十万人？”
“时势出对策。”
柚琴俯身：“当时的黄陨已经处于毁灭状态，神皇大人有了那般对策；现如今黄陨只得毁灭，才能得以重生。两者相比，不过是时间问题。且不用等到千面妖姬攻来，黄陨就将因为内部问题走向毁灭，难道一定要等到犯重病了才治，而不是病苗停留在表面时，就除去它，随后慢慢养身体好么？”
沈丛麟终于把扬起的头低了下来，凝重地看向柚琴，问了句：“看来在前丞相身边，你学到了不少。”
“民女不敢。”
“哼嗯~”沈丛麟看向盛烟，打趣一般说着，“突然有些后悔把她送给你了。”
“你现在问我讨要我也不会给你哦。”盛烟端起茶碗，看着冒蒸汽的雪茶，骄傲地说了句，“她毕竟是我骄傲的未婚妻呢。”
柚琴瞬间抬起脑袋，那小脸“唰”地一下就变红了，可马上就扭过头，哼了一声，退了回去。一旁的段筱爱，饶有韵味地抬起手指，点着自己的任中，露出了姨母笑一般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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