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不是要看书吗，请，不必在乎到底归谁，原本我萧声陌只为扬名，不为了探宝而来……我萧家多事，需得有人在江湖。”
萧声陌如此是说，并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如果你在江湖上招惹仇家，岂不是为家族招灾？”已经存了离开的打算，不过让陆无为有些抗拒的，是太上忘情的道心，而不是萧声陌这位展现风度与诚恳的人物，对方没有做错什么事，还不至于失礼交恶。
“可现在的情形是能闯出一番名头反倒更让全族安全……当然，大哥也嘱托我注意少交恶各方游侠。”
“游侠的威慑力啊”
从玄幻小说的角度来讲，现在的物质世界，不考虑能够单体灭世的混元金仙以及一众隐世的boss级角色，姑且算是中武世界。
以普通人常识中的认知是中武世界，飞的再高也飞不出苍穹，一拳再重也打不碎地壳。
——事实到底怎样姑且不论，但我们可以将江湖中人，姑且看作自成一派的私下武装，而江湖宿老级数，相当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以萧家多事的现状，如果能出一位强于杀伤的江湖人，想要对萧家动手的角色恐怕也要多掂量掂量，到底能不能承受报复，值不值承受报复。
当然江湖人难免扯上恩仇，到底是要威慑力，还是要避免祸及家人，这种事情还需取舍，陆无为敢肯定萧大郎对弟弟的叮嘱，除了“少交恶”之外，还有“下手需干净利落”。
礼教传家，豪门贵族出身的萧声陌声名不显，主要还是氏族中人普遍不喜欢以武犯禁的游侠，萧声陌至今最大的武迹也不过是和绮丽公主共斗魔头擎日月，若是平白真让他们和某位宿老约战比试一番，爱惜羽毛的氏族中人是必然不肯的。
但现在指望江湖上的名声救急，家风传统之类的事情就都不顾上了，这种时候当然还是百无禁忌，不择手段的江湖人更让人忌惮。
陆无为晓得了对方的逻辑。
但还是——
“不必了。”
“可是我萧某人哪里冒犯了阁下？”
“没有没有，我并没有讨厌你，所以也不用考虑斩草除根干掉我。只是道途之争，我乃弃绝太上忘情之道，与你立足根本不同——羡慕嫉妒，还有否定抗拒，各占一半就是我现在的心情。”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将想法藏起来反倒是他陆某人的心思阴暗。
“我不愿承你的这份情。”陆无为这样说道。
“若是我先声明，不受真仙遗馈，阁下是否愿意继续一览？”
“你我都明白其中是非，这种程度，骗不过我自己的，也不值得我骗自己。”
“……抱歉，若非我在，便没有这些事端。”
“我当不起这份道歉，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反倒是我多有得罪……说到底，也只是我个人的浅薄，下次吧，若有下次再见，我请你喝一杯茶，揭过今日之事。”
陆无为躬身还礼。
他可以蔑视任何礼数，自称化外散人又如何不是高高在上，轻王权轻世俗的傲慢。
但唯有太上忘情的天生道种，站在道途对立一侧的萧声陌，陆无为不会调侃而是郑重对待，不亲近也不远离，刻意保持“过客陌路人”的关系。
虽然这样做没有道理，没有实际用途，更没有具体意义。
——只不过是，仿佛看到走上另一条岔路的自己。
希望看到他成功，如同自己重活一世，保护所爱的一众，赢得想要的一切。
也期待看到他失败，证明自己的选择才是正确。
如此矛盾而鲜明的情绪，自从陆无为吃下不羡仙丹后，已经很长时间不曾感受过了。
该走了。
向萧声陌告别之后，陆无为拉着公孙羽，和对方保持距离的同时，向地宫出口方向环形移动。
从萧声陌始终反手持剑能看出来，他一直没有放下警惕。
特别是陆无为点明“天生道种，太上忘情”之后态度骤变，眼神中满是遗憾和慨叹，虽然萧声陌不理解他陆某人的具体心境，也感觉不到杀意或其他什么，但这种时候提高警惕总不会错。
——尽管话说的很客气。
陆无为晓得双方没有信任的基础，也没有不快。
途中不会看氛围的羽姐，觉得萧三郎的剑压——应该是她修练剑道外道的特有名词，听起来有种少年漫画战斗体系的味道——相当凌厉，一拍脑子表示要不要来比试一场。
这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呆瓜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啊，原来是够强啊，那没事了。
总之萧三郎礼貌地笑着拒绝了凭借真剑分胜负的切磋，
今天对仙人墓的探索到此为止——
——————
——但陆无为确实没达成自己的目的，他没能看完闲庭真人有关天罡大神通，纵地金光的心得。
倒是谈不上后悔，毕竟无论如何，学不学纵地金光都是为了让心情舒畅，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最符合自己心意的选择，于是得与失没必要分得太清。
但纵地金光还是要练啊，要不然闲着也是闲着，不练干什么。
只不过没了前辈的心得，需要自己摸索了。
意料之中，进展非常缓慢。
“纵地金光！”
在北门城的自家小院里，陆无为发出一声没有任何作用，不喊也没什么影响的大喝，顿时将身形化为流光，以光的速度向前方跃进了——八尺。
更准确一点是2.666，6的循环米，但八尺也是个大概估测的数据，有所偏差。
这已经是陆无为的全力。
“太难了，为什么会这么难，我只不过是想要在二十秒内挪移五万公里，为什么天道就不能接受。”
天道当然不能接受了。
所有术法都是有道理可讲的，换句话说，其实仙道也是唯物主义，将修道者称为“自然科学研究者”也没什么不行。
只是相比于只要智商和记忆力跟得上就可以就职的科学家，仙道更要先天资质，需要能够看到真理大道的眼睛（字面意思），需要先天对气的感知能力。比起普通人，他们更像是先天多一种感官，视觉嗅觉味觉听觉触觉之外的第六种感官，让他们见识到了世界更真实的一面，并由此深入挖掘。
但命数是存在的，拉普拉斯妖是存在的，再怎样的神秘与不可思议，终归是合乎道理的——即便那份道理无法以人智理解也是一样。
神通是真仙级数，用以逆转或否定物质世界的表层物理秩序，直接彰显自我逻辑与意志的伟大力量。
术法则是依托于神通之下，稍稍偏转扭曲物理规则，本质上却仍然是借助自然规律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举个简单的例子，真仙让“火在水中燃烧”这件事成为现实，这就是神通。
修道者在水中注入助燃气体形成气泡，让可燃物与水暂时隔绝，再加上足够的温度，看起来好像也做到了“火在水中燃烧”这件事，但实际上仍然符合自然规律，这就是术法。
天仙道的传承是先学术法，再由术法逐步推进，最终抵达本源神通。
而地仙道，也就是陆无为现在的参悟方式，则是反过来，先理解神通的存在，然后通过编撰术法的方式降低施放难度，最终通过不断修改，终于让预期效果和难度达成平衡。
其中编撰与修改法术都要从自身出发，理解自我理解大道，同时要具备足够的仙道天赋，极为擅长领悟与创造，才能在地仙道上走下去。
让话题回到陆无为这边——
无漏仙身可以直接使用神通是一回事，通过编撰术法，让神通入门是另一回事。
陆无为的纵地金光连入门都算不上，至少也要神通入门才能用无漏仙身这个金手指，跳过术法的限制，直接施展。
也就是说目前仍然需要编撰术法，慢慢学，慢慢练习，天罡大神通想要入门从来都需要以年为计算单位。
他陆某人是天资卓绝的天才吗？
很遗憾，不是。
百世记忆赋予他足够多的知识储备，长行心路开拓思维逻辑的广度，无漏仙身本身具备足够高的位格，允许他降低施放神通的硬性条件。
他可以做的优秀，做的比同辈的天才更出彩。
但他并不是天才，在大道未知领域探索的过程中，一旦以上优势都无法发挥，独自编撰的术法只能说一般水平，接着——
——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饿死在道边的难民，回到了那些无一长生的轮回，身陷困乏贫庸当中。
陆无为深深理解了这一点。
但，那又怎样？
慢慢来嘛。
急什么，又不是急着去死，也不必急着去活。
中人之姿姑且还能看到自己在切实的，一点一滴的进步。
不着急，凡夫俗子又如何，仙道贵长。
争今朝争气运的那些天纵之才，未必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这样的生活挺好。
新改的纵地金光神通简化术法会给身体造成极大负担——陆无为想要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一段，突然记起来自己两只手都折了。
恢复到能够稳定书写需要二十秒，他懒得等，向地上的尸体踢了一脚。
地煞神通，寄杖。
所有伤势转移的术法最后都能归于寄杖神通，陆无为就曾经嘲讽过范在天需要吃人才能转移心火失衡的内伤，说他的寄杖神通练得不到位。
实际上需要同形同种才能转移伤势的术法，根本摸不到神通级数的门槛。别看陆无为一天天这个神通那个神通的乱用，其实在江湖，在修行界，神通都算是非常稀罕的概念。
——百家中人称之为“真解”，和神通还是有些区别的，这里主要说神通。
要不是陆无为是地仙道修行者，道法自足不假外求，再加上无漏仙身降低施放条件，可以直接修持道衍真仙才能研究一二的神通，不然真就是传承全无，啥本事都没有的散修一个。
毕竟道衍境的真仙，全世界加起来一共也没有几个。
但神通既然这样难以修成，自然有神通的强大之处。
上下限都足够高。
就算只是临时抱佛脚练的地煞神通，生光，本质也是“照彻黑暗虚妄”，别看他用起来忽明忽暗的，只要光不灭，一切神通以下的幻象、阻碍五感的术法都会被直接破除，绝无例外。
——用来当光源看书只是副作用，就像高射炮其实也是可以用来打蚊子的。
陆无为在寄杖神通也不过刚刚入门——大部分练习的时候都是以自身为“杖”，将他人的伤势转移到自己身上，毕竟无漏仙身恢复速度很快，作为一个对RPG游戏的有着深入理解的玩家，他最先感兴趣的当然是能当治疗来用的技能。
但正过来反过来都是一样做得到，刚刚入门的神通已经够用了。
好像跳帧一样，方才在遁光中分解，重组却不到位，扭曲呈鸡爪状的双手唐突恢复熟悉的形状，同样搅成肉泥一般的身体上，所有伤势也一扫而空，就连衣服也回归原状。
那么代价呢？
代价是一切——开玩笑的。
代价就是将脚下的尸体作为“杖”，代替他陆某人变成肉泥。
合情合理，公平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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