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大秦的科技水平有多高——没多高,符合一个中世纪封建主义王朝应该有的水平,水稻小麦都没有进行过品种改良,对蒸汽和电气的认识,仍然停留在自然现象的阶段。
思想水平也是同样。
当然,这里说的是王朝的整体水平,不代表某些特别的个人,尤其是仙道中人,道衍境真仙,他们能够使用天罡大神通,逆知未来,所能探求的不仅仅是俗世因果,当然也能够探求存在于未来的,更高端的道术、科技,以及思想。
就像是陆无为的百世轮回,其中有一位生活在更遥远未来,就是鼓捣歼星炮控制单元的那位。而陆无为也不过是吃下一颗不羡仙丹就得了这般见识,仙道诸多大能所能见到的,所能探求的,更是远远不受当前时代的局限。
诸子百家当中也有诸如“庙算”、“观星”之类的绝学,同样可以推演未来发生的事情。
——但大家基本不会将未来的技术与思想,应用在现实。这是诸子百家与仙道中人不约而同的共识。
——可不仅仅是因为陆无为所说的“侵占他人伟绩”这么简单。
因为窥探未来,所攫取的超凡见识,远不止人类的发展,同样也有人类的终末。
据说——大概再有一千多年,人世将会因为阴阳失衡,正反逆乱,迎来一场毁灭一切的混元量劫。
最迟到公元2012年,准确来说是2012年12月21日,混元量劫就会到来,魔中之魔将以恶兽的形体,拖拽着地狱爬上人间,灭绝一切希望,将物质世界重归于无。
并且,以机械降神的方式,带给人世未来的技术和知识,却无关当前人类的智慧与勇气,会让人世整体形成孤阳不长的态势,加快阴阳失衡的过程,将促使混元量劫加快成型。
——据说是这样的。
由于陆无为自己并不会“逆知未来”的天罡大神通,再加上百世轮回中有一世生活在29世纪,远远晚于传说中终焉灾厄的最晚日期——
作为打工人被强盗打劫刺死,临死前曾见恶报神为他讨回恶报的那一世,死于公元2019年,也是安稳活过了2012年,记忆中一切都平平无奇——
所以他本人对终焉灾厄的说法不置可否。
但能够使用逆知未来神通的真仙基本上都对此深信不疑,就连诸子百家也不约而同的对推演未来之事三缄其口——这批人基本上就是各大势力的最上层掌权者,老祖级人物,平时常年闭关好像挂了一样无声无息,没什么存在感,可一旦发声,倡导“不要轻易干涉凡俗王朝进程”,徒子徒孙就算不理解也会将其视为铁律执行。
其实主要还是防患于未然,避免将未来的三观在日常言行间传给后代子弟,后代子弟又无意识的以未来的先进视角认识人世,惊觉肮脏污秽,心生再造新天之念,于是广泛传播未来的思想理念。
这一理念的影响极为深远,虽然只有道统中最具天赋的核心弟子会被告知:“最多再有一千多年人世就要毁灭了,你不赶紧修练到道衍真仙,跳不出轮回,最后只能给量劫陪葬,化作灰灰”,但是他们紧迫的修练态度还是让有心人察觉出来一些异样。
渐渐的,修道者圈子里开始传说灾劫将至,来历可信度大多不足,甚至存在自相矛盾的情况,但总体来讲,倒是和事实相差无几,所以“不要轻易干涉凡俗王朝进程”也变成了散修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行动方针。
无论是仙道大派,还是无名散修,基本都在潜意识中存在“我化外散人也”的概念,在江湖行走游历,留下风雅与传说,同时有意识的避免与政事扯上关系。
——以至于当前世界线,疑似未来客的大儒王莽,就因此被多方势力暗中合伙刺杀。
但是,这里还有转折,截教道统“为万物争一线生机”,当年灵宝天尊这位混元金仙尚且驻世的时候,就是特别主张在人间行走,传播最先进最文明理念,让物质极大丰富的社会提前到来,正面对抗终焉灾厄的一派,你说孤阳不长,我就认定不破不立,大不了最后重立地水火风,再起一局。
所以截教被阐教和其他派系各种围着打,一直打过了数个元会,直到最后灵宝天尊和元始天尊都觉得前途无望跳出轮回,还是没决出个正统思想。
总之因为仙道传承的够久,说道这些往事也是源远流长,好的坏的方面都特别多。
“——所以我至今不理解,先生明明已经能跳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坠入人间。”
陆无为小声自言自语,登时回神,记得自己和装扮成褴褛乞人的叛军大参事,范成,正在进行对话:
“啊对对,你说得对。”他漫不经心的的附和道。
“这么说,您同意加入……”也不知道范成这位老人家刚才说到哪里了,听到附和便大笑起来。
“唯独这个不行。”抱歉让你白高兴了。
“君子一言……”
“我化外散人也。”
陆无为自己是挺不在乎未来思想的保密性,毕竟他对“未来思想促成终焉灾厄论”没那么赞同,同时人微言轻,不算公众人物,时不时作为键盘侠发表一些对大秦和封建君主专制的反动言论,大家就当听个乐子,一笑了之。
没人在乎化外散人的想法,因为并非成体系的教化,也不会广泛传播。
就算有人因他的调侃与戏谑得了点醒,悟透了箴言的其中三昧,也是那人本身的智慧——就算没有他陆某人从中干涉,也必定会得出同样的逻辑,只不过契机并非于此罢了。
诸子百家的人倒也不会为了这种事专门来找他陆某人的麻烦。
毕竟修道者非常容易接触超越世俗的见识,探求真理大道之时便获取了高悬俗世之上的视界,同时修道者又很难杀光,诸子百家若是采取灭绝令措施,只会让幸存的修道者采取极端报复性为,最后情况反而更加糟糕。
所以一般不公开立道统,宣扬未来理论的情况下,百家中人也懒得管。
“至少,能留下一册箴言的书卷……”
“也不行。”
“为何?”
“因为我懒。”
“……”
“另一方面来讲,‘文明’这个巨大复合型术式同样具备检测人间是否出现‘孤阳不长’态势的功能,如果有,将会引导事态平复,以暂缓终焉灾厄的成型——用容易理解的话来说,就是你们叛军起势可能成功可能失败,但我若是给了你三民主义系列丛书,由你当成指导思想使用,那么叛军基本上就注定失败了,因为现在三民主义的创造者还没出生呢,‘文明’会为了历史的顺利发展而努力扭转这个谬误。”
“……”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我懒,抄书好麻烦的。”
说到这里,好话已经说尽,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拉拢陆无为,作为谏言的话语,范成老先生好像失了锐气,连长胡子都失了光泽。
入宝山而无所获,他明知道一个更加正确的国度构造就在那里,一种更为先进的理念就在那里,却如镜花水月一般无法触及。
来时的雄心壮志好像被一口气吹散,就那个闲散的店主说,未来只是尚未发生的历史,而他心目中救民水火的扶正军,也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注定落后陈旧的符号,终究被某些更正确的概念所取代。
而那个更正确的概念,明明,就在眼前。
“……我们不是叛军,我们扶正军。”
最后他只能空泛执拗的辩解,这样喃喃道。
“是啊,扶正军扶正军。范老先生你之前说是想要找我做一锅仙馔,不知你是打算自负资材啊,还是和别人分摊……”
“先生,我必须要问一个问题,请您务必回答我,”
这位扶正军的大参事不知何时又重振了精神,眸中的闪光并非最初的傲然与自信,但同样是非凡的意志,他问道:
“追求正确是错吗?”
“当然不是,追求正确从来不是错。”
“扶正军真的无法成就您所说……那样吗?”
“也不是,”陆无为的关注点还在仙馔上,但他出于礼貌,仍然努力提起精神回答范成的问题:“你可以成为马克思,任何人都可以成为马克思,马克思从来不该是一个神圣的,供奉在神龛上,被人顶礼膜拜的木偶,他是一种伟大精神的象征,但那份觉悟应该自你的本心生出,观察生民疾苦得出,理解生民爱憎得来,你有理由带着叛——扶正军成就推翻谬误的封建主义的力量,但唯独不该问我,而是问你自己,问你的朋友,问不曾相识的过路人。”
答案从总结中得来,至于是否与真理一致,还需要时间的考证。
比如在用尽一生践行也看不见终点的远征中,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将理想与意志寄托给后来者,一代又一代的薪火相传,直至证得我道为真。
并非借来的理念,拥有可以推脱谬误的余地——而是凭借自己的意志,克服人心本来的贪婪与愚蠢,追逐正确的心甚至超越死亡的恐惧,在善恶抉择中得到擢升,这才是真正实现“阴阳相合”,成功渡过灾厄,让人类得以前行的方式。
“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与其期待哪位神圣的降临,不如自己试着觉悟,自己试着去拯救。”
陆无为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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