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轮在移动,它迟缓沉重的升向天空,很慢很慢。
时光在流淌,阳光折射着穿过地板和靠椅,无声扩散。
幽兰抱着双手看着地面,有种异样的情绪让她抬不起头来。
慢慢的,有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脚步声很快很短的抵达至身边,少女靠着她坐下,两人的距离挨得很近。
幽兰的肩膀不自觉的颤动了一下,她下意识的想要避开,但少女好闻的发香却又牢牢的禁锢住了她的身体,让她难以动弹。
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手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像是在安慰。
女孩僵硬的侧过视线,茂密微卷的长发落在脖颈上,细细摩擦着带来一阵阵酥痒,少女的呼吸绵长舒缓,她居然将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完全搞不懂夏琳琳为何会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幽兰一时有些惶恐,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如坐针毡。
“我真的很意外。”少女靠着她的肩膀,微微眯着眼睛,阳光下她的眼睛瑰丽的像是两块宝石,闪烁着神秘动人的光。
“幽兰你居然喜欢女人。”
“不然呢?难道我该去喜欢男人?”想也不想,这句话就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她就后知后觉的想起什么住嘴,但为时已晚,她清楚的看到少女脸上浮现出了惊诧和意外,她抬起脑袋,目光直直的盯着自己,瞳孔幽幽如深井。
既然对方误解了,那索性将错就错吧。幽兰也苦笑了一下,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自我挖苦起来:“是啊,我这个人很奇怪,对英俊帅气的男孩子没有一点兴趣,喜欢的反而是和我一样漂亮可爱的女孩子,也难怪那个女生会拒绝我的告白,毕竟人家的性取向很正常,怎么……怎么会答应我那种无理的要求?”
当着喜欢的妹子面前说自己不对劲,恐怕这世上也唯有幽兰一人了。
可不这么说,又怎样?她有什么办法能够打消夏琳琳的怀疑?直接告诉她老子是男的,只是为了扭转未来不得已变成这样,我的性取向很正常很正常。可要是这么说的夏琳琳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会当她在开玩笑,还有百分之二十的几率是相信她的话,然后在恐惧下没准会做出直接砸破玻璃夺窗而逃的疯狂举动。
更重要的是,在讲述完这个连金大伟都不得知的过去后,她感到很累很累,有种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漠视,哪怕这时会有其他人对她冷嘲热讽她也懒得理会,这件事在心中占据了一个很大的位置,如今说了出来,就等于的把它挖掉给别人看,只在心口处留下一个巨大的漏洞,有风从那里穿过,呼呼作响。
尽管那天的事只有两人知道,也没有像她担心的那样在班级里流传出去,可当她回想起来时,内心还是会有一丝丝的搐痛。
如果当时没有去表白的话,会不会两人还维持着原来的关系友好相处?你给我带饭,我帮你做事,双休日一起去图书馆看书,早上晚上都会认真的早安和道别,就像是一对没有确认关系的情侣,满满的幸福和满满的甜。
可这样的状态又能持续多久?没有结果的感情注定会是一条通往悬崖的铁路,对方或许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往其中注入什么感情,可自己呢?会不会越陷越深,等到面对那场残忍的现实时会不会从此一蹶不振?
因此,她也有些庆幸,庆幸自己等不及的去告白了,庆幸自己没有走得太深,庆幸自己放下了。
这也是为什么从高一时第一眼看到夏琳琳就被她深深吸引,但一直到高三都没有什么行动甚至没能说上一句话的原因,有些伤痛经历过了,就会投鼠忌器,潜意识里觉得就保持着现在的状态就好,没有勇气上前,也没有勇气离开。
所谓的暗恋,无非就是一个害怕受伤还自我安慰的借口罢了。
一只手抚摸上了头顶,在额头上慢慢摸索着,揉乱了她额前的发。
幽兰惊讶的看过去,少女直起身子挨在她身上,高举着一只手,眼神无比温柔。
“你……”她越来越搞不懂夏琳琳现在的举动。
“别难过。这都过去了。”少女认真的说,停下了动作。
“喜欢上同性,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如说这也是你们自己的事,只要双方两情相悦,别人也不能说什么。”少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只是这次又多出了几分认真,像是一个饱览群书的人生导师在谆谆教导。
“我能感受到你的难过和不舍,也知道你心里有多么遗憾,只是作为局外人我无法评价你们之间的过往,所以我不会发表任何看法。”
夕阳中夏琳琳莞尔一笑,眉毛弯弯如柳叶。
“幽兰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啊。”
幽兰一脸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少女的脸上带着一抹神往:“你和那个朋友的关系一定很好吧?不好的话也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这我真的很羡慕,因为初中三年里,我好像只有一个朋友……”
大概是回想起了那段孤独黑暗的日子,少女的笑容苦涩了起来,语气中也带上了一点颤抖。
“那个时候的我,别说是喜欢了,连友情都没有如何体会过,所以我很羡慕那些谈过恋爱的人,我有时候也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也像你那样,喜欢上了一个对我很好的人,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我想象不出来,我只知道我大概率会很难受。幽兰在心里说,她实在很难想象夏琳琳和一个不认识的男生手牵手走在一起的场景,每次一冒出这种想法,就会有强烈的不甘和酸涩充斥全身,让她心头隐隐作痛。
“不过我很有可能不会去谈恋爱的,因为我做不到喜欢上一个男生。”少女的笑容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兰从未见过的阴郁和漠然,连带着眼睛中的光芒也消散而去。
“这是……为什么……”幽兰感觉不是自己在发问。
少女闭上眼睛摇摇头,长发甩动。
她在抗拒这个问题。纵然幽兰此时百爪挠心,但也不好强人所难逼问对方。
无话可说的两人面对面的沉默不语,包厢里是一片难以言状的死寂,阳光在玻璃窗上流淌,折射出了两人不同角度的影子。
“幽兰,我想知道,你对我,抱有什么样的看法?”
沉浸在回忆中的女孩一下子惊醒,她怔怔的看着突然抛出这样一个问题的少女,张口结舌起来。
光彩照人的少女注视着她,光晕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淡金的圈,漆黑的长发闪烁着暗金的余晖。
“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意料之外的问题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幽兰傻了。
少女支支吾吾起来,手脚也不知往哪放:“我、我是听说的。”她有些抬不起头来:“金大伟、萧珊,还有柳心颜,她们……她们都说你喜欢我……而且,我也觉得你对我太好了……”
幽兰听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掩饰的这么好,还是被那么多双火眼金睛给看出来了?
看得出来对方自己也早已发现了这个问题,但出于种种原因不好意思说出来,原本人家还自我安慰是一种错觉,但如今她都把过去全盘托出了,还为了掩人耳目的捏造出喜欢同性的个性,难保人家不会想入非非。
不是说夏琳琳的性取向很正常吗?那么这份害羞和扭捏是怎么回事?莫非她在这时觉醒了什么不得了的属性?如果是这样那到底算谁的责任?会不会影响到原有的时间线?
幽兰张大着嘴,表情茫然。
见女孩久久没有回应,已经被自己越说脸越红的少女几乎把脸都埋到胸口上,“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我……”
“我们要不要试着交往看看?”
少女猛地抬起头用平生最大的嗓音喊出这句话,满脸通红。
仿佛有一枚核弹在脑海里爆炸,瞬间升起了一朵巨大的蘑菇云,眨眼间覆盖过了所有的意识。
幽兰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而少女已经害羞的移开了视线,坐立难安的绞着手指,红晕一直扩散到了白皙的脖子。
好一会儿,幽兰才颤抖的用手掌拍拍光洁的脸蛋,又用力的捏了几把,才确定这不是梦。
夏琳琳对她表白了?!
她没听错吗?
纵然这不算是原本的身体,可幽兰还是感觉到一股难以控制的惊喜席卷全身,短暂的错愕后才回过神来,她狂喜的有种想要打开窗户跳出去庆祝的冲动。
一时之间,她甚至忘记了现在的身份是幽兰,而不是兰优!
“你……认真的?”拼命让语气变得平静自然,但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幽兰像是快要暴毙的战士被医疗兵注入一针强心剂,瞬间满血复活。
少女目光躲闪着,有些不好意思对上她的眼睛,嘤嘤呻吟,蜷缩起了身子。
“嗯,我从未谈过……恋爱,也没有想过要找一个女孩子。可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感到很……开心,很有安全感,想要能够更多时间和你待一起,我想……我也喜欢你……的……”夏琳琳说得磕磕绊绊,脸上布满可爱的红晕,她鼓起勇气对上幽兰的视线,眼中闪烁着豁出去的坚定和勇气。
少女的脸庞白净如昙花,红润的嘴唇柔软如花瓣,涂抹着一层鲜艳的韵彩。
这张曾经令她魂牵梦萦的红唇就在面前,近在咫尺。
往日里的冷静在这时早已不知飞向何处,少女的爱慕犹如魔女的诱惑扰乱她的内心,令她心跳加快,几乎要蹦出胸膛。
她用力咽下一口唾沫,迟疑的伸出双手绕过少女纤细的腰肢,慢慢将她拥入怀中。
夏琳琳温顺的迎合着她的动作,也学着她的样子双臂绕过她身后,抱住了她的后背。
两人的距离从未像现在这样贴近,彼此之间可以清晰感觉到对方身体的柔软,阳光微笑着扫过整间包厢,在墙壁上敲出一团模糊斑驳的黑影。
少女的发香是前所未有的强烈,那浓郁的玫瑰花香阵阵钻入鼻间,刺激着她的意识。
幽兰情不自禁的双臂用力,怀中少女发出一声轻细的“嘤咛”之声,目光如水盈盈,红唇娇嫩欲滴。
摩天轮维持着它原有的速度不声不响的旋转着,地上的人们翘首昂视,目睹着一节节包厢绕过最高点,好像时钟的指针在旋转,即将度过那神秘又美妙的十二点。
夕阳光将最后一点的灿烂投向这个冬日下的城市,施施然的落下远方的地平线,夜晚一寸寸的从远方跋涉过来,晚霞逐渐消散。
在两人所处的车厢即将绕到最高顶点时,幽兰一个深呼吸,低头咬上了少女的红唇。
怀中佳人一下子绷紧身体,但很快她又放松下来了,双臂用力抓着女孩的后背,纤纤玉指紧紧的按在她的肩膀上,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永远的留在她的身上。
慢慢的,她抬起修长的脖颈,闭上了眼睛,陶醉的、满足的、深情的吻上对方的红唇,纤长的睫毛因兴奋而颤动,仿佛要化作幸福的蝴蝶扑飞而去。
包厢终于越过了最高顶点,远方的钟楼在这一刻用力敲响,余音久久的回荡在晴朗的天幕下,惊起一片飞舞的白鸽。
黑夜开始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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