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孤女寡女同困在黑漆漆的体育馆里头,随时会干柴烈火迸发出一段激烈动人的感情——
呸!
这种小说里的题材内容压低就不会发生在现实中,真实的情况就是幽兰和柳心颜看着这场不知什么时候突然下起来的满天大雨傻眼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夜色够深,路灯隐没在树枝间,无力的散发着惨白的光,却照不亮地上的路。对面的篮球场上空无一人,两侧的街道上也寻不见一个打伞的同学,如此种种表现无疑于是在告诉她们,你们被丢在这里了。
“靠,这里有没有谁带雨伞啊?”幽兰赶紧四处张望,奈何门口打扫得比欢迎领导视察还要干净,别说是雨伞了,连块布都没有。
柳心颜已经默默的坐到屋檐下的一只圆滚滚的石球上了,双腿弯曲着,神色平静。
忙了一圈无功而返的幽兰认命的掏出手机,开始找人:“没办法了,只能找谁过来送一把伞了。喂,柳心颜,要不你也给谁发条短信?”
舞蹈生看也不看她,淡淡的说:“我没什么认识的人。”
“你的室友不行那总有其他朋友吧?”幽兰想到那个对她惟命是从的游云希,试探性的问道:“高中同学也可以啊。”
一眼就看穿幽兰心思的柳心颜情绪平淡,红唇扬起一道浅浅的轻笑:“我找了啊,现在就靠你了。”
看来她和游云希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要不然也不至于连见个面都不愿意。见此幽兰也不好说什么,便低下头寻找愿意在雨天送把伞到体育馆的好友。
这不找不知道,一找吓一跳。她突然发现微信好友里加的人数是有不少,班里也加了许多,可遇到现在这种情况,她突然有了种荒唐的感觉,仿佛就算给她们发了信息,也不见得会有谁愿意过来。
或者说会有人视而不见装没看到。
这种想法很古怪,像是凭空而来,可又莫名的让幽兰坚信,于是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四个人。
夏琳琳。兰芷妗。萧珊。楚璇。
好像唯有这四人比较靠谱点。
但也不用给四个人每人发一条,万一有两个人先后答应了,都走到半路了幽兰却又叫她们回去,对方总会有些不高兴吧。
幽兰觉得还是在其中挑两个人比较好。
兰芷妗是第一个被放弃的,不为别的只因为她现在是一名徒有虚名的心理老师,但也住在学校外面的教师宿舍,离体育馆不近,而且这个时间段肯定在忙自己的事了,幽兰不想打扰她。
第二个被放弃的就是夏琳琳,仅仅是出于担心,这雨下那么大,搞不好来的路上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幽兰不想让夏琳琳冒这个险。当然也少不了柳心颜就在身边的原因,内心总有种奇怪的想法,在告诫她最好不要让夏琳琳和柳心颜见面。
最后她给萧珊和楚璇分别发了一条信息,楚璇回得很快,几乎刚发过去她就回复了,说自己在寝室,了解情况过后便爽快的答应,会多带几把伞过来。
幽兰赶紧撤回发给萧珊的信息,又补充上一句“没事了。”
“弄好了?”柳心颜一直在看着她,见幽兰放下手机,随口一问。
“嗯。”幽兰走到她左边的圆球边上,也学着她的样子坐下,目光落入大雨中。
这不是她们在星江大学里看到的第一场雨了,犹记得第一场雨还是在军训期间,幽兰去图书馆送伞的路上见到了柳心颜独自淋雨,不由分说的将她拽入寝室里洗澡换衣服,还一起喝了杯红茶。
幽兰总觉得好像就是因为那次事件,才使得这名舞蹈生对她的印象有点改变,态度也不像以前那样冷淡疏远了。
她稍稍偏移视线,看到柳心颜换了一种姿势,双腿并拢竖在身前,改为蹲坐在圆球上,双手抱紧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
舞蹈生就这么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雨景,又长又密的睫毛覆盖住了眼睛,仿佛在若有所思。
一旦安静下来真的很无聊啊。幽兰决定还是看一会手机打发时间。
她刚一掏出,身边就传来了一声又轻又细的询问。
“那天你都看到了?”
幽兰错愕的皱起眉头,思绪也随着这句话发散了一下,脑海里的记忆渐渐成型。
自助烤肉店的包厢里,愁眉不展的中年男人,柳心颜那张泪流满面的脸蛋,泪珠一串串的低落,怎么也止不住。
无需多问,这问的铁定的那边的情况,幽兰想不出她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问这句话,也只好顺着她的回答点了下头。
自己有没有看清那天的情况不好说,但柳心颜绝对是看到她了的,还愣了一下。
撒谎没什么好的,每说一个谎话到时就得用一百个谎话去弥补,真的得不偿失。
雨点敲打着地面,在积水上弹跳起激昂的协奏曲,迸射出了无数透明的水花,体育馆偌大又黑暗,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黢深城堡,柳心颜沉默的坐在门口,像是一个被囚禁了千年之久的孤单灵魂。
在幽兰的目光下,柳心颜渐渐合拢起双臂,像是怕冷那样尽可能的蜷缩起身子,缩得小小的,仿佛这样就可以躲避来自外面的伤害。
她的嗓音颤抖,带着不甘和悲伤。
“幽兰,你知道吗?我爸爸妈妈要离婚了。”她的语气很平静,眼神异常空洞。
幽兰从未想过这种更应该发生在故事和电影中的片段会落在自己身边,她怔怔的看着身子颤抖的柳心颜,不知该报以什么表情。
也不知该说什么话。
柳心颜缓慢的转向她,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
记忆中的冷漠和强硬此刻全部消失不见,对面就是一个努力的用钢铁和荆棘编织成盔甲而保护自己的普通女孩,如今失去了那层盔甲,重新向世人暴露出了那不为人知的柔弱胆怯的一面。
只是幽兰不明白为什么柳心颜会把这件消息告诉她。
也不知道她这样的眼神到底蕴含着怎样的意思。
“我……”幽兰张口结舌,最后还是万分抱歉的低下头,吐字断断续续:“我、我很遗憾……”
柳心颜只是扯动了一下嘴角,眼睛亮晶晶的,她轻轻摇头:“没什么,其实我早该发现了,只是一直以来都当不存在而已。现在看来,都是我在逃避现实罢了。”
幽兰依旧沉默。她不太明白。
从大家的谈话中幽兰也多多少少了解到柳心颜的家庭情况,听得最多的就是她家里很有钱,具体是做什么的无人得知,父母又是什么工作也没人晓得,但从她家里给大学捐过钱,做过慈善活动,名下开了好几家超市这些行为就能判断出,那肯定不是一般人的家庭。
高一那年柳心颜把那个女生给打得不轻,换做是其他同学再怎么是受害者也少不了一顿处分,或者被思想教育再加一份检讨。
可柳心颜到最后都平平安安啥事都没有,反而是那个同学因为传播谣言被留校察看,这还是对方父母求情的前提,后来听说那女方的家长在市场上不知得罪了谁生意都做不好了,临近学期期末时好像破产了。
只有在高一高二的家长会上,大家才会见到柳心颜那神秘的父母。来的永远是她的妈妈,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一身的穿戴堪比女王,也被一些人私下里称呼为暴发户的表现。
从柳心颜的话语描述来看,显然她的家庭不合已经持续很久了,难不成就是这个原因,所以那天她独自坐在长椅上淋雨?
她是在黯然神伤?
“是有什么……变故吗?”幽兰迟疑道,看得出柳心颜并没有反感的态度,才渐渐大起胆子。
柳心颜重新看向雨景,目光仿佛要化作利剑撕破雨幕将藏于背后的黑暗给切碎,好像只有这么做才能让自己变得坚强,不要哭出来。
她嘶哑着嗓音,话语里充满心酸和痛苦:“我爸爸看上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对她很着迷,想要娶她。”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泪流满面,转向幽兰的同时更多的泪水从眼眶处流下,在衣服上晕染出了一只只小黑点。
“那个女人只比我大两三岁。”她咬牙切齿,双拳握得紧紧的:“我和我妈妈,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幽兰有些慌手慌脚,脑海里拼命寻找着相关法律安慰道:“离婚不是要双方都同意才可以吗?只要你妈妈拒绝签字他也没办法。”
这一次柳心颜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会让我妈妈签字的。”
幽兰错愕了一下,慢慢的坐了回去,一声不吭起来。
总体而言这也是别人的家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柳心颜一家离婚也好,复婚也好,都跟她无关。就算她想帮忙也无能为力,只是个普通大学生,又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也没有任何关系,怎么帮?
她也知道柳心颜这时候对她说这些话无非就是想找个发泄的口子罢了,谁都会有情绪,谁都希望在自己悲伤时会有人过来安慰,哪怕骄傲如狮子,也会有让人抚摸鬃毛的那一天。
雨点噼里啪啦的落着,永无止境那样断断续续。女孩在地上走得像只猫那样悄无声息,等幽兰抬起头时柳心颜已经站在她面前了,瞳孔中不带一点光。
“怎么了?”幽兰被这种眼神看得浑身发毛,也跟着站了起来,牵强的笑。
两人身高齐平,这样也让幽兰少了不少心理压力。
然后,柳心颜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
她突然张开双臂扑了过去,将脸埋在幽兰的脖子上,宛如一名亲吻情人的热辣女郎。
幽兰傻了。
她有些哆嗦,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让来了学校不到一周追求者就排成一个加强连的柳心颜主动投怀送抱。
也想不明白她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拥抱自己。
垂在腿边的双手颤抖着,对方不是夏琳琳,不敢去拥抱。
黑暗中又响起了一道咔嚓声。
这次无人听见。
柳心颜温暖的呼吸一阵阵的撞上肌肤,带着湿润的水汽,幽兰浑身僵硬如礁石,像个标枪那样用力挺着身体,定格在地面上维持着这个姿势。
柳心颜的双臂绕到幽兰的后背,双手紧紧抓着,环成一个圆将她牢牢束缚。
“好羡慕……”幽兰听到了这句低低的呢喃,心跳顿时加快。
“你对夏琳琳真好。”话题突然跳到另一个女孩身上,不等幽兰奇怪雨中就传来一片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很快就有一道娇小的身影顶着一把白色的伞冲出大雨,另一只手上还紧紧抓着两把没有打开的伞。
“啊,好大的雨,我的腿都湿了。”楚璇一边低着头赶路一边大喊大叫,她穿着凉鞋,脚上腿上都是湿漉漉的水珠。
“抱歉我来晚了,路上遇到一个水坑我就绕了过去花了点时间……诶,你们——”小姑娘一下子瞪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幕。
黑漆漆的门口外,女孩们面对面拥抱,姿态暧昧如亲吻纠缠。
“对、对、对不起!我打扰了,你们继续!”楚璇赶紧转身,落荒而逃。
“站住!”幽兰和柳心颜异口同声的大喝,楚璇一下子钉在原地,不敢有一丝的动弹。
“今晚这件事你可不要说出去。”幽兰郑重告诫,心头全是夏琳琳,感到万分抱歉。
楚璇拼命点头,如小鸡啄米。
“和幽兰一个寝室的楚璇是吗?我记住了。”柳心颜似笑非笑,眼神看得小姑娘毛骨悚然。
“走吧,现在食堂还有开门吗?”
“我来的时候还开着的。”
“让你大晚上过来送伞真不好意思,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楚璇你想吃啥,我请客!”
“这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柳心颜一起来吗?下雨天吃点热的再好不过。”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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