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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篇2 谎言与离别

回忆篇2 谎言与离别

世界上真的存在“善意的谎言”吗?有关善与恶的界定,又该由谁来进行评判?无论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谎言本身所涵盖的内容,就有可能对他人的心灵造成伤害。

我不明白,他们究竟是为何……为何要向我隐瞒这一切?为何要精心编织无数个谎言来哄骗我?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自上一次分别到现在,也就才过了不到半年的时间,那个曾经充满活力、朝气蓬勃的哥哥,现在正奄奄一息的躺在病房里昏迷不醒,在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医疗的部分不是我需要过问的,医生们的技术和道德,还轮不到我这个黄毛丫头来质疑……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当哥哥发现自己身体出问题时,已经到了几乎不可挽回的地步。

在医院下达病危通知书以后,父母才将一切告知了我。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在怀疑今天是愚人节,紧跟时代的父母也许是在和我开一个巨大的玩笑。

我真的很希望那是玩笑,解释清楚过后,一切都还是当初的模样……

“为什么会这样?”

透过重症监护室外的狭小玻璃窗,能够看见里面的一部分,哪怕这种说法并不好也不是我所希望的,但却很好的描述了一个事实——苟延残喘。

他的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难以想象他究竟在承受着多么巨大的痛苦。他是我的亲哥哥,是与我血脉相连的至亲……我的痛楚不过是体现在内心层面而已。

“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此时此刻,像责怪这样的感情,还有什么意义呢?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懂的……我都懂的。他们也不希望我为了这些事情分心,而耽误了原本的学业。可是,学习的事情再重要,能比得过……吗?不管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就连最后的回忆,也只能是以悲伤落幕了吗?

“凌毅,你这家伙,快点给我醒来啊!”

说好的一直疼爱我呢?说好的要看着我穿上婚纱送我出嫁呢?这些都是哄小孩子的谎话吗?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约定吗?说谎的人可是要吞一千根针的。

头脑当中仅剩不多的理智,勉强支撑着我不要哭的太过失态。我忍不了也不想忍,就这么放任泪水自眼角滴落。相比之下,我就远不如身边的父母那般坚强。但我想,那也只是麻木了的表现。在知晓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时候,他们心中的那种崩溃感和无力感,恰恰是我正在经历的。

医生很明确的告诉了我们结果,以现代医学的技术手段,仅仅只能做到维持生命,在低意识的状态下承受着痛苦,而没有治愈的可能性。哥哥他……已经不可能再像一个正常的人那样活着了。

做决定的人不是我,而是身为一家之主的父亲,我敢打赌这是我见过的最犹豫不决的他。人命究竟该如何衡量?没有尊严、没有质量的苟活,和依靠着机器维持生命,到底哪一个才是正确?这几个小时对他来说,对我们一家人来说,也许是生命当中最黑暗的时刻了。

“能让我们,进去和他道个别吗?”父亲这般向医生请求着。

冷静,无论是从行为层面还是从性格层面去讲,都是十分难能可贵。只是……那过分的冷静,多少显得是有些冷酷和不近人情了。正是因为谁都没有错,所以才会感觉到痛苦。如果躺在那里的人是我,我也希望父亲会做同样的选择,而哥哥会支持父亲的决定。

如果结局是由无数偶然与必然堆砌而成,并且是早已注定的,至少……让他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能够活的体面一点,这才是对他最后的尊重与帮助。那个凝聚了人类身上几乎所有优点的少年,在面对自己的死亡时的态度,或许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平静。他绝不会允许自己这样狼狈不堪。

医生点了点头。

父亲平静的说了一句:“谢谢。”随后深深的鞠了一躬。

我们进入到了重症监护室之内。

也许是觉察到了我们的到来,哥哥他仿佛用尽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强撑着睁开了眼睛。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一点一点的在向上抬起,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去,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接触到那份无力和虚弱之后,我那压抑已久的感情,再也遏制不住了。我趴在病床前嚎啕大哭着。哥哥他,就像平常那样,轻轻用手擦拭了眼角的泪水。

笨蛋!混蛋!都这种时候了,还有闲功夫担心我。

之后,父亲告诉了哥哥自己的决定。不出所料,哥哥他十分平静的接受了。有太多太多想要说的了,我、父亲还有母亲,纵使是千言万语也远远不够,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时光不会停下残酷的脚步。这种场合如果还不煽情的话,要把这样的情节留到什么时候呢?

并不需要太多告别的话语。逝者的灵魂如果在尘世留有太多执念,又怎能顺利的前往来世。

最后,父亲亲手按下了机器的停止按钮。我们陪伴着、目送着,这个与我们朝夕相处了许多年的家人,走到生命尽头的那一刻。他的手滑了下去,就连临终前的最后一个表情,也是拼尽全力挤出的笑容,愿天堂不会再有病痛。

……

……

哥哥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在人世了,他希望有人能把他的骨灰撒向大海……在时空的尽边,我们会听见深海为这个不幸的少年奏起的悲歌吗?

我与父母一同,替哥哥完成了他的遗愿。

接下来,我能做些什么?我又该做些什么?

没有比死亡更悲伤的事情,但更重要的是还活着的那些人,哥哥已经不在了,但父亲和母亲都还在,整个家族的未来与希望,依然需要有人站出来从父辈的手中接过。

以前,他们在你身上寄托的希望,你所付出的和努力过的,我绝不会让其化为泡影,我更不会让几代人的苦心经营毁在我们这一代的手中。哥哥,如果你在天有灵,请一路保佑妹妹我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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