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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幕

第九幕

把那些十五尊雕像搬到船上去之后,船只的甲板上就没什么空间了,船只的启动也异常的费力。吴德和艾莉谢尔商量了之后,两个人又开船找到离马钉堡挺远的一个小镇,在镇里雇了几个人拔下雕像的翅膀,把桶里的白糖灌进雕像里面去。

做这件事的时候艾莉谢尔不在场,因为她觉得拔掉神灵雕像们的翅膀是非常失礼的事,吴德嘲讽她“你要是不想这么做那就自己想个办法出来”,结果气的艾莉谢尔在小镇里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才出现。

离开马钉堡过了八天,入境福路德尔的时候走的是公共航线,虽然遇上了福路德尔守备军的船只,但也是擦肩而过,没有遭到任何的阻拦,大概是船首放着的八翼大神灵的雕像起了作用吧。

本来想再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没想到经常喊着受不了简陋商旅生活的艾莉谢尔竟然反对起休息的提案,要求吴德尽快赶到福路德尔。人生地不熟的吴德也不敢靠自己在这里寻找休息的城镇,只好继续前进。似乎是觉得在路上消耗了太多的时间了,艾莉谢尔开始自己为吴德指路,净是些需要穿越山野丛林、跨过无人草原的小航线。吴德不知道为什么艾莉谢尔会知道这些线路,本来还想嘲讽她自己在路上浪费了那么多时间,现在才开始着急,但想起来艾莉谢尔最近显得愈发的急躁,便也没再说出口。

“你这几天可不是一般的急躁。”吴德说这话的时候盯着操控板上的方向针,没去看艾莉谢尔。“太紧张可不是个好兆头,你得放松一点。”

[我……尽力了。]艾莉谢尔从昨天开始就一直站前面,和那尊摆在船头的八翼神灵的船首像一起眺望着远方。[我们快到了,我看见怀特斯拜尔执政宫钟塔的塔尖了。]

“那你更得把呼吸调整好了。”

吴德早就没有了像往常那样嘲讽艾莉谢尔的心情,毕竟艾莉谢尔也好几天没有说过什么话了。就算在指路的时候,艾莉谢尔也是按照最简短的方式说,基本上不和吴德有什么别的交流。

当然吴德知道艾莉谢尔现在的状况是因为紧张导致的,但她紧张的程度已经让吴德觉得她有点可怜了。

[你能看到塔尖吗?]

艾莉谢尔回头看了一眼吴德,吴德则眯着眼睛看向远方,不过他什么都没有发现,只好摇了摇头。

“看不到,我还没太搞明白呢。如果我们离怀特斯拜尔很近了,那路上也应该有很多船只才对。”

[我们现在在怀特斯拜尔的东南方向。]艾莉谢尔紧紧地握着护栏[但前往怀特斯拜尔的空船必须走正北方的水门,那里连接着主航线。]

“合着我们还得往北绕吗?”

[对,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艾莉谢尔转过身子,直勾勾地看着吴德的眼睛。

“……什么,你什么意思。”吴德打了个冷战“你能正常一点吗,一惊一乍的搞的我都想调头回去了。”

[我得先去城里面找元老院的老家伙们说明一下情况,看看能不能把事情整理的再简单一点。]艾莉谢尔脱下旅行大衣,现在穿着的还是那件很有福路德尔风格的服装。[时间应该是够的,我到时候会在北方水门那儿等你。]

“等等,你让我自己福路德尔的西都附近晃悠,你放心我还不放心呢!”

[这么一条小船,不进水门的话是不会有人来盘查你的。]艾莉谢尔把大衣放在甲板上,一只脚踏在船头的护栏上[如果我到时候没在北门那儿,你就多等我一会。]

“可你要是一直没出来呢?”

[你有病吧!]艾莉谢尔皱起眉头[就给我等着。]

“可是……”

吴德的话还没说完,艾莉谢尔就唰地一下张开了翅膀。

吴德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艾莉谢尔回了一下头,自言自语般抱怨了一句:

[说什么呢你这人。]

一对羽翼丰满的翅膀扇动起来,艾莉谢尔一脚踏出去,从船的甲板上消失了。

吴德慌忙跑到艾莉谢尔刚才站着的位置上向下看去,艾莉谢尔像一只俯冲的雄鹰,向下滑翔了一阵子之后倏尔开始上升,当她用了没几秒钟就上升到和船只同等高度的时候,吴德就只能看到远处艾莉谢尔的一对翅膀了。

一瞬间,吴德也想跳下船跟上艾莉谢尔,但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

“这家伙才有病吧。”吴德感觉自己出汗了,赶紧抹了抹额头,然而自己的额头上其实一点湿气都没有。

没想到艾莉谢尔突然变成这副样子,和之前的她简直大相径庭,现在吴德搞不清楚艾莉谢尔到底是因为紧张才这样的,还是因为现在她真的认真起来才这样的。

吴德赶紧摇了摇头,不管艾莉谢尔怎么样,至少现在他自己不应该紧张,吴德一边深呼吸一边望向远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看看远处是否有那座高高的塔尖,还是想寻找艾莉谢尔的身影。

如果以后会去列文洛克的话,就在那儿买一部望远镜吧。发现自己没有看到什么有意义的东西,吴德开始在心里盘算着望远镜的价格,顺便思考了一下该不该做一笔玻璃制品的生意——当然这件事要在他们能成功地把糖能运进怀特斯拜尔之后,才有机会去做的。

但既然这件事有元老院的授意,怎么想应该都不会失败吧。如果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祖国荣国,只要官员想做,那简直就可以明目张胆的去做。哪像福路德尔这里,条条框框这么多。想起艾莉谢尔嘴里的那些[元老院无实权]、[守备军非直属]之类吴德听起来就觉得无趣的规矩,不禁觉得这些麻烦的规矩似乎也有其存在的道理。

但荣国人向来认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而且则句话适用于所有的人,因此吴德还是对元老院的影响力有所期待的,即使他完全不清楚福路德尔这个国家究竟是如何运作的。

当吴德真的能看清楚那个纤细无比的塔尖的时候,整个怀特斯拜尔早就先应入吴德的眼帘了。

整座城市围绕着平原上的一座小山修建,山顶上矗立着一座纤细的白色钟塔,正是刚刚艾莉谢尔所说的那座。

而且就算距离仍然遥远,但吴德也已经深切的感受到了那座城市的巨大——被圆形城墙包围起来的面积,至少赶得上十几甚至二十几座新甜城了吧。

不仅如此,这座城市给吴德的感觉实在过于震撼,因为参考周边的环境来看,他离怀特斯拜尔还有着遥远的距离,毕竟老话说过:追山跑死马。但就在这个距离上,那座城市的城墙仍然十分显眼,加上城市上空那些极难发现的小黑点——应该是船只吧,仅靠目测的话,吴德觉得那些城墙怎么说也得有三十米高。

想了想以刚才艾莉谢尔的飞行速度,估计这会儿肯定已经在城市里面了,但什么时候能出来还不一定。吴德便也没有多着急,而是欣赏着远处的景色,慢慢地调整着船头的方向。

当船只真的靠近了怀特斯拜尔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接近两个钟。吴德发现有不少各式各样的船只都正绕着怀特斯拜尔的城墙逆时针飞行,似乎都是从四面八方来到,然后想绕去正北方的水门吧。

三十多米高的城墙实际上拦不住这些空船,但是所有的船只都好像确确实实地被城墙挡住,没有一个试图抄近路进入城内的。吴德时不时得还能看到几个身着颜色鲜艳的简单铠甲,带着盾和剑的人,列队摇着翅膀,从船只中间串行而过。他们应该就是福路德尔守备军吧。因为飞过去的速度很快,吴德都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些人长什么样子,不过就服装来看,刚刚飞过去的那一队好像都是女性。

如果有船只试图直接爬过城墙进到城市里面的话,大概直接会被那队守备军拦下来吧,如果执意冲进去的话,可能就会像艾莉谢尔说的那样,会被魔法之类的东西炸成碎片。

想到这里,吴德倒吸了一口凉气,慌忙握紧方向舵,慢慢地绕着城墙前行。

其实吴德现在行动节奏上的不紧不慢并不是因为他对艾莉谢尔在怀特斯拜尔内的情况没有信心,单纯的就是吴德自己也非常紧张而已——打个最简单的比方,一旦自己不小心和别的船只发生了什么刮蹭,自己一个异国人会被怎么对待还另说,如果吸引了其他人和守备军的注意力,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不过吴德并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他自己心里倒是一直在想待会过关的时候出现了意外该怎么办,除此之外吴德也曾经想去准备一下如果等不到艾莉谢尔自己该怎么办,不过想起艾莉谢尔从船上飞走时的严肃表情,吴德就赶忙把这个问题从自己心里的货船上丢出去了。

但一边沉思一边驾船绕城并不是个好习惯,吴德几次走线偏离,幸好这里绕城的船只彼此都保留了不小的距离,要不然吴德真不知道该怎么向艾莉谢尔交待了。

最后水门的出现打断了吴德的思考。很多城市中都有一条河,怀特斯拜尔也不例外。一般那些筑有高墙的城市,也会为河流准备一道关口用以拦截船只,那就是水门。不过对于怀特斯拜尔来说,城墙底部静静流淌着的河流上的那道铁栅门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毕竟对于空船来说,城墙上方的船只通道才是属于它们的水门。但吴德觉得用船只通道这个词儿来形容的话并不合适。

在怀特斯拜尔正北方的城墙上,总共修建出了十五道拱门,中间的拱门最高最宽,然后两边各有一道稍微小一些的中型拱门,再是这两道中型拱门两边各有两个再小一些的拱门,最后两边还各有四个更小的拱门——不过也就是说说,毕竟那些最小的拱门,也够吴德的船顺畅通过了。用来过吴德的这种小船的看来是给不同大小的船只使用的。拱门上刻着各类奇异的浮雕与文字,吴德除了发现浮雕上的人几乎都有翅膀以外,什么也都看不懂。这么一说,整个怀特斯拜尔的城墙就像一顶灿烂的王冠,而这七个辉煌的拱门,正像是王冠前方那些奢侈无比的饰品。

不过比起那些只是象征地位的视频,这些拱门毕竟还承担着交通枢纽的作用。每道拱门上都有一支四人组成的守备军,这些守备军站在拱门中腰的平台上,对每艘船都要停船进行检查。而凡是要穿过拱门进入怀特斯拜尔的船只,都配合地停在拱门中央配合检查。

惊叹于这七道拱门的宏伟,吴德呆起头凝视着这副场景,荣国的皇城长济修建在一片平原上,面积辽阔的建筑群恢宏气派;斯提尔的王城斯坦利斯与陡峭的山峰相辅相成,宽广纵深的布局让人觉得壁立千仞。但就给人的厚重与历史感来说,只是这十五道拱门,就胜过长济与斯坦利斯不知道多少了。

[你倒是小心点!]

被用力地拍了拍两下后脑勺,吴德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就先赶紧握住方向舵修正起船只的走线来。

其实吴德只听声音就知道了,在自己背后的是艾莉谢尔。

[你犯什么傻呢?别说我在这等你的时间里,你都在这样发呆。]

“呃,我在看这些拱门。”吴德假装在看路,实际上偷偷撇了一眼艾莉谢尔。

艾莉谢尔看起来没什么变化,除了表情保持着严肃和认真,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不过明明也就是两个钟没见,吴德自己都奇异自己竟然关心起艾莉谢尔的变化来。

[拱门?有必要这么发呆么。这些拱门和船上载的这十五位神灵都是对得上号的。]艾莉谢尔指着最角落里的一道小拱门[走那道喀特留斯拱门。]

吴德这才注意到,这十五座拱门和福路德尔神灵教里的十五位神灵是密切相关的,而且拱门的大小也和这些神灵的位阶有关系。但吴德并不知道艾莉谢尔指着的喀特留斯是哪位,也不知道这位神灵是干什么的。但是从艾莉谢尔指向的那道小门来看,应该就是个双翼的小神灵吧。

“先别急啊,你在里面干了什么?还顺利吗?”

吴德一边注意着其他的船只,一边小心地转动方向舵,让船只慢慢靠向航道边缘,方便转弯入门。

[我去找了元老院的老家伙。]艾莉谢尔抿了一下嘴[但我没见到人。]

“……哈?这么一说就是没联系上呗!?”吴德听到艾莉谢尔的回答,手下意识的就摸到了减速的操纵杆上。

[不是,有人专门负责传信,我想现在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

“呃,在这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下,你之前见过元老院的人吗?我是说面对面的见过,谈过。”

[……]艾莉谢尔本来直视前方的眼睛向一边偏了过去。[…谈过,谈过的。]

“也就是说没见过?”吴德直接追问。

[肯定也见过啊,见过。]

“见的同时谈的吗?”

[……不、不是。]

“这可真是……”

吴德空出右手来深深地抓进头发里,到了这个时候了,他才发现艾莉谢尔竟然还对“内应”没有准确的消息。

[谈的时候那几个老家伙在门里面嘛!]艾莉谢尔像在找借口似的喊起来[他们哪是我这种人能面对面谈的!有本事你去啊!]

“别别别,等一下!”吴德这次双手示意艾莉谢尔停一下“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随口问问。”

[你最好少说一点没劲的话!]艾莉谢尔哼了一声。

“你别紧张嘛。”吴德苦笑着叹了一口气“事情已经到现在了,我肯定会陪你走到最后的。”

[我一点儿都不紧张。]

艾莉谢尔叉起腰来,涨红的脸蛋倒是让人分不清她是紧张还是生气。

“那就拿出你追击范加德时的气势来啊!”吴德伸手拍了拍艾莉谢尔的肩膀“那种女爵爷一般的气势,我可是非常欣赏的。只要是那个样子的你,做什么事情都会成功的。”

艾莉谢尔被拍肩的时候轻轻地抖了一下,吴德随后的几句话,让她的头低了下去。

随后,当艾莉谢尔再次昂首挺胸的时候,吴德就明显的看出来,她终于有点准备好的样子了。

[吴,你准备好了吗?]

竟然好意思先问自己啊。吴德在心里好笑,不过自己确实也该平复一下心态了,于是他干咳了两声,像回应起讨论雕像时艾莉谢尔夸张的话剧表演一样。

“伟大的艾莉谢尔甜蜜女神,我已是封入糖水的果实,骨髓里也充满了甜蜜的自信。请指引我们这些凡人走向光辉的道路吧!”

[噗……]艾莉谢尔终于是没忍住,小声笑了起来。[台词有够没劲。]

“那是因为刺激的东西还在前头呢。”吴德也笑了笑,随后驾船加速驶向了喀特留斯拱门。

感觉还稍微有一点远的时候,在拱门半腰月台上的福路德尔守备军就挥手示意停船了。吴德是只能看到他在挥手而已,但是艾莉谢尔在旁边告诉吴德,他的手势是在示意停船。

大概是福路德尔人的视力都比较好吧,吴德想起了离怀特斯拜尔很远的时候艾莉谢尔就看到了塔尖,应该也是因为这个。

吴德拉起操纵杆,船只开始慢慢地减速。艾莉谢尔早就收起了自己的羽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吴德也清了清嗓子,抹了抹自己的头发。

“你好女士。”领头的小士官微笑着向艾莉谢尔打招呼,他穿着简约但又细腻的福路德尔军服,套着几件只能保护心脏和关节的简单甲胄。没有像身后的其他士兵一样佩戴头盔,不过与其说是头盔,倒不如说是护额更好一点。

[你好,检查官阁下。]艾莉谢尔轻轻向那个士官欠身,吴德也在一旁鞠躬——只不过他的腰弯的更厉害。

[我是艾莉谢尔·斯凯博德·达·索罗兰,这是我的侍从,吴。]

“唔…携带侍从一名。好的,请出示一下您的国徽,女士。”检察官听到艾莉谢尔的名字也稍微思考了一下,艾莉谢尔配合地从衣领里提出一条项链,把上面坠着的一个小小的金色徽章递了过去。

那个东西是福路德尔公民才会有的徽章,用以证明自己的公民身份。那个徽章的框架上蚀刻着只有福路德尔户籍管理部门才有的细腻魔法,无法仿制,负责检查的人只要稍微输出一点点魔力,徽章就会轻微震动表以回应。当然徽章的功能不止如此,通过不同的检查魔法,都可以从中读取出不少徽章持有人的信息。

不过徽章里镶嵌着的内容物的就没有什么作用了,那块由两瓣组成的内嵌装饰一般代表着的是父母双方的姓氏标志。也正因为如此,艾莉谢尔的徽章的其中一半刻了一只飞翔的鸟,而另一半则是空空如也的。

吴德虽然也是第一次看到艾莉谢尔掏出自己的徽章,但他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了那个检察官的身上。

吴德感觉得到,不仅那个检察官,他身后的士兵们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那种疲惫感就算不是阅人无数的商人,也能从表面上看得出来的。

“那么这艘船也是您的所有物?”检查官确认了艾莉谢尔的徽章,在一册羊皮缝成的大册子上写了点什么。

[是的阁下。]艾莉谢尔从检查官的面前稍微侧身,让检查官能看清楚整条船[我去斯提尔逛了逛,顺便帮伍德蒙泰先生把他在马钉堡订购的一套众神的雕像带回来。]

艾莉谢尔拿出了在马钉堡带走雕像时店主交给她的订单平凭据和资质凭证,不过检查官似乎对斯提尔的话题更感兴趣。

“去了斯提尔?现在这个时候去,女士您也真是放的下心。”检查官一遍细细地看着凭据一边问起艾莉谢尔,不过吴德很清楚地发现,那个检察官提到斯提尔的时候,咽了一口口水。

果然这些守备军们精神状态很差的原因是因为缺少糖类吗?如艾莉谢尔所说,守备军们由于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对糖类的需要更是巨大的。看来现在,突如其来而又持续数月的禁糖令已经让守备军们的糖类供给都跟不上了。

[我嘛……去斯提尔可以说是探探亲咯。]艾莉谢尔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徽章,自嘲着自己混血的事实[不过那边的人还都挺不错的,东西也都便宜。]

“那还真是……有福气啊。”检查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不谈混血的艾莉谢尔与这个检查官外貌上的异同,只是看气色,就能确确实实地看出来最近随时都有糖吃的艾莉谢尔充满了活力。

“不说这个了女士,既然您的船只上载着替别人运输的货物,那就属于商船序列。依照福路德尔贸易法规,我们需要对您的船只进行检查。”检查官合起手里的册子“女士,您的船上除了雕像还有什么其他的货物,或者违禁品吗?如果有瞒报的话,您可能要面对法律的裁决。”

[应该没有吧,阁下。]

艾莉谢尔思考了一下,当然吴德很清楚那是装出来的。

毕竟那些雕像里面的东西如果被扒出来,两个人要面对的后果将是非常可怕的。

“那么先失礼。”

检查官向身后的几名士兵示意了一下,随后他们踏上了船只,吴德则立刻走到甲板上,把盖着上面六尊雕像的油布扯了下来。

检查官率先走到那些雕像前面,而其他的几名士兵则分头去别的地方开始了检查。

“一共是十五尊雕像吧,船首的八翼大神灵也是吗?”

检查官并没有问身边的吴德,而是扭过头直接去问艾莉谢尔。看来在这些福路德尔守备军的眼里,吴德连个人都算不上。

[是的阁下,另外八尊双翼神灵的雕像在下层甲板。]艾莉谢尔迈着缓慢优雅的步伐走到检查官身边[虽然这些雕像完全不如咱们福路德尔匠人们巧夺天工,但也有可取之处呐。]

“的确如此。”检查官点了点头“不过那些斯提尔的工匠们,也是借了诸位神灵的光彩,才显得有所可取。”

吴德扭过头去笑了笑,雕像的精致不源于工匠的精湛,却源于被雕刻之人的身份,这种想法着实有些过于自傲了。

但检查官并不会听得到吴德内心的嘲笑,他端详了雕像一会儿,随后伸出手去。

这是最让吴德紧张的时候,如果检查官或者士兵在检查雕像的时候动手去敲了敲这些雕像,很有可能就会发现这些雕像是中空的,如果他们要求用打开雕像查看内部的话,那一切就会暴露。

[那是自然,所谓的可取之处,正是他们选择了雕刻了护佑福路德尔的诸神。]艾莉谢尔突然提高了声音[想必在今天,诸位神灵依然在为福路德尔的公民们带来好运。]

检查官的手突然停了下来,随后收到身边。吴德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和计划的差不多,只要强调这些雕像的神圣性,一般负责检查的士兵们是不想随便去触碰——更不用说去敲打这些他们所信仰着的诸神的雕像的。就算是被发现了雕像是中空的,如果让他们去拆下诸神雕像的翅膀,那更是大不敬的行为。

看来选了雕像是一件小事,选择了福路德尔神灵们的雕像,才是真正的重点。

虔诚的信仰倒是在这种问题上提供了阴影啊。吴德想起了那天为神灵们的雕像拆下翅膀时躲的远远的艾莉谢尔,虽然仍然不理解福路德尔人对信仰的坚持,但对这些士兵们突然的收敛,倒是也想得通了。

[啊,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阁下。]艾莉谢尔突然抬起头,随后伸出手示意,而吴德立刻把身上背着的皮水壶递了过去。[这个是斯提尔特产的甜酒,这个算不算违禁品?]

提到甜酒的时候,那个检查官的耳朵动了一下。

[咱们福路德尔好像暂时还没有制定酒类跨境贸易的规章吧?]

“……是这样的女士。不过个人携带这些酒类的话,不属于违禁品,但如果是斯提尔出产的糖类相关产品的话,现在是全面禁止的。”

[哎呀,太抱歉了。]艾莉谢尔赶紧把那壶甜酒递到检查官的手里。[我现在交上来不算违规吧?]

“呃……不算的,女士。”检查官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壶甜酒。“我再去下面看看吧。”

检查官转过身,艾莉谢尔则是冲吴德眨了一下眼睛。

这实际上并不是贿赂,艾莉谢尔确实是主动上交了这么一壶甜酒。

问题就在于,这位检查官自己会怎么决定,尤其是在糖荒的现在。

另外有一点是,福路德尔派来检查出入境船只的队伍里,只有检查官是常驻的——毕竟总需要有一个熟知流程和相关法律知识的人,其他的士兵都是随机派遣的。因此检查官和这些士兵之间根本就不认识,因此也没什么联系,不仅如此,这些士兵中有一些是从东都德克拉达斯调任过来的,除了日常的任务以外,还担任着秘密监察员的职责。

因此,这位检查官将面临极大的心理斗争——一壶价值不高的甜酒和被举报失职面临军法,该如何选择?

至少在糖荒的现在,这足以让一个福路德尔人动容。

艾莉谢尔和吴德对视了一下,都没有说话。两个人在甲板上面静静地等待着在下面检查的士兵。

具体过了多久,两个人也不清楚,毕竟艾莉谢尔和吴德在这个精神状态下对时间的感知不太准确,但那队士兵终究是上来了。

“女士,这十五尊雕像您只是运输对吧。”

那个检查官手里拿着之前艾莉谢尔交给他的凭据,走到艾莉谢尔面前。不过艾莉谢尔的注意到那个甜酒壶在旁边一个士兵的手里。

究竟是公事公办了?还是商量着随后一起分掉呢?艾莉谢尔和吴德都不知道,不过他们也不太在乎这个。

[是的,阁下。]

艾莉谢尔点点头,从检查官的手里接过凭据。

“那么按照规定,您只需要缴纳通行费就可以了,依据船只的大小和随从的人数,您船只的通行费是三枚银币。”

[没问题,吴。]

吴德立刻走上来把皮钱袋交给艾莉谢尔。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吴德自己上去付钱就好了,但是在福路德尔,吴德觉得这件事还是让艾莉谢尔来比较好。

毕竟,这些高贵的福路德尔守备军可能会觉得自己比较脏。要按照吴德的性格,遇到这种事他肯定要损回去的,但现在只要想到这些福路德尔人缺糖的样子,吴德就觉得心里平衡很多了。

艾莉谢尔从钱袋里拿出3枚福路德尔银币交给检查官,吴德接回钱袋,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这个钱袋里已经没多少重量了。

吴德回到船上推动操纵杆,船只再次开始前行。回头看了过去,那个检查官正在向下一艘船挥手。

再次看向前方,通过了拱门之后就是港口了,怀特斯拜尔的港口就是借着河道拓宽挖掘出来的。

“比想象中的要顺利很多。”吴顺慢慢地把船的高度降下来,开始在港口附近寻找泊位。

[毕竟我们来的正是时候,现在这种情况,守备军的工作态度就是和他们的砂糖库存挂钩的。]

“我是觉得顺利的有点不可思议。”吴德在艾莉谢尔的帮助下发现了一个泊位,于是打起方向舵来。“就算准备的很充分,我也不太相信我们就这么进来了。”

[你之前不是说过吗?突然觉得事情会意外的顺利。]艾莉谢尔看了看太阳,确定了一下时间[可能你的预感还挺准的吧。]

“我只相信经验。”吴德摇着头“相信预感不是我的风格。”

[那你就用你的经验判断一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艾莉谢尔走到甲板边缘,开始去解拴着桥板的绳子。

“干这种事我可没什么经验。”吴德叹了一口气“我……只能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你的预感可就是前后矛盾了呐。]

“不是这么一回事,我不是在说糖的事。”吴德顿了一下“总之你最好小心一点。我对这里完全不熟悉,可能帮不上你的忙了。”

[没事啦,该做的你都已经做到了。剩下的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了。]艾莉谢尔理了理自己的鬓发[而且你是在担心我吗?]

“我是在关心我还能不能报酬。”吴德脱口而出。

[你应该好好想想你的报酬该怎么花。]艾莉谢尔原地蹦跳了两下,好像在做什么热身运动,似乎刚才的飞行还不够过瘾。

船只入水的声音传了上来,吴德刚想继续警示一下艾莉谢尔,却被船下另外一个女性的声音打断了。

[是帮伍德蒙泰先生带东西过来的艾莉谢尔·斯凯博德·达·索罗兰吗?]

[……是的!]艾莉谢尔稍微停了一下,然后一边答应着,一边从刚放下的桥板上快步走了下去。

按照艾莉谢尔的说法,通过了守备军的入关检查之后,他们现在应该在港口再过一遍港口的贸易管理检查,才能被正式允许在港口内卸货或者停留。

吴德也走甲板边上,和艾莉谢尔对话的是另外一个福路德尔女性,大概是港口贸易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吧。头发的浅绿色像是树枝上新发的幼叶,整个人和艾莉谢尔比起来,确实更加的——消瘦这个词好像不太恰当,毕竟对方看起来也很健康,但就是比吴德印象中一个人类该有的样子“细”了一些,这大概就是纯正的福路德尔女性的样子吧。不过这位贸易管理员穿着的衣服倒是和那些守备军很不一样,毕竟港口的贸易管理处是属于行政序列的组织,和守备军没什么关系。

不过让吴德感到不安的是那个贸易管理员的背后还站着七八个人。吴德仔细看了看,全部都是男性,其中有一个家伙顶着天蓝色的短发,穿着的也是福路德尔的服装。而剩下的那些穿着粗布衣服,身材壮硕的似乎都是斯提尔人,应该都是装卸工人。不知道这些斯提尔人是自由来到这里的工作者呢,还是被当作奴隶卖过来的?

多半是后者吧,想起了艾莉谢尔的母亲也是个被卖过来的斯提尔女奴隶,吴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女士,伍德蒙泰先生事务繁忙,没有时间亲自道谢。”

吴德仍然在甲板上,但他努力地凑过耳朵去听船下三个福路德尔人的谈话,现在在说话的是那个福路德尔男性。

“因此伍德蒙泰先生托我先来这里接货,对于无法到场向您表示感谢,伍德蒙泰先生感到非常抱歉。”

真是恶心的客套话,吴德心里这么讥讽着,不过听这些话,总感觉这个男人似乎像是个管家一类的人。

[您太客气了,现在十五尊雕像都在船上,您可以……]

艾莉谢尔也跟着客套起来,不过对方似乎不太想多听艾莉谢尔说什么,很快就打断了她的话。

“我明白,女士。很感谢您的努力,您也肯定很急,所以就不浪费你的时间了。”

[啊……嗯。]

艾莉谢尔呆呆地答应着,其实艾莉谢尔还没点头的时候,那个男人就挥了挥手,那些斯提尔的装卸工们就纷纷快步踏上了吴德的船只。

吴德下意识地让了一下,随后他立刻看向艾莉谢尔——如果对方直接就把雕像带走了,那里面的糖怎么办!?

但是艾莉谢尔似乎没注意到吴德的视线,此时的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起来甚至像是在梦游。

“税金我们也已经付清了,您的船只也可以在这里随意停泊,停泊期间的管理费用也算在我们头上。”那个男人看了一下贸易管理员,贸易管理员紧接着就点了点头。

[是的。]

“关于您的报酬和保证金补偿,我们先为您支付十分之一的现金,剩下的您可以在任意一家福路德尔货币行会随意支取。有什么事的话我们再联系,现在两位可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那个男人也丢下了艾莉谢尔,慢悠悠地登上船只,然后看了吴德一眼,递过来一个精美的皮袋。

“也感谢您的努力,吴先生。这是刚刚说过的,两位应收金额的十分之一。”

吴德愣了一下,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这个人不太对劲了,当他接过钱袋的时候,他更是确认了这个想法。

那个钱袋的重量,和里面发出的声响,应该有三十枚左右的福路德尔金币。如果这只是报酬的十分之一的话,那他们将拿到三百枚福路德尔金币的回报。

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伍德蒙泰派来帮忙取雕像的,他分明就是来替元老院的人取糖的。

艾莉谢尔这时候似乎才缓过神来,她看了看那个贸易管理员。贸易管理员也只是耸了耸肩,露出一副云里雾里的表情。随后艾莉谢尔又看向吴德,吴德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只好尴尬地捧起钱袋让艾莉谢尔看了一看。

[那、那个!]

艾莉谢尔憋了一会,终于吐出了一句话。

站在船上看着装卸工们在架设那些来自斯提尔的,用来快速卸货的轮组的伍德蒙泰先生的“委托人”回头看了艾莉谢尔一眼。

“还有什么事情吗,女士?”

[钱、钱的事不重要……我……]艾莉谢尔的话语开始一字一顿[那件事……]

“放心女士,那些都不是问题,您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吧。”他回头又看了一下吴德“吴先生,麻烦您带艾莉谢尔女士放松一下吧,她看起来很累了。”

吴德下意识地想拒绝,但是出于商人的抑制力让他管住了自己的嘴,毕竟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更何况情况已经相当明显了——吴德本以为艾莉谢尔和元老院的人谈的有来有回,现在看来这分明就是任人摆布。

“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旅途确实也太劳顿了。”吴德摆上了商人的笑容,“她现在确实需要一张有羽绒床具的松软大床。”

对方点了点头,继续看着工人们干活。吴德本来还想问问他哪儿能找到舒舒服服的旅店,但是出于自尊他已经不想再和这个人说话了。

走下船去,吴德双手按住艾莉谢尔的肩膀,推着她向港口的大门走去。

“行了,打打精神,这不是省大事儿了吗?”吴德一边推着艾莉谢尔,一边小声地和她说着。“我只能把你带出港口,剩下的路得你带着我走。”

[可、可是他……]艾莉谢尔突然像回过神一样,走了几步之后开始试图站住,但在吴德就像推箱子一样推着她继续前进。

“人家不都说了,让你放心。”吴德用力捏了捏艾莉谢尔的肩膀,想用疼痛感刺激一下艾莉谢尔不太清醒的脑袋。“现在应该是高兴的时候,快带我去见识见识你们福路德尔的甘露。”

[……]这时候艾莉谢尔才算是顺从了一些,主动的迈出小碎步,但还是忍不住地三步一回头,看着那些在船上忙碌的工人们。

出了港口,确认自己不在那些人的视野里了,吴德才松开了手。艾莉谢尔低着头,好像没了灵魂一样的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她才终于开口问了问吴德。

[我们……上哪儿去?]

“小姑奶奶,你问我。”吴德摊了摊手“上哪儿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事是什么。”

[……哎?]

“吃饭,喝酒,一睡不醒。”吴德坚定的竖起三个手指“就这么等到他们的消息为止。”

[消……息?]

“你的大事儿啊!”吴德拍了拍艾莉谢尔的脑袋“到时候如果他们没给你安排,我来帮你把事儿闹大,反正我一个外国人,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

实际上,吴德根本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做的能力,说白了,他只是靠这些话来安慰一下艾莉谢尔罢了。

其实这也是很正常的,有的时候人在面对一些大事就会过度紧张,而如果这件事又结束的太突然,有的人确实会出现一种怅然若失的状态。

更何况艾莉谢尔现在还对自己能不能拿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心里没底。

虽然整件事做起来似乎没有特别难,但敢于这么做的勇气,对于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姑娘来说,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吴德的话似乎起了一些作用。艾莉谢尔抬起头来看了看吴德,然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谢谢……]

“哎哟喂,我可受不起您的感谢。”吴德像投降一样举起双手,没有去碰艾莉谢尔“能按时发我工钱就好了。”

[哼,你就这么在乎钱?]

艾莉谢尔的头倚在吴德的胸口,小声地抱怨起来。

“我不在乎钱,我只是怕没有钱。”吴德抬头看着天“以后,我可不想再因为没钱,被又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拉过去干危险的事儿了。”

[……没劲,亏我还相信你真的会帮我,商人的脑子里果然就只有钱。]

“我真的会啊”吴德笑了笑“商人重利,但是也重信啊。一诺千金,这三百枚金币也就只够千金的三分之一不到呢。”

[三分之一……]艾莉谢尔双手推开了吴德[不要瞧不起福路德尔金币!换成你最常摸的艾熔金币的话,差不多也有九百多枚!]

“那也还差几十枚金币呢。”被推开的吴德放下举酸了的双手,活动了一下肩膀“不够可不行。”

[你要这个样子,小心在这里结了仇人!]艾莉谢尔推开吴德之后直接伸出手指指着吴德的鼻子[你可小心点!福路德尔人,有仇必报!]

吴德叉起腰,笑着叹了一口气。

“那你也注意点”吴德举起手里的钱袋“生意人,锱铢必较。”

艾莉谢尔噗地笑了出来,腰也弯了下去。看到艾莉谢尔的心情终于好转了,吴德终于也放下心来。

[你这个人真有够会鬼扯哎。]

“不然呢。”吴德耸了耸肩“现在能找个地方带我尝尝福路德尔的酒了吗?”

[嗯!走吧。]艾莉谢尔双手背在伸手,一面盯着吴德,一面轻轻地倒退着步子。[但是以后你可能就喝不下去其他的酒了。]

“看路。”吴德提醒了艾莉谢尔一下“喝不下也好,可以省下一大笔酒钱。”

[啧,真是个臭钱袋子。]

随后艾莉谢尔找了一家看起来就很豪华的店——福路德尔的酒店与荣国和斯提尔都不同。荣国的酒家里摆的多半是正方的方桌,斯提尔上档次一些的酒店里一般会采用圆桌。但是福路德尔的店竟然全是长桌。

豪华透亮的水晶吊灯,干净整洁的地砖,柔软鲜亮的地毯,雕有浮雕的屋柱——在这种怎么看都很奢侈的店里,摆着的桌子则是有十几米长,两侧的人各自比肩而坐的长桌。

酒店里的人称得上络绎不绝,但也不能算是人声鼎沸。毕竟吴德相信酒店前台上那块“暂无含砂糖食品供应”的牌子,已经拒绝了很多客人了。

和斯提尔以腌制、炸制和烘烤为主的食品不同,福路德尔这边的食物似乎更讲究细致和装饰——就面前的这份烤肉来说,巨大的盘子和没巴掌大的肉,倒是配备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花瓣和食雕,这让吴德觉得一半的钱都花在那些不能吃的装饰上了。

当然在荣国,也有这种异常讲究的摆盘,不过那些都是提供给达官贵人的餐点上才会有的东西。

在斯提尔时吃起饭来和普通城镇姑娘没什么区别的艾莉谢尔,此时倒是表现的优雅起来。按照她的话说,自己之前只是叫“入乡随俗”罢了。

吴德随口说了一句“大概只是你的斯提尔血液起了作用”,差点被艾莉谢尔挥舞的餐叉戳中眼睛。

对着一餐的评价,吴德认为属于“虚张声势”,不过他没想到艾莉谢尔并没有反对,反倒承认了怀特斯拜尔这里很多东西都是这么浮夸,东西还不如其他小一些的城市来的更好。

更何况,这家店主要是甜食做的好,但现在没有甜食供应,也就没了什么灵魂。

但对佐餐的酒,吴德确实是非常的满意。艾莉谢尔点的是以各种水果为原料,加上福路德尔特产的甘露草为酒引,用魔法催化出来的水果酒。只是看上去就能发现这杯淡金色的酒非常非常的清澈,借着灯光,就能从杯中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倒影。而且酒香和果香四溢,入口的时候更是甘醇甜美,回味无穷。称之为甘露确实是毫不夸张。仅仅是含在嘴里,吴德似乎就像脱离了这个世界,忘掉了所有的烦恼一样。

但就算借着美酒,烦恼也只是暂避而已,而且一杯酒喝光之后还有更大的烦恼——这种酒现在限量供应,每位客人只能点一杯。这让吴德大失所望,似乎是因为缺乏糖类供应,因此水果的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最后竟然还供不应求。搞的酿酒的人都不得不考虑起成本来,减少产量。

失望的吴德开始盘算着回荣国带一些水果来卖,艾莉谢尔嘲笑他肯定还会赔的血本无归,吴德也只是笑,没有辩解。

结账的时候吴德惊讶的眼睛都快蹦出来了,这一餐饭花了一枚半的福路德尔金币——一枚花在了那两杯酒上。

那两杯酒的量加起来,还不够在新甜城的餐馆里,只需要两枚铜币就能买到的一杯甜啤的量的一半!

艾莉谢尔打算直接在这个酒店里住下,感觉吃了大亏的吴德执意要回到船上去住。就算艾莉谢尔说吴德房间的钱由她来出,但吴德还是拒绝了——一方面是觉得这个花销简直是罪恶的铺张浪费,另一方面吴德觉得好不容易再次习惯了商旅生活,再把自己养刁了可不好。

艾莉谢尔说服不了执意的吴德,竟然自己也决定回到船上去睡。尤其是艾莉谢尔表示自己以后大概率是不会再有在商船上奔波的生活体验了,希望能最后在这条船上待一会。这个理由实在是让吴德无法反驳。但是想到自己又要在底层甲板陪着那些尸体变成的苍灵石过夜,吴德就难受的要命。

回到船上的时候,那十五尊雕像已经一尊都不在了,艾莉谢尔又开始变得失落起来。吴德赶紧和艾莉谢尔说好,明天让艾莉谢尔带自己参观参观整个怀特斯拜尔,才让艾莉谢尔没回到之前那个垂头丧气的状态。

当然,吴德没有忘记检查检查自己的船上有没有丢失什么东西——虽然他觉得那些人肯定不会从他的船上顺走什么东西,更何况他的船上除了藏在会客室柜子里面的一把斯提尔线膛枪以外也没什么东西。但吴德还是要检查一下,以防万一。

睡前的吴德检查了一下苍灵石,似乎比从旧甜城出发的时候更小了,等送走艾莉谢尔的时候,自己就在回去的路上找找,看能不能在哪儿换块新的苍灵石吧。

第二天一早,吴德走上甲板的时候,艾莉谢尔已经在船头看着远处执政宫的塔尖了。

原本艾莉谢尔的身边还要有一尊八翼大神灵的雕像,而此时她的身边确实空荡荡的,吴德无奈地摇了摇头,艾莉谢尔总不是又开始失落了吧?这种触景生情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公民广场吗?”吴德把擦脸的毛巾搭在肩膀上,慢慢走近艾莉谢尔。

[有些不对劲。]艾莉谢尔突然回过头,脸上带着那种刚刚看到怀特斯拜尔时的严肃表情[我刚刚在附近转了一圈,发现很多人都在向着执政宫走,那边可能出什么事儿了。]

“……哈?能出什么事儿啊。”吴德皱了皱眉头“你可别告诉游览公民广场的计划就这么取消掉了啊?”

[回头再带你去啦,现在我得先去趟执政宫。]艾莉谢尔抿了一下嘴[你的预感可能是对的,大概真的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那我的嘴可真是开了光了。”

吴德不知道这句话算不算对自己的嘲讽,不过他现在倒是更好奇那边能发生什么事。

“这样吧,你等我一下,咱们一……”

[我过去看看,你在这等着。]艾莉谢尔突然展开了翅膀,把吴德肩膀上的毛巾吹飞到了河流中。[我一会就回来。]

“不是!哎!你等等……”

吴德还没来得及揉被气流吹痛的眼睛,艾莉谢尔就倏然飞了起来,向着执政宫的地方冲了过去。

“哎哎哎!这找死的丫头!!!”吴德恼怒地咒骂了起来。

吴德早就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不止是事情的顺利,还有掩藏在这座巨大城市下,所有人精神状态的不稳定,已经那些吴德还没确信的阴谋诡计。艾莉谢尔如果就这么自己跑出去,鬼知道她会遇上什么事——毕竟她可是刚刚走私了一大批糖进来,而且那些糖还是要给元老院的。

这次吴德没有再犹豫,顾不上还没擦干净的脸,他立刻跳下船,向着塔尖的方向跑了过去。

确实,走出港口之后,街上的行人和昨天不同,显得异常稀少,店铺多半都没有开业,但是现在已经是早上八九点钟了。就算街上有几个人,那些人也在朝着同一个方向走着——怀特斯拜尔的执政宫。

吴德尽力地维持着能让自己持续跑下去的最快速度前进着,塔尖就在远处高耸入云,指引着方向。哪怕被建筑物堵住了去路,吴德也只要参考附近其他走在地面上或者时不时飞过去的福路德尔人的前进方向,吴德就不会迷路。

可怀特斯拜尔实在是太大了,就算怀特斯拜尔北港本身就离建在小山上的执政宫比较近,那也足够吴德跑的精疲力竭,尤其是路程到了后面需要连续爬坡,更是考验人的体力。这时候吴德异常羡慕起能随意飞翔的福路德尔人,如果自己也能飞,肯定早就到了执政宫,找到艾莉谢尔了。可现在吴德也就只能靠周围越来越密集的人群,大致地判断一下自己离执政宫的距离。

当吴德几次忍住了胸口的剧痛和要呕吐的感觉转过最后一个路口,他终于来到了执政宫。纯白色的高大建筑就坐落在不远处,和吴德之间隔了一个广场——还有密密麻麻数不清楚的福路德尔人,站在地面上的,飞在天空上的,人山人海。

但真正让吴德觉得害怕的是,昨天那十五尊被拉走的雕像中的十四尊——除了八翼大神灵以外,全部都被放在了执政宫大门前,一字排开。

而且,那些雕像的翅膀被折断、双臂不知所踪,有的甚至连头都没有了。

吴德虽然只能从人缝中远远地看到那十四尊雕像已经残缺不堪,看不到那些雕像伤口的样子,也推断不出来那些雕像是如何遭到破坏的。但他已经能想像出来那十四尊雕像里的雪砂糖喷洒了一地之后,前面是什么样子。

果然那些糖根本就不是用来吃的。

吴德慌忙地开始在人群中寻找艾莉谢尔——但这又怎么可能,现在聚集在广场上的到底有多少万人,谁都说不清楚。

此时人群开始疯狂的向前涌过去,有的人赶忙展开双翼飞上天,有的人则因为拥挤根本就无法展开翅膀。整个广场的人群已经不像人群了,他们更像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鸽子,在焦急、惊恐和慌乱中,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吴德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不断的挤压,周围只能听到震耳欲聋的人声,却根本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什么。好几次吴德的脸被旁边人展开的翅膀正正地打在鼻梁上,但现在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流的是汗还是血了。

自己必须站直站住,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有谁倒在了人群里,那他最后留下的可能就只有一具被万人踩踏过的扁扁的尸体——混乱中的吴德只能这么告诉自己,让自己坚持下去。

但是艾莉谢尔呢?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安全吗?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蹿进自己的脑子,随后吴德在几近空白的大脑中问起自己——为什么呢。

就在今天早上,十四尊神灵的雕像被摆在执政宫的广场上。而就在几天前,整座城市里都到处流传着这一天的早上,在执政宫前的广场上将有大事发生。

这件事到处传的沸沸扬扬,两位城市执政官立刻介入,压下了这些流言蜚语的传播。因此,艾莉谢尔和吴德来到的时候,这已经是个人尽皆知,但又无人敢说的秘密了。

但可疑的是在这一天,整个广场上像往常一样似乎没有任何戒备,当这十四尊雕像莫名其妙的出现在那里,人们开始聚集的时候,执政宫仍然毫无反应。

有些人敏锐的感觉到了——那两个怀特斯拜尔的城市执政官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报告给这座城市中更高一级的联邦执政官斯凯沃克。或者直截了当的说,那些流言蜚语的传播,应该就是那些人策划的。

艾莉谢尔打听清楚这些事情之后就感觉大事不妙了,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就见到有一队带着面具的人从人群中飞了起来,整齐划一地在空中高高地举起了手。

闪耀的金色光芒和吵闹的东西裂开的声音,意味着那些人要投出的是福路德尔人招牌的攻击魔法——雷枪。

许多围着雕像观察的人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被那十四尊雕像爆炸时的冲击波吹飞出去。

一直以彬彬有礼著称的福路德尔人根本不在乎刚刚那些被炸飞的人的生死,因为他们的注意力早就被那些从雕像里四散出来的砂糖吸引了注意力。

那些雪级砂糖真的就像雪一样,瞬间笼罩了半个广场上的人。人群开始像发了疯一样拥挤过去,不管是地面还是空中,都挤的水泄不通。有很多飞在空中的人因为翅膀打在一起失去平衡,或者干脆没有空间扇动翅膀,就直接摔落到人群里,不知结局。

其实那些砂糖不算多,但作为导火索来说已经足够了。不满的人群们开始怒吼,咒骂,同时越过残缺的雕像涌向执政宫。他们开始把自己的积压已久的怒火发泄到禁糖令的始作俑者——联邦执政官斯凯沃克身上。

艾莉谢尔庆幸自己的谨慎——当她发现广场上的十四尊雕像之后,她就立刻躲了起来,找了个能看清形势,又不会被人发现的角落。

整个局势开始混乱,艾莉谢尔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自己似乎被卷到一桩不得了的事情中去了。

如此同时,艾莉谢尔还发现,有一队福路德尔守备军飞了过来。他们穿着制服和铠甲,拿着盾牌和短剑,全副武装,从艾莉谢尔的头上呼啸而过。

等等,似乎不止一队。

艾莉谢尔飞的更高了一点,发现赶向这里的守备军至少有十几、不,几十队。

守备军在空中变换队形,领头的队长撤到中间。接替了队首位置的士兵双手撑起盾牌,前方闪耀出了一道蓝色的光墙。

是用来防御的魔法,艾莉谢尔虽然不会,但是对那些魔法非常的熟悉。

不过本来应该用来阻挡斯提尔的子弹炮火、荣国人的巨弩利箭的防御魔法,现在成了清扫本国人民的工具。

在领头的盾兵的冲击下,人群被冲散,一队一队的守备军来到执政宫脚下之后,立刻重整队形,把执政宫围了起来。

看起来,他们像是在保卫执政宫。

但是从守备军那一半留在门口抵挡群众,一半直接飞进执政宫的行为来看,这恐怕是场郑变。

艾莉谢尔注意到也有一些人开始从人群中逃了出来,但数量不多,但这提醒了她:为了安全起见,自己现在不能留在这里,必须立刻回去找吴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过,在稀稀拉拉离开广场的人之中,艾莉谢尔注意到了一个人。

天蓝色的短发,正是昨天来接走雕像的家伙。他怀里抱着一套衣服,一边快速步离广场,一边时不时的回头看着广场上的情况。

艾莉谢尔本来觉得这或许是巧合,但直到一个面具从他抱着的那套衣服里掉了出来。

果然这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不过此时艾莉谢尔没有去质问他的勇气,她立刻转过身去,试图从这个地方逃离。毕竟当务之急就是离开这里,离开怀特斯拜尔,越快越好。

可是当艾莉谢尔满头是汗的飞回港口之后,却发现吴德并不在船上。

[什么嘛!都说了让你等着!]艾莉谢尔着急地拍了一下驾驶台,但顾不上疼痛,她想都没有想,立刻又向着广场飞了回去。

吴德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竟然真的在数不清的福路德尔人群中保住了一命。

抹了抹自己的脸,吴德发现自己双手都是血。就感觉来说,自己应该没受重伤,但究竟受了多少伤,他就不清楚了。

抬头看过去,吴德看到了一队又一队的守备军在驱散人群。如果自己不赶紧撤的话,再过一会当人群又一哄而散时,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

吴德赶紧拖着疲惫的身躯寻找着自己来时的路,同时不停地观察着四周那些倒在地上不怎么动弹的人里有没有艾莉谢尔的身影。

不过当吴德终于看到艾莉谢尔时,她正被一队守备军堵在墙角里盘问着什么。

“喂!”吴德用尽全力嘶喊了一声,吸引了艾莉谢尔和守备军的注意。

[吴!]艾莉谢尔看到吴德之后就立刻向他跑过来,吴德本来以为那队守备军会拦着她,但实际上并没有。[我不是说了让你就在那儿等着吗!?]

“呃……那不是昨天来的时候说的吗?我以为今天不顶用了。”吴德悲惨地笑了笑。“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明明应该是我感叹你还没死吧!]艾莉谢尔看起来对吴德的行为很不高兴[怎么,这次是在担心我吗?]

“这次算是吧”吴德点了点头,回答了在人群中自己问自己的那个问题“要是你死了,我就没办法去取剩下的二百七十枚金币了。”

[……你还是去死吧。]艾莉谢尔一脚踢在吴德的膝盖上,吴德当场没忍住哀嚎起来。[你知不知道我们碰上大麻烦了。]

“靠,疼死我了。”吴德揉着自己的膝盖“你以为我为什么跑出来找你,就是告诉你我们摊上麻烦了这件事。”

[你果然还是看不起我。]艾莉谢尔撇着嘴,表情愈发的显得不快了。[我会连这种事都看不出来吗?]

“你别跟个小孩子一样。”吴德叹着气“小孩子才总是把别人的劝告当成是蔑视的教导。”

说出这句人生经验,吴德收起了没说出来的后半句“我其实深有体会”。

但不管艾莉谢尔有没有明白,吴德就继续问了下一个问题。

“那队守备军是怎么回事?”

[……是来找我的。]艾莉谢尔低头看了一下地面,然后又抬起头来[他们说要来保护我们,直到动乱结束为止。]

“恐怕是监视吧。”

[明摆着的。]艾莉谢尔重新打量了一下吴德[但我们也别无选择了不是吗……事情都发展到这种情况……]

“得怪你的不谨慎。”

[要怪你的乌鸦嘴。]

两个人互相指责起对方来,但其中并没有什么恶意,有的也就是劫后余生的淡然罢了。

“知道后面会有什么等着我们吗?”

[我可不一定会碰上什么事呐……]艾莉谢尔摇了摇头[不过你不会有事的,我之前说过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吴德想伸手去拍拍艾莉谢尔的头,但想到自己手上还有血,最终没下去手。“你也不会有什么事的,我之前也保证过的。”

[但愿吧,你可真是个靠得住的贸易伙伴啊。]艾莉谢尔看到吴德刚才的犹豫,自己就先伸出手去摸了摸吴德的头。[先找个地方包扎一下吧。]

“那太好了。”艾莉谢尔手在吴德的脑袋上揉了几下,让他感觉无比的放松。“我可真是……”

或许是过于紧张的精神终于放了下来,吴德的意识开始了模糊。

[喂!?喂!吴、吴德,你醒醒啊!]

艾莉谢尔的呼喊声不仅很小,似乎还带着更微弱的回音。

但很快,他就什么也都听不见了。

走私,无论在哪个地方都是触犯法律的。而如果走私的货物是列在严格管制清单上的话,一旦被抓,走私者将面临的量刑往往都是最重的。

在荣国,曾经有个走私盐的人被抓住之后,整个人被切了无数的伤口之后放进盐堆里,活活地被腌成了咸肉。斯提尔以前也有一个走私玻璃制品的人,被拴在一个大透镜下面活活烤死。虽然这些事情最近都没有再发生过,但走私的风险之大是显而易见的。

不知道自己和艾莉谢尔会面对什么样的刑罚呢?话说福路德尔有什么刑罚,吴德也不清楚。

但是从荣国或者斯提尔的案例来分析的话,大概会被泡进糖水罐头里腌成糖人?

吴德赶紧摇了摇头,不行,最好是简简单单的砍个头,越痛快越好。

然后吴德开始想象自己的脑袋在地上咕噜噜打转的样子,还有艾莉谢尔那头沾满了血液的头发。

自己当时果然不应该用沾了血的手去碰她的脑袋来着。

等等,自己当时不是及时收手了吗?

吴德猛然睁开眼睛,视野里的熟悉感告诉他,自己正躺在自己的船上。

“咕……”

吴德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幻觉让他出了不少汗。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之后,发现身上疼痛的地方还有不少,但多多少少都敷了药,并且包扎好了。

似乎是听到了屋里面有什么动静,从门外走过来一个福路德尔女性——不过并不是艾莉谢尔。

看衣服的话应该是个守备军,但是没有盔甲,而且衣服有些细节和其他的人不太一样——至于哪儿不一样,脑袋还在嗡嗡作响的吴德实在是说不清楚。

[吴先生,您终于醒了。]

“你……你是……?”

[我是受命在这里照顾您的福路德尔守备军医师。]女医师看了看吴德,点了点头[您看起来恢复状态还挺好的。]

“抱歉……受命,受谁的命?”

[鉴于您并非福路德尔人,我们没有使用医疗法术,而是采用了普通疗法。]女医师无视了吴德的提问,说着吴德根本就不关心的话题。

“那你能不能告诉艾莉谢尔去哪儿了?”吴德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别的问题,转而问问艾莉谢尔的下落。

[嗯?吴先生竟然没有问问自己躺了几天啊。]

女医师笑了笑,吴德仔细分析着女医师的笑容,发现其中并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于是也开始打趣。

“那我换个问题,能付给我钱的那个家伙去哪儿了?”

[这个时候,大概在执政宫里吧。]女医师透过舱室的窗子看了看外面[艾莉谢尔·斯凯博德·达·索罗兰女士一早就被传唤过去了。]

“你们这么念全名就不觉得麻烦吗?”吴德摇了摇头,想伸手去拿旁边茶桌上的水杯,女医师则是很善解人意的帮吴德拿起水杯递了过去。

[没办法,她名字不全,怎么叫都不合适,也就只能叫全名了。]

“……好吧。我躺了多久了?”

[你觉得呢?]

女医师突然弯下腰,看着吴德的眼睛。

“……三天?”

[噗。]

“两天?”

[不是。]

“一天吗就?”

[对啦,你身上都是轻伤,主要是紧张和劳累罢了,没什么别的事情。]女医师直起身子[既然您也醒了,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啊,你要走吗?等等,我还有事想问问。”

[可以啊,是什么呢?]

“艾莉谢尔什么时候能回来?”

[唔,您看我像是会知道这种事的人吗?]

“……那,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太好形容啊……] 听到这个问题,女医师思考了一下。[这样吧,我用一句话来介绍外面的情况吧。]

吴德看到女医师认真的表情,立刻竖起了耳朵。

[禁糖令已经取消了。]

吴德长出了一口气,看来郑变大概是成功了,这样一来,协助了运糖的艾莉谢尔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了。

[不过联邦执政官斯凯沃克还没有下台呢,虽说长老院、城市执政官还有一部分守备军设计了这场闹剧,不过斯凯沃克执政官也有着她自己的坚实后盾。]女医师理了一下她纯白色的短发[最后她也只是就禁糖这件事妥协了而已,怀特斯拜尔的公民虽然厌恶禁糖,但是对她还是留有敬意的。]

“……是吗。”

不妙的事就在这里,这次的变革如果不够彻底,以双方互相妥协来收场的话,后面肯定还会有更大的梁子,以及接踵而来的报复。

而艾莉谢尔这种在事件中有意无意站了队的,都将是首当其冲的危险目标。

[好了,您也稍微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吧,我也该告辞了。]女医师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后就走了出去。

吴德也咬着牙从床上站了起来,确实如女医师所说,他的身体没什么问题。

不过吴德根本就不关心自己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他现在只想知道艾莉谢尔怎么样了。

如果艾莉谢尔就在今天遭到了那个执政官的报复,那么昨天可能就是他和艾莉谢尔见的最后一面了。

但话又说回来,即使艾莉谢尔没有遭到任何的报复,成功获得了姓氏甚至加官进爵,那么艾莉谢尔肯定也会和自己告别。毕竟艾莉谢尔还有着自己的想法,她说要去环游世界,多半是个随口说出来的计划罢了。从这二十多天的相处之中,吴德觉得艾莉谢尔内心深处肯定是更想从政的,那么这个事件正将是她踏入政界的最好阶梯。

反正分别的时候已经到了,至少希望艾莉谢尔能有个更好的结局吧。不为别的,哪怕是为了等以后吴德来福路德尔做生意的时候,能有个靠山也好。

一向不相信神的吴德,也开始默默地向着那尊已经不在船头的八翼大神,为艾莉谢尔祈祷起来。

艾莉谢尔半跪在议事大厅中。

联邦执政官斯凯沃克站在大厅正前方的半空中凸出来的一个块讲台上,凝重地看着艾莉谢尔。

艾莉谢尔丝毫不敢抬起头来去看斯凯沃克一眼,但就算从声音中,艾莉谢尔也听得出斯凯沃克的疲惫。

“所以诸位的意见呢。”斯凯沃克缓缓地说着,同时视线扫向了两边。

大厅的两边,几乎也像是悬在半空中的站台上,各列着两位城市执政官,和元老院的成员们。

“应该根据她实施行为时的律法对她进行处罚!”

“艾莉谢尔·斯凯博德·达·索罗兰女士的行为是正确的!因为斯凯沃克执政官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禁糖令是错误的!”

“我同意处罚,律法就是律法!”

“温纳巴克阁下!错误的律法有执行的必要吗?”

“小姑娘做的事情从根本上来看推动了整个福路德尔联邦对贸易的理解不是吗?”

“你简直是一派胡言!你们还真把自己的阴谋当成为国为民了吗?”

“沃尔罗斯女爵士!请注意你的言辞!”

艾莉谢尔默默地低着头,任由头上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成一团。因为她在来到议事大厅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现在她的命运已经由不得自己来决定了。

“我正式警告你!奥克帕斯先生,你刚才的话语中含有诽谤的成分!”

“她身为一个小女孩就有这样的勇气,你们这些人难道不感到羞愧吗?”

“哈哈,斯塔威驰老先生,怕不是已经准备好在糖山里打滚儿了!”

“帕尔蜜丝女士,你确定你的判断是不夹杂个人情感的吗?”

“整个福路德尔联邦停滞不前,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老顽固!”

“看在八翼神灵的份儿上拜托你们不要再去破坏我们的国家了。”

“做出这种事你们还好意思提到各位神灵吗?”

如果可以的话,艾莉谢尔真的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这群人,看似在为自己辩论,实际上他们根本不怎么关心艾莉谢尔最终要面对的是什么,他们之所以在这里剑拔弩张,几乎就是在吵架,为的不过是自己的政见或者利益罢了。自己现在只不过就是拔河绳上的铃铛,表面上人人争抢,一旦尘埃落定,便也再无人问津。

“还不够吗!安静!”

斯凯沃克大声地吼了出来,整个议事大厅里都回荡着她的吼声。

艾莉谢尔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联邦执政官斯凯沃克——整个福路德尔联邦处在最高位置的女性,看起来要比想象中的年轻很多。

但发现了斯凯沃克也在盯着自己,艾莉谢尔又赶忙低下了头。

“吵来吵去,是不是要再闹一些事情,你们才安心?”斯凯沃克停顿了好一阵子,直到席下刚刚开始一点点窃窃私语的时候,她才又开始说话“上午的时候我收到在东都的联邦执政官瑞弗文斯的信件,老人家对我们这里发生的事情表示理解——表示理解!”

艾莉谢尔在心里摇了摇头。

西都本来就是改革派的阵地,这次改革派因为挺不过禁糖令分崩离析,根本就是让东都的保守派们看了个大笑话。

另外,这件事也有可能是东都的执政官授意的,反正已经闹成了这个样子,艾莉谢尔也敢毫不收敛的如此推理了。

“如此争吵下去也没有用,我们现在要讨论的表面上是这个小姑娘的事,实际上呢,我们更要谈的是整个福路德尔联邦未来的事。”斯凯沃克一句一顿,字里行间充满了威严,要不是那一丝丝的疲惫,绝对不会有人想到她刚刚从一场逼宫事件中脱身“对于艾莉谢尔,我认为诸位说的都有道理。她有错,但她的错更是建立在我的错误上。她有功,但她的功也建立在了违反了福路德尔贸易的条例上。”

艾莉谢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件事如果深究下去很复杂,就算依照律法也非常麻烦。为了节省时间,我提议对艾莉谢尔赏罚并行,同意的各位请举起你们的手。”

赏罚并行……?艾莉谢尔一时间有些不太理解,现在的她想要的不过就是个功过相抵罢了。她本想抬头看看那些人的举手情况,但唰唰的声音让她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抬头了。

“诸位,请迅速决定,后面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又响起了一些稀稀拉拉的举手声,斯凯博德清了清嗓子“艾莉谢尔·斯凯博德·达·索罗兰,做这件事的时候,你是为了什么?”

艾莉谢尔把刚刚深吸的一口气吐出来,然后低着头说道。

[我希望能有自己的姓氏,执政官女士。我是个私生女,相信您……也很清楚。]

“我明白,混血儿在我们福路德尔面临的歧视一直是个亟待解决的问题。”斯凯沃克特地使用了混血儿,而不是私生女的字眼。“虽然未曾听你提起,但我可以想象到你成长至今所遭遇的一切。诸位,我提议赐予艾莉谢尔·斯凯博德·达·索罗兰姓氏……以及一个名誉爵位,诸位意下如何。”

这次举手的声音比较整齐,看来无论如何,在场的人们都还算是认可了艾莉谢尔的勇气。

“你想好自己的姓氏要取什么了吗?”斯凯沃克看着艾莉谢尔“会议一结束,我就可以让户籍管理处那边为你增添上形式。”

[……我已经想好了,执政官女士。]艾莉谢尔抬起头来[怀特苏格。]

听到艾莉谢尔的回答,席上的人们纷纷开始小声地议论。

“……艾莉谢尔·斯凯博德·怀特苏格·达·索罗兰,是吧” 斯凯沃克点了点头“非常适合你,怀特苏格女爵士……或者我应该直接称呼你为砂糖女爵。”

[谢……谢谢您!执政官女士。]

艾莉谢尔兴奋的有些发抖。所谓的名誉爵位,基本上除了好听是没有任何用处的。艾莉谢尔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姓氏上——有了自己的母系姓氏,她从此就是一个完全的福路德尔公民了,不仅选举权是完整的,同时还有被选举权,这意味着她也有机会在未来站到斯凯沃克的位子上——哪怕机会渺茫,但至少也不是零。

“至于罚,我也有一个提议。”斯凯沃克继续说着“我提议,剥夺怀特苏格女爵士的政治权利十年,诸位意下如何?”

剥夺……政治权利?

艾莉谢尔刚刚的兴奋一扫而空。

自己刚刚所期待的被选举权不仅没有了,连自己原来还剩半个的选举权也都就此丢掉了吗?

十年,十年简直太漫长了,与其当一个没有政治权利的福路德尔人,还不如当一个私生女呢。

这简直,就是一个变本加厉的功过相抵。

艾莉谢尔这次慌忙地抬起头来,但席上所有的人几乎都在举手。

“温纳巴克先生 ,您为什么反对呢?”斯凯沃克看向席上一位肥胖的年迈男性。

“恕我冒昧,执政官女士,我认为应该剥夺她的政治权利终身。”温纳巴克摊着手“不过看来大部分人认为十年就够了。”

“少数服从多数,温纳巴克先生。”斯凯沃克重新看向艾莉谢尔“怀特苏格女爵士,我很遗憾地宣布,从今日开始,你不再享有福路德尔公民权益的第二条,但仍然适用于其他的条例,为期十年。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就可以离开了,怀特苏格女爵士。”

真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此时艾莉谢尔的脑袋里也什么都没有了。她呆呆地站起来,点了点头,什么话也都没说,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样,慢慢地走出议事大厅,走出执政宫。

在福路德尔人的眼里,没了政治权利的福路德尔人,也就和一个没了灵魂的躯壳没什么区别。

以后艾莉谢尔或许将面对更多的鄙夷和歧视——但至少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如果她不说出来,那么其他人就只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是砂糖女爵士怀特苏格,而对她为了这个名号所丢失的东西则一无所知。

可是就算先不提这事是艾莉谢尔的心结,至少以她现在的情况,艾莉谢尔完全不知道自己如果回到家里去,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指责了。

索罗兰侯爵的私生女通过走私的手段,用自己的政治权利换来了没什么用处的爵位,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在贵族中传开。到时候自己的父亲恼怒起来,会怎么惩罚自己呢。

吴德喝了几盏茶,恢复了一下精神,他原来是打算先在港口等到入夜,如果艾莉谢尔还没回来的话,他再出去打听打听。没有想到正午的的时候,艾莉谢尔就回来了。

吴德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看来艾莉谢尔至少没被限制人身自由。于是他准备絮叨絮叨刚刚想好的台词,准备和艾莉谢尔谈谈之后的事情——包括“分赃”和“分别”。不过,吴德差点就怀疑眼前的这个躯壳里面装的不是艾莉谢尔的灵魂了。

问了好半天,艾莉谢尔才终于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吴德全程一言不发,最后,艾莉谢尔闭起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吴德第一次看到艾莉谢尔叹气。

[吴,不管怎么样……从钱上来说,我们赚了,对吧。]艾莉谢尔毫无意义地掰着自己的手指[想要多少报酬,你就说个数吧,我一会就去取钱,你……已经自由了。]

“噗……”

[……你笑什么。]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舍本逐末,这可太逗了,还砂糖女爵,怀特苏格……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可,哈哈哈哈。”

[不许笑!不许笑!]艾莉谢尔腾地一下站起来,冲着吴德大喊大叫起来。

“哎哟喂我的老天爷,我这几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了,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真的笑死我了。”吴德趴在床上捶打着床板,眼泪都笑了出来。

[你……你!]艾莉谢尔和要笑疯的吴德不同,她看起来是快要气疯了[你有本事再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我老早,我老早就跟你说了这事不太妙,你就没发现吗?哈哈哈哈,还怪我瞧不起你呢。笑死我了。”

[我让你笑!]艾莉谢尔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握紧两个拳头,冲着床板上的吴德开始胡乱地捶起来。

艾莉谢尔怎么说也是个斯提尔混血的成年女性,当她用尽全力的时候,那些拳头其实足够给人留下一些肿包了。

吴德蜷起身子身子,一边防御着,一边还在哈哈大笑。

艾莉谢尔所有的悲伤几乎都在此时此刻化成了愤怒,而这份愤怒,又全都发泄在了吴德身上。

吴德的笑声里混杂着一些惨叫,但是他就是不停下来,气急败坏的艾莉谢尔抬起脚来,开始变换攻击策略——对着吴德就是一顿乱踹。

[笑!笑!笑啊!笑啊!]艾莉谢尔发泄着撕心竭力的愤怒,最后随着吴德那块简易的床板倒塌的响亮声音,艾莉谢尔才终于停下了自己的疯狂踩踏。

艾莉谢尔的胸口快速地起伏着,短促的呼吸声里透着不耐烦,吴德从护着脑袋的双臂中探出头来。仍然带着嘲讽的笑容问她。

“够了嘛?”

[还早。]

“再打下去我就不太行了”吴德从塌了床板上站起来,疼痛让他差点没有站住“刚还觉得昨天没被踩死是运气好,今天就差点被你踩死了。”

[再说?]

“行行行,不敢了。”吴德向后倚在柜子上“所以,你现在想明白了吗?”

[什么?]

“哎,阴谋啊,阴谋。”

[我知道这是那群老头子的阴谋!]艾莉谢尔一甩手[我就是个被利用的工具!]

“不止如此,”吴德颤颤巍巍的走了几步,坐到了椅子上“这件事不止是你们怀特斯拜尔元老院的阴谋,还和新甜城的贵族都有关系。”

[哎?]

“我算是想明白了,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元老院和新甜城的贵族商量好的。”吴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就没发现吗?一切为什么那么顺利,丝薇特联合糖厂的范加德为什么在收到消息之后就跟乐善好施一样,我们找到的雕像为什么一下船就被接走了?”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吗?]

“是吧”吴德点了点头“新甜城的贵族们想把糖卖出去,而福路德尔的人们都想要糖吃。他们之间是有共同利益的——虽然是暂时的。但这个共同利益中间有一道墙,就是那个斯凯沃克的禁糖令。”

“就算怀特斯拜尔是改革派的根据地,但在你们整个联邦的压力下,绝大部分改革派也撑不下去——说是改革派,只不过就是一帮激进分子拉着一大堆摇摆不定的人罢了。遇上这种事,那些摇摆者们自然而然的就会去给改革派施加压力,发生这种事也太正常了。”

[……]

吴德摇了摇头“我们不过就是新甜城贵族们和元老院之间的一张信纸罢了。” 吴德摇了摇头“哎,真是太蠢了。”

[嗯,好,我蠢]艾莉谢尔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开了腔[好了,快告诉我你要多少钱,然后给我滚蛋。]

“我是说我们太蠢,我们俩都应该想到这种结果的。”吴德笑了笑。

[我不管,你给我滚!!]

“哎,你应该好好庆幸我们这张信纸只是被扔进了废纸篓,而没有被烧掉。”吴德站了起来“这至少说明这些人还觉得如果有朝一日需要咱们的时候,他还能从废纸篓中找到我们。”

吴德走到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干嘛!]

“我干嘛,这是我的船啊。你想让我滚蛋,不应该是你自己下船吗?”

[你有病吧!]艾莉谢尔猛地一脚踢到茶桌上,不过没有踢倒什么茶具[这船我要了!一、一百枚福路德尔金币!你赶紧给我滚!]

“我不卖。”

[两百枚!]

“我不卖。”

[三百枚!]

“多少都不卖。”

[四百枚!]

“姑奶奶,你有这么多钱吗?”

[要你管!]

吼出最后三个字,艾莉谢尔一下子坐到了地板上,放声地哭了起来。

“哎,别这么没用啊。”吴德倚着门框,又哈哈地笑了起来。“我当时做砂糖生意亏成那样,也没有哭过啊。”

[你……你懂什么嘛!]

“我不懂,但是你得知道,既然是生意,盈亏是难免的。”吴德拖着疼痛的腿脚,也坐到艾莉谢尔旁边“鬼知道什么时候你会赚的更大呢,行了,别哭了。”

[人家想哭就哭,关你什么事!]

“啧,你可别说出来什么你是女孩子就可以哭这种事。”吴德挠了挠头“你们福路德尔不是男女绝对平等吗?”

“还是说,砂糖女爵,怀特苏格女士也会像个小姑娘一样流泪?”

[……会不会也不用你管!]艾莉谢尔抹了一把眼泪,猛地站了起来。

“行吧。”吴德哎呦着,费了不少力气从地上站起来,“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了,第一次遇上这种事也是难免的。”

吴德步履蹒跚地向舱室外走着,这次他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回头。

[等等!你干嘛去!]看到吴德要走,艾莉谢尔下意识地叫住了他。

“我滚蛋咯。”吴德耸了耸肩,“这船送你了,我只拿那些剩下的现金。另外那二百七十枚福路德尔金币,你自己看着办吧,给我多少随你,不给也没关系,反正这些钱就够我坐船回去了。”

[回来!]

“你还有什么事儿想说,我船都送你了。”

[你、你走了,我……找谁开船啊。]

艾莉谢尔支吾着吐出临时想起的理由,吴德倒是觉得和自己的二百七十枚金币有的一比。

当然,此时此刻的吴德也不会不识趣地让艾莉谢尔去其他地方去找个开船的舵手,相反,他也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对喔,福路德尔这边好像没有舵手这个职业吧?”吴德转过身来“不过请人开船是要花钱的。”

[这条船分你一半,够不够。]艾莉谢尔踩了踩吱嘎作响的木板。

“嗯,是个不错的条件啊,这条船,怎么说也值个……五十九枚艾熔金币又二十三枚艾熔银币又三十五枚艾熔铜币吧!”

艾莉谢尔突然就笑了出来,又是这个离谱的报价,一瞬间就把艾莉谢尔拉回了二十天前,新甜城的那家小餐馆。

[我要赚你一枚铜币,我要占三十枚艾熔金币的股权。]

“那你不就控股了吗?”吴德笑着摇了摇头“罢了,那你就控股吧。”

[那我是不是有可以给这条船起名的权力了?]艾莉谢尔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当然可以,你呢,想好叫她什么了吗?”

[那还用问吗?]艾莉谢尔整理好了自己的精神。[当然是白砂糖号了。]

“真是个好名字。”吴德抚摸着舱室的门框,像是在抚摸一个小孩子的脑袋“所以,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呢?”

[圣·艾克赫尔博。]艾莉谢尔叉起腰。[先去痛快他几天再说!]

“好嘞。”吴德也活动了一下疼痛的筋骨“现在就出发?”

[嗯,白砂糖号,现在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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