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山路是无聊的。
干巴巴的土路，光秃秃的枝桠，不下雪的晴天一片湛蓝。一阵阵寒风卷起几片仅存的叶子，它们还没来得及在秋天腐化，只能在冬天成为风的舞伴。
放眼望去，整片山都是单调的棕色。那条狭窄的土路甚至连自行车都难以通过，苏米暗暗庆幸自己的身形矮小，不然衣服早就被尖锐的树枝和刺野果划破了。
就像人困了会睡觉一样，山也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守幽曾经不止一次这样告诉苏米。
在这寒冷的深冬，山就会陷入沉睡，蓄积着力量，等待着第二年春天的到来。
看来得赶紧通过才行。苏米心想着，走进了山中。
再小的山，也会有山神的存在。
所谓山神，其实就是一座山的主人——同样的道理，无论是哪条河，哪片湖，也都有属于自己的神明。
没有山神的山会消亡，没有河神的河会干涸。责任重大的山神几乎可以平衡山里的一切，除了有智慧的人类和亚人种们。
当然，山神也不一定都是智慧生物——守幽曾经居住的那个地方，据说就有一只狐狸担任了山神。
而在这个茫然的深冬，苏米自然是不会去打扰山神的。
毕竟没有人希望自己在睡觉的时候被吵醒，不是吗？
但山神似乎没有打算放过她。
“咦，我刚刚是不是来过这里？”苏米忍不住吐槽道。
眼前的光秃秃的树枝上有个空空的鸟巢，里面的鸟儿早已不知道躲到哪里去过冬了，而这是苏米今天第四次见到这个空空的鸟巢了。
一开始还只是以为这座山上有许多鸟栖息，但现在苏米已经认定，自己暂时是出不去了。
“难道是有求于我吗？”苏米自言自语地放下了箱子，拿出一种特制的金色药水，往地上滴了一滴。
药水沿着地面慢慢流向了远处，苏米跟了上去。
孤独的群山间，一个小女孩跟着一滴金黄色的水珠，朝着山林的深处走去。
在山林的最深处，一棵苍天巨木下长着大树瘤，那便是山神的寓所。
这棵树实在是太大了，即使是数十个成年人，恐怕也难以合抱。
苏米用魔杖挥舞了一下，树瘤缓缓分开，露出了空心的树干。
“找我有什么事吗，山神？”
树瘤里沉睡着山上的所有动物，松鼠，鸟，鹿，野猪，狐狸，棕熊，狼。无论曾经是不是捕食关系，它们都静静地躺在这里休息。
至于树瘤的正中间，则有一汪平静的水潭。在水潭正中央的石头上，躺着一只闭目养神的草龟。
苏米看见草龟身上的紫色花朵，那是山神的象征。
“找我有什么事吗，山神？”苏米又问了一遍。
草龟睁开了眼睛，它直勾勾地盯着苏米。
不是智慧生物，沟通起来还真是麻烦啊。苏米在心里吐槽道。
草龟点了点头，水里慢慢浮起来一道金黄色的光球，光球幻化成了和苏米一样的形状。
“人类，你为什么要在深冬进山？”光球的声音既像大人，又像小孩，又像男人，又像女人，仿佛综合了人类这一物种的所有属性。
“为什么…我只是路过。”苏米有些无语。“人类又不会冬眠，我们在冬天一样要工作的。”
“这座山将有一场大灾难。”光球——或者说山神说道。“今年的第一场雪迟迟没有下，如果接下来下一场暴雪，你这个人类就会死在这里。”
“我快一点离开不就好了？”苏米歪着头。
“不，人类，你永远无法估量灾难发生的时间。”山神说道。“也许是在下一秒，也许是在下一周，也许就是现在…我要为进入这座山的每一个生灵负责。”
“所以你把我困在山里，想做什么？”
“在这里度过灾难。”山神的声音十分沉静。“春天的时候，我会放你离开。”
苏米计算了一下日子，足足要在山里待两个月。
“两个月时间的话我等不起哦。”苏米摇了摇头。
“你们人类还真是忙碌。”山神有些不满。“罢了，你走吧。”
苏米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宽阔的树瘤。
果然是无聊的季节。
光溜溜的枝桠将天空简单地切成了几块，除此之外，便无他物。
连一些溪水也跟着干涸了，露出了光秃秃的河床。
想必溪流里的鱼虾和河神，也跟着山神一起躲到了大树里吧。
刚刚还是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灰蒙蒙的。苏米并不在意这种现象，因为灰色才是冬日天空的常态。
风越刮越猛了，一些纤细的纸条被风吹断，掉在了苏米的头顶。
疼！苏米叫了一声。
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天上已经落下了一阵阵细雪。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降雪开始了。
苏米不禁加快了脚步，她努力朝着山下走去。
雪越下越大了。苏米的头顶上雪飞虫呼啸着，迎着暴雪做着疯狂的飞行。
很快，雪就下到了苏米的大腿处，她走起路来越来越困难了。
苏米决定找个高处扎营，先等这一波风雪过去。
唰，一根奇怪的藤蔓缠住了苏米的腰部。
“什么东西？喂，放开我！”苏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根藤蔓扯了回去，沿着山路飞回了大树瘤里面。
“我说了，灾难随时都会到来。”代表山神话语的光球语气依然平静。
苏米叹了口气，看着树瘤缝隙外逐渐增高的雪面。
“想走也走不了，那我就麻烦你了。”苏米轻声说道。
“好。”光球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就消散了，草龟也轻轻合上了眼睛。
这座树瘤里有一些藤蔓，果实像极了火龙果，似乎是可以食用的。
苏米尝了尝，味道十分甜美。
饿了就吃藤蔓的果实，渴了就喝深潭里的水。这里的资源够活下去，就是有些无聊——毕竟所有的生物都在休息。
既然这样，那我也好好休息一下吧。
苏米躺在了一只棕熊软软的肚子上，她闭上了眼睛。
……
当苏米再次醒来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诡异的暗香。
那股暗香似乎是催醒她的气息，苏米从软趴趴的熊肚子上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我还以为你们人类不会冬眠。”山神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不睡觉也太无聊了。”苏米吐槽道。
“一睡就睡了两个月。”
“我睡了这么久吗？”苏米顿时清醒了过来。
“这不重要。”山神说道。“你看看外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米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外面。
外面居然还是茫茫的大雪天，北风夹杂着呼啸的雪花和雪飞虫，在空中跳着冬日的华尔兹。
“怎么回事？”苏米也愣住了。
远处的山已经是一片春天，但这座山依然是冬天的景象。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山神的语气里有些无奈。“大概是冬天延长了吧。”
“你把我叫醒，就是为了说这件事？”苏米看出了山神有求于她。
“不是的。”山神似乎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请你帮帮我，我知道你是人类称为魔法师的，熟悉魔法的人类。”
嘛，猜到了。
“要我怎么帮你呢？你会有什么报答吗？”苏米端详着眼前这个像雕塑一般的草龟。
“好好休息，在休息的时候让我吸取你的一部分魔力。”山神说道。“作为报酬，我会赠予你这座山里一些罕见的魔药草。”
“成交。”苏米点了点头。
苏米爬回了熊肚子上，她感觉一阵困意袭来。
冬天果然适合睡觉呀。
……
苏米在一个月后准时醒来。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山中的一片花田中，周围传来阵阵鸟叫。
一些新鲜的魔药草抽着新芽，都是些在其他地方难以见到的罕见植物。
大山苏醒了过来，和煦的春日阳光从繁茂的树叶间透过，照在了松软的花田中央。
松鼠在树间跳跃，一只鸟衔来纸条，准备建起一个吸引异性的漂亮鸟巢。
曾经干涸的溪水再一次恢复了丰沛，溪水里游荡着灰色的小鱼，它们在逆流而上。
有些树上粘着洁白的泡泡卵，那是雪飞虫在死前留下的后代，它们等待着下一个冬天的破茧而出。
山神依旧在守护着这座大山，就像这座大山的主人一般。
“想要我的魔力就直说嘛。”苏米笑着说道。“还要演这么一出戏，故意编排一场灾难。”
“嘛，大山可能也有大山的思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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