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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风铃

沉重的风铃

“你确定他不在吗?”

“嗯,他今天早上就去外面进货了。”

“可是…我们随便翻别人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好。”

“没关系啦,我们又不会拿走。”

三个孩子蹑手蹑脚地从窗户钻进古董商的仓库,一股腐臭的味道熏得孩子们眯上了眼睛。

“这里真的有好东西吗?”

“那肯定啦!人家是货真价实的古董商欸!肯定有好东西的。”

“欸,这是什么?”一个小女孩走到窗边,看见了被包裹在布袋里的东西。

一股奇妙的感觉促使她打开了布袋。

“这是什么东西啊?”

“好像是铜做的,好脏啊。”

“不过花纹真好看啊,这是干什么用的呀?”

三个孩子小心翼翼地把布袋放在地上,围绕着眼前的怪东西研究了起来。

这是一个铜钟造型的小物品,青蓝色的外表上满是铜绿,里面有一块小小的金属片似乎是崭新的,闪烁着玫瑰金色的光芒。

“好冰!这是什么啊?”一个男孩伸手抓起了怪东西,扯掉里面的棉花,放在手中晃了晃。

叮铃,叮铃。

清脆的风铃声,回荡在幽深的仓库中。

……

“真是怪事。”斯卡蕾特用魔杖点了点一个孩子的额头,轻声说道。

“魔女小姐,请问你有什么头绪了吗?”孩子的家长们担心地问。

眼前的三张病床上,躺着三个昏迷的孩子——没错,就是那晚,在古董商仓库里玩闹的三个孩子。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症状的?”斯卡蕾特问道。

“前两天,他们都是一回来就吵着要睡觉,结果睡了两天了还没醒…叫都叫不醒…”

感觉不到孩子们神智的存在。斯卡蕾特下达了自己的判断。

既然是这样,那就不是自己专业的领域了,看来把她叫过来是对的呢。

“斯卡蕾特,下次不要在度假的时候随意使唤别人。”门口走进来了一个黑色长发,蓝色眼睛的小女孩。“我要加钱哦。”

“这不是我擅长的领域呀。”斯卡蕾特抬起了头。“解决这种怪事,还得是你来呢,苏米。”

“所以你只擅长喝酒吗?”苏米虽然嘴上吐槽着,但已经走到了病床前。

“连神智都消失了吗?”苏米轻声自言自语。

“她…她是谁啊?”旁边一个家长不安的问道。

“一个魔女而已。”斯卡蕾特接过了话茬。

“天呐,你们魔女已经发明了青春永驻的魔法了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吧。”

“你在这里干什么?”苏米看见了坐在窗边的古董商,问道。

“啊?这附近懂魔法的人也只有我了吧?”古董商一脸无辜。“而且我感觉,这些孩子应该是翻动了我的东西才变成这样的。”

苏米脸色一沉。

“为什么不看好自己的东西?”

“魔女小姐,你们两个认识?”

“嗯,我的寻人罗盘就是从他那里买的。”苏米冷冷地看着古董商。“你明明知道你收藏和销售的都是些什么,为什么还能让他们轻易进去?”

“对…对不起。”古董商被训得哑口无言。

“所以,是什么东西被动了?”苏米走到古董商面前。“如果要治疗他们的话,需要先找到造成他们变成这样的原因。”

“是这个。”古董商从包里取出了一个泛黄的布袋,打开后,里面放着一个锈满铜绿的小风铃。

风铃里面塞满了棉花,似乎是防止它发出声音特意塞进去的。

“这东西我摸过了,手感冰冰凉凉的。”斯卡蕾特在旁边说道。“外面是普通的黄铜,问题出在里面的金属片上。”

“有制造者的信息吗?”苏米问古董商。

“没有。”古董商叹了口气。“我买的时候,这个风铃已经转手了四个顾客了——据说它的前四任主人,都因为不明的原因死掉了。”

“这个金属片看起来像是什么遗骸上的东西。”斯卡蕾特插话。“大概就是类似于化石一类的东西——大概它的制造者也已经死了吧。”

“把这个东西给我,我要带去魔法联盟检查。”苏米将风铃包好。“你们去找一下制造者或者他的亲人。这次的责任是你看管不力造成的,你必须负起责任来。”

“我知道了。”古董商严肃地说道。

日子一转眼过去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斯卡蕾特协助家长们照顾着三个昏迷不醒的孩子,苏米带着风铃去了魔法联盟,而古董商也发动了自己全部的人脉,全力搜索着风铃的制造者。

“苏米小姐,我已经找到制造者了。”某天,古董商发来了一封信件。

某个火山小岛上,半山腰间建着一间小小的茅草屋。

一树樱花盛开在茅草屋前,落满了淡粉色的印记。

一个穿着宽大袍子的老婆婆坐在樱花树下的房间,怔怔地发着呆。

她已经太老太老了,老得自己也不记得自己活了多久。

每天,她就是这样平静地坐在樱花树下,手里捧着茶杯,遥望着遥远的群山,像一尊雕塑。

远处,老婆婆的两个孙子正在玩着游戏,两人拿着竹子,假装剑士格斗一般战斗着。

“妈妈,妈妈!”孩子们的母亲正在河里洗着衣服,猛然听到孩子们的叫声,抬起了头。

“你好,请问洋子小姐住在这里吗?”一个黑色长发,蓝色眼睛的小女孩,穿着异国的服饰,温柔地站在她的面前。

“我的奶奶确实是做风铃的大家。”这户人家的男主人招待了苏米。“不过,她已经有些老年痴呆了,你确定要问她许多年前的事情吗?”

“终归是要尝试一下的。”苏米轻声说道。“这是关系到人命的事情。”

“奶奶,有位魔女小姐找您。”男主人跪在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拉开了木门。

“你好,洋子小姐。”苏米脱掉鞋子走了进去。

窗外是嫩绿色与粉色的交融,美丽得那么不真实。

洋子虽然很老了,但苏米依然能看见她曾经美丽的姿色。

她盯着远方,并没有理睬苏米。

“你还记得这个东西吗?”苏米将泛黄的布袋打开,里面放着的是铜锈的风铃。

洋子依然盯着远方,但苏米注意到她眼神的变化。

过了一会,她终于重重的叹了口气。

“我怎么敢忘记啊。”

……

这座土壤贫瘠的火山小岛上,有限的土地只能养活有限的人口。

但是没有避孕措施的人们疯狂的生育,穷苦的人们根本养不活这么多孩子。

于是,那些没有劳动力的人,老人,女人,孩子,精神病人,就成为了灾荒来临时,第一批牺牲品。

精神病人被塞进麻袋里,捆在柱子上当作活体稻草人,远远看去,田野里一片哀嚎着的,扭动着的白色布袋。

老人被背进山里,给他们少量的水和食物,让他们在深山里等待生命的结束。

快饿死的孩子身边围着其他力气尚存的孩子,他们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的兄弟姐妹咽下最后一口气,甚至还没来得及就扑了上去,撕扯着同类的血肉。

女人——最伪善的,就是处理女人的方法了。

愚昧的人们相信,只要将祭品献祭给河神,就能解决洪水,干旱等一切和雨水有关的灾荒,到后来,连蝗灾和瘟疫也被视为是河神在索要祭品。

河神的祭品有许多种——粮食,牛羊,家具。

还有,女人。

这些女孩知道,这条浑浊的河里根本没有什么神明,自己就是去送死的,根本不是成为什么河神的妻子,但没有人可以反抗这个事实。

为了集体,牺牲一小部分人的利益,在这个火山小岛是可以被接受的。

当时只有十六岁的洋子就是那被牺牲的一小批人。她被绑住手脚,脖子上拴着铁块,扔进了江水里。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迅速下沉,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

就在感受到河底淤泥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脸颊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那不像是河底的砂石,反而像是什么金属。

她张嘴咬住了那块金属,深呼吸了一口气。

涌入肺部的不是浑浊的河水,而是新鲜的空气。

她感觉身体一轻,绳子也断开了,就这样随着河水,漂到了不知何处。

当她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家里。原来是这附近的一个年轻农夫在河边看见了她,把她带回了家。

她的手里紧紧握着那块冰凉的金属,她终于看见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那是一块泛着玫瑰金色的金属,外表看起来有些烧灼的痕迹。

年轻的农夫在农闲时会做一些副业,所以家境还算是殷实,她也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而那副业,就是制造风铃。

风铃在这个火山小岛上有着驱邪的作用。不仅仅是魔法师,许多普通人也会买来放在家中,避免邪祟入侵。

但农夫从来不会将黄铜做的风铃卖给普通人,而是卖给他们普通的玻璃款。

“如果让普通人拿着黄铜风铃的话,恐怕会遭遇不幸吧。”年轻的农夫这样说道。

日子平静如水。虽然两人没有定婚,但却总是形影不离,在村子里的人们也默认了他们就是夫妻关系。

洋子跟着农夫学习了做风铃的手艺,她的手艺十分精妙,有时甚至比农夫做得还好。

“厉害呀,洋子。”农夫惊叹道。“没想到你居然有这样的天赋,真是太好了。”

洋子笑了,她多希望这样的人生能一直持续下去。

但是命运注定要捉弄洋子,农夫在一次耕作中弄伤了手,他不但没办法劳作,也没办法制造风铃了。

制造风铃的重担落到了洋子头上,她不得不每晚加班加点,为客户们提供着各式各样的定做风铃,才得以勉强糊口。

农夫是个好面子的人,他有时候也会尝试再去做风铃,但他的手已经握不稳刻刀了。

洋子知道,这样下去,丈夫终有一天会被村里人嫌弃,他自己也会崩溃的。

无用的男人,简直是众人鄙视的存在。

“洋子,你看啊。”这天,农夫突然拿来了一个小小的风铃。

这是丈夫一生中做过最小的风铃,它是一个黄铜制的小东西。

但是它绝对是丈夫用尽力气才做出来的风铃。

洋子哭了,她为丈夫心疼的哭了。

“洋子,请你帮我选一个响片。”农夫搂住洋子。“我要让大家知道,我不是一个无用的人。”

我的救命恩人,请你再拯救一次我的丈夫吧。

洋子看向了那边的那块金属。

带来好运的金属,一定能为丈夫带来好运吧。

响片最终是用这块金属制成的,它发出了一种其他风铃根本发不出的奇妙声音。

迷幻,神秘,空灵,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

洋子听到后一阵眩晕,忍不住喝了口茶,强行稳定了心神。

这是…什么声音?

“这个风铃,我不卖了。”听过声音后,农夫说道。

“欸?为什么?这个可以卖出大价钱的!”

“这是我们第一次合作的风铃。”农夫笑了。“我想收起来,留作纪念。”

就这样,这个风铃被农夫挂在了自己的窗前,成为了两人的见证。

“起床啦。”这天早晨,照例是洋子来叫农夫起床。

但是农夫就像没听见一般,依旧睡着。

“真是的,太累了吧。”洋子笑了。

“今天就好好休息一天吧。”

……

“他在昏迷了半年后,离开了人世。”洋子缓缓说道。“没有人知道他得了什么病,但我知道,那一定是这个风铃惹的祸。”

“那这个风铃是怎么流入世间的?”苏米问道。

“我逃避了。”洋子干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悔恨。“我把它卖掉了。”

“原本我还有侥幸心理,也许是我丈夫对这种金属过敏。但是很快,我就听到了买家死亡的消息。”

“当我想再次收回风铃的时候,却不知道它已经被卖到哪里去了。”洋子看着那小小的风铃,喃喃自语。“请你把它还给我,我要把它毁掉。”

“嘛,这东西不是我的。”苏米摇了摇头。“不过现在的主人很安全哦,估计是杀人风铃的称号已经传开了吧。”

“你说,有三个孩子受到了影响?”

“嗯,我蛮好奇你为什么不受到风铃的影响的。”苏米说道。“不过你说了这么多,我想我也知道答案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了吗?”洋子问道。

“嗯,魔法联盟检测的结果也出来了,看来真的是这个东西呢。”苏米将一张纸放在洋子面前。

“陨星铁,来源不明,似乎是从天而降的化石铁块,其他关于它的机制也基本是不明的。”苏米指了指纸上的文字说道。“你手里的这颗,大概是具有防水的效果。”

“至于它会造成昏睡和猝死的原因,好像跟风铃的音色有关。而你不会出事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你在很空旷的地方听到了它的声音吧?”苏米笑了笑。“古董商的仓库的回声很大,农夫则是长期接触了风铃的音色,所以造成的猝死。”

“都怪我。”洋子轻声呢喃。“如果不是我选择这块金属的话…”

“它救了你一命,只是没有用在正确的地方。”苏米打断了洋子。“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如何治疗昏睡的孩子们——听完了你的经历,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欸?”

“你的茶还有吗?再给我一点。”

“这是樱花树的嫩芽,你要的话可以自己去摘。”

……

病床上躺着三个昏睡的孩子。

苏米将放凉的茶水缓缓倒进孩子们的嘴里,小心翼翼地抬起他们的头,慢慢让茶水流进嗓子里。

过了一会,一阵奇怪的冷气从孩子们的鼻子里涌了出来,空气中都变得寒冷了起来。

“这是…这是什么啊?”

“嘛…我也不知道。”苏米摇了摇头。“但是,应该是好起来了。”

“妈妈?”一个孩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太好了,太好了!”三个孩子都睁开了眼睛,他们的父母泪流满面的抱住了孩子,沉浸在家人重逢的快乐中。

“哎,没事就好。”古董商叹了口气。

“你这次差点酿成大祸。”苏米说道。“这次的委托金,不仅要你全额出,而且还要出两倍的价格!”

“欸……”

“不过作为代价,我会帮你提高仓库的安全咒语的。”苏米笑了起来。

“下次,可不要再让人随便闯进去了。”

一阵属于春天的风吹过,樱花树纷纷落下花瓣,落在水里,像一条条粉色的小鱼。

洋子坐在窗前,怔怔地看着远方。

她的手边,一个小小的黄铜风铃正安静地躺在榻榻米上。

黄铜风铃里没有了响片,再也发不出声音。

但是,这却是洋子最为珍视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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