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是天真呐。”
仆我的脸上挂着冷笑。
沃夜西被剑刃刺穿了身体,现在动弹不得。更糟糕的是,他发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远去。
“窥视自己的内心是一件危险的事情,难道那个老头没有告诉过你吗?”仆我说道。
“废话……我当然知道……”沃夜西连发出声音都很吃力。
“不,你不知道。”仆我再次转动剑刃,沃夜西随即感到喉咙里涌现一股热流,哇得喷出一口血来。
“嘭!”
仆我突然抽出了剑,沃夜西从半空中坠落。
他以为会就这样直直地砸在地面,但是没想到双脚却是稳稳地落地了。
睁开眼睛,沃夜西惊讶地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地站在地上。
这里是悬桥堡的主堡跟前,那条由砖石修建的主路。
虽然没有摔成肉饼,但身上挨的那一剑可是货真价实的,沃夜西捂着自己的腹部,有血液正从指间渗出。
“为什么……”沃夜西喃喃自语,为什么明明是在非现实的内心世界,但这种被刺中的感觉竟然如此真实?
“别开小差啊!”
突然,仆我出现在了沃夜西的面前,然后飞起一脚将他踢飞。
沃夜西直直地砸在了悬桥堡主堡的墙壁上,竟是将石砖墙面砸得开裂。少年感到五脏六腑都在翻滚,而全身的骨头都仿佛散架一般。
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现在与那家伙拉开了距离,应该可以……
沃夜西的这个想法刚刚出现,却突然发现远处的仆我消失了身形。
“噗!”
剑刃再次贯穿了沃夜西的肩膀,并将他钉在了墙壁上。
仆我站在他的面前,脸上全是鄙夷。
“我来告诉你吧。”他说道,“当你第一次主动进入内心的时候,就在意识的表面与内里打开了口子。”
“多亏了你啊,主我,是你让我有机会来到外面,让我有机会……把你干掉。”
该死的,居然有这种事情!?
在睡梦之中,遭到这毫无征兆的一剑,已经完全说明了问题——现在的仆我有能力将沃夜西拉入内心世界,而这并非沃夜西自身可以控制。
这些,陆维耶可没有说过啊!
但在这里抱怨也无济于事。沃夜西很清楚,若是在这里被仆我干掉,那么他的意识就会消失。
“开什么玩笑……”沃夜西的声音已经十分微弱。
眼前已经变得模糊,他甚至很难分辨仆我的模样。
我就这样玩完了?
经历过那么多,多少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结果最后居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在睡觉的时候被自己内心里的另一个意识给消灭?
喂,这也太……
沃夜西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许多事情。
孔凡帕,大哥他一定会发笑吧,什么自由啊,连命都没了。
可雅,对她来说,我这样一声不吭地消失,算不算违背约定?
赫丝奈,我说帮她,结果变成这样,太逊了。
陆维耶,那个老头儿,指不定会怎么嘲讽。
还有,安凛,我……如果就这样结束,你肯定会很失望吧。
沃夜西闭上了眼睛。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昔日的画面。但这一次不是遭到毁灭的悬桥堡,而是在地下的密室,那只被打开的盒子。
金瞳的少女站在面前,她的脸上带着邪气的笑容。
向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过来。”她说。
……
“原来是这样,我好像糊涂了。”沃夜西突然开口说道。
“嗯?”仆我一愣。
“那么多的事情还没有完结呢,我怎么能在这之前就结束?”他抬起头,望着头顶高耸的塔阁。
那仿佛是一股本能,沃夜西抬手抓住了刺入自己肩膀的剑刃。
而在他的手触碰到剑刃的瞬间,这柄暗金色的剑,以他手握的位置为中心,逐渐染上了一层纯白。
“什么!?”仆我脸色一变。
他连忙抽出了剑,连退好几步拉开距离,似乎是碰到了什么让他感到恐惧的东西。
仆我看了一眼手中的剑,其中的一截已经变成了纯白色。
“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这个力量……”他似乎难以置信。
沃夜西的手中,白色的气息不断溢出。
“这是……”少年摊开掌心。尽管现在的他只是作为意识而存在,但是他仍然能感受到来自体内的炽热感。
仆我恶狠狠地说道:“你以为你还能做什么吗!?现在,消失吧!”
话音未落,他便向沃夜西冲来。金色的剑刃破开空气,直指沃夜西的眉心。
“咔!”
突然间,两人之间的地面突然崩裂,原本完整的地面就像是碎掉的饼干一般,朝下坠落而去。
“嘁!”仆我不得已,只得撤销攻击并向别处跳开以寻找落脚点。
沃夜西极力稳住身体,但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子,该醒醒了。”
从远处,似乎传来一个十分缥缈的声音。
沃夜西仔细辨认着。这个声音……似曾相识。
陆维耶?
“又是外人干预吗!该死!既然如此,那就在这之前抹除你的存在!”仆我气急败坏,他一脚蹬在一块下落的巨石之上,然后以此为助力,再次向沃夜西袭来。
沃夜西感觉到了体内不断上涌的力量,他下意识地便抬起手,张开五指。
白色的气息再次从他的手中喷薄而出,仆我的剑迎面撞上,却不能前进分毫。
仆我瞪大了眼睛,望着手中金色的剑从尖端开始,一点一点逐渐变白。
他不得不再次撤开,闪身踏上了另一块下落的地面。
看样子,陆维耶是再次使用从外界干预的办法,让我的内心世界开始“洗牌”,这一切的崩坏显然就是其导致的结果。
沃夜西稍稍安心,至少他可以暂时脱离自己的内心世界了。
“我还会回来的。”他忽然笑着对仆我说道,而后者的表情却无比阴沉。
我已经找到了,击败你的办法。
……
在短暂的黑暗过后,沃夜西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坐了起来。
但是,这一次,他发现自己的呼吸却十分平稳,甚至连汗也没出。虽然刚刚在内心世界经历了那样一番惊险,但似乎完全没有给他造成影响。
之前的几次沉里过后,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的负担都十分大,可是这次却……
他正纳闷,身旁忽然传来一阵清芷花的芳香。
这味道他很熟悉。还没来及惊讶,那亚麻色的长发便飘过眼前。
“阿西,你没事吧?”
安凛理了理学院制服长裙的下摆,屈膝蹲在沃夜西的身边,一脸担忧的神色。
“呃,安,安凛?你怎么……”沃夜西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不是在课上睡着了吗?
再一看周围,这里分明就是晴空教堂的内景,自己的正前方便是那至高神的神像。
神像的左眼位置被贴上了一块黑布……这哪是至高神,这特么成海盗了啊!
不过,沃夜西很快便想起来,神像的左眼是被优尼薇尔给挖掉了……那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当时自己正要出发去学院报到。
可以确定这不是另一个梦了,我果然是在晴空教堂里。
“阿西,今天中午沃切教官找到我,说你一直昏迷。”安凛抬起手将一缕发丝撩到耳后,道:“现在你的气息很平稳,但是内在的魂却……好像很活跃。”
“魂?”沃夜西苦笑,“我那点儿魂不是可以忽略不计吗?”
安凛与他对视片刻,叹道:“这会儿就别开玩笑啦。”
“好,好吧……不好意思。”沃夜西摸了摸鼻子,道:“我在课上的确是睡着了,因为中午在碧星塔锻炼体力来着,太累了所以就犯困。”
“就在那个时候,我被一个……”沃夜西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跟安凛解释仆我的存在。
这时,陆维耶背着手,快步从偏门走出。
看到沃夜西,老人突然欣喜道:“嗨呀,我的乖孙砸,你总算醒啦!”
望着扑过来便要熊抱的老人,沃夜西赶紧翻身躲避。
“臭小子,你爷爷我这么担心你,你这是什么态度!”陆维耶一副愕然的表情。
“教官先生。”安凛站起身来,依旧是以无懈可击的优雅姿态颔首致意。
“嗨,多亏了安凛丫头你啊!哎,你说我这孙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老沃家可怎么办哟!”
陆维耶又是拍手又是跺脚,一位担心孙子的老人形象跃然眼前。
“请停止你的表演。”沃夜西面无表情地说道。
“教官先生,阿西不要紧的。”安凛微微一笑,“看样子是恢复了。只是您说需要我帮忙,是什么事情呢?”
嗯?等等!沃夜西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安凛称呼陆维耶为“沃切教官”,这意味着她似乎并不知晓陆维耶的身份。
但是她真的相信我有这么一个爷爷?
沃夜西相信,以陆维耶的城府和手段,可以瞒住几乎所有人。
但是,安凛不一样。
十年前,是她亲自把少年带出了悬桥堡的废墟,而在加入赎罪营之前,圣廷也针对沃夜西的身世做过调查。
如此一来,安凛怎么会相信这么一个凭空冒出来的“爷爷”?
看他们二人的对话,好像真的没有任何问题,但这反而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望着安凛那一如既往的优雅浅笑,沃夜西想不明白了。
“多日来我一直在给我这孙子开小灶,我这个做爷爷的,当然也希望我这孙子能重新掌握魂力。”
陆维耶说话很有特色,每逢“爷爷”和“孙子”这俩词儿总是会刻意加重一些语气,弄得沃夜西很是不爽。
安凛则是很认真地听着。
“但是效果不是很好啊。就像我之前说的,这孙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内心世界有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存在,而且一直试图取代他获得身体的支配权。”
陆维耶摸着腮帮的胡茬,苦恼道:“一旦沉里,我这个爷爷就帮不了他。”
“他呢每次都九死一生的,这么下去着实危险,所以就想看看圣廷是不是有什么秘术之类的……呵呵呵,你懂的。”陆维耶笑道。
安凛轻轻摇了摇头:“我明白您的想法,但是如果真的有那样的方法,我早就会用它来帮助阿西了。”
“噢?”陆维耶拉长了语气,“我这孙子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他以前在悬桥堡好好的啊,你说怎么会这样呢?圣廷有没有给他做过什么检测啊?”
靠,这老头儿说的什么话?沃夜西气不打一处来,合着你觉得是我有毛病才没法使用魂力的?
“没有,您不必担心。”安凛说道,“如果有什么疑问,您可以直接问阿西。”
陆维耶的眼神产生了细微的变化,但这几乎难以察觉。他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沃夜西不知道的是,陆维耶会找到安凛根本不是偶然。
据老人之前收集到的种种情报,确定当年悬桥堡事件之后,第一个出现在那里的就是圣廷的人。
后来又通过沃夜西之口,他知道安凛就是其中之一。
调查悬桥堡事件的更多细节,是陆维耶的目的之一。所以,他一直想要接触一下这位康菲亚大小姐,看看能不能从她那里套出一些东西来。
同时,陆维耶也想要试探一下,这位与沃夜西关系密切的圣廷蓝衣,究竟是怎样的。
正好碰上沃夜西昏迷,陆维耶立刻便想到趁此机会联系安凛。并且,在沃夜西没有醒来的那段时间里,陆维耶已经与安凛交谈过。
但他失败了——安凛的回应比想象中更加滴水不漏。
陆维耶作为一个极善于利用话术并掌控话题的人,没讨到便宜。
他甚至有些纳闷,安凛竟然在一开始就对他构筑了一道高墙,如此一来再厉害的话术都没有用武之地。
这是一种天生的警觉吗?
然而,经过刚刚的几个问题,陆维耶才明白,安凛恐怕早就摸清了他的意图。
少女的那句“您可以问阿西”,已经传达出一个明确的信号——她根本不在意陆维耶能从沃夜西口中得知什么,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情即便是沃夜西也一无所知。
圣廷所掌握的关于悬桥堡的一切,陆维耶都不可能从安凛那里打探出来了。
“没时间磨蹭了。”
沃夜西忽然说着,转向了陆维耶:“我需要再次沉里。”
“嗯?为什么?”陆维耶讶道,“你还想再来一次?搞不好就**掉了。”
“我当然知道,但有什么办法呢?你也是没法子了,才会找安凛帮忙的吧?”沃夜西说道。
“确实。”
沃夜西扬起嘴角:“可是,我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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