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东一区才真正热闹起来。
繁荣的商业经济是这个区域的代名词，在这里可以买到属于这座城市的任何商品。
不仅是商店，这里还充斥着各类消费场所。按照内容与价位可以分为好几个档次，能够覆盖除了身无分文之人以外的所有人群。
沃夜西每天上学需要穿过的，事实上并非最繁华的那一条街道。
“太富世纪大街。这地方简直离谱……”
沃夜西望着前方，一字排开向远处无限延伸而去的各类商店，人头攒动，灯火辉煌得仿佛白天。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曾经在星华大教堂的书库里看到过一幅画，题为《黑金》，出自当代最著名的人类魂绘大师李汉森之手。
画面之上，便是梦幻般的黑夜与灯光的二重奏。他曾经以为那样的画面只是作者的想象，直到他亲眼看到实景。
“原来是这样，李汉森画的就是这里……”沃夜西不禁感叹。
他摸了摸口袋，里面装着自己那珍贵的200银圆。
应该够了吧，买件衣服而已……
在沃夜西的认知中，再离谱的衣服都不应该超过这个价格。要知道，200银在一般地方已经能买一辆不错的马车了。
“钱够么？”赫丝奈在他的旁边，歪着脑袋打量他的神色。
“咳咳，肯定够。”沃夜西还是非常自信的，他对于物价与经济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走呗！”赫丝奈眨了眨眼睛，立刻便抓起沃夜西的胳膊向人群中走去。
这等场合，优尼薇尔哪里耐得住。灭世神大人早就已经飞出了沃夜西的体外，一会儿在橱窗前驻足，一会儿又跑到屋顶上四处张望。
沃夜西生怕她再搞出偷青豆饼的那一幕来，于是提前约定，只要优尼薇尔不惹事，他会从下个礼拜开始将青豆饼的数量翻倍。
事实证明，利益交换永远会起作用，哪怕对象是神。
就这么走走停停，沃夜西充分见识到了帝国的经济中心是何等发达。
但是，从刚才起他就有种奇怪的感觉，总感觉……哪里有一双视线，一直在观察着自己。
就在他身后一百米不到的地方，两位老人正随着人群缓步前进。
“老陆，你这一大把年纪，怎么想得出来这一套……”费米尔转头向身边的陆维耶抱怨，“这是什么趣味，你是被军团给追得脑子糊涂了吗？”
“我们只是正好在逛街而已，你这么想就可以了。”陆维耶的手上还提着酒瓶。
“两个老男人结伴逛商业街？”费米尔捂着额头，“真不知道我是不是也糊涂了，居然跟着你做这种事情。”
“因为你也对那小子感到好奇，不是么？”陆维耶笑道，“不然你大可以拒绝我的邀请。”
费米尔没有说话。
“如果你亲眼看到那小子是怎么把整个离层给吸收了的，你的表现肯定比我还夸张。”
陆维耶的视线无阻地越过层层人群，望着沃夜西的所在。
“人类做不到那种事情。”费米尔说道，“但是邪种可以，瞳蚀。”
陆维耶喝了一口酒：“我可以保证那小子是纯正的人类。但是他的身体里到底有些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那只眼睛，怎么看都不会是人类身上的一部分。”
“金色的魂。”费米尔忽然笑了，“用他们年轻人流行的话来说，真是活久见。”
“怎么？”陆维耶终于侧过脸来。
“在我三十年的银猎生涯当中，只见过一次金色的魂，那属于一只黄金阶的兽形种。”
前方迎面而来的人多了起来。但是费米尔仅仅是微微调整身体，便能轻松避过与他擦肩的每一个人，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甚至不需要用眼睛去判断，甚至仿佛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反射动作。
不过陆维耶就没那么舒服了，他不得不将酒瓶抱在怀里。
“知道么，金色的魂只可能出现在黄金阶级别的邪种身上，那是它们体内的魂在达到极强的强度时产生质变而引发的魂色变化。”
费米尔说道：“这事儿最先是从大总会传出来的，后来经过了格拉比魂学院的确认，盖棺定论了。”
陆维耶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个问题就算去问沃夜西也不会有解，而安凛以及圣廷方面手中握着的秘密也不会就这么交出。
但是在这多年的调查当中，老人的手上也掌握着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报——有桥望镇的目击者，曾经目睹悬桥堡所在的山崖上升起金色的异芒。
这实在让他无法不去想其中的联系。
这一切的答案，或许都藏在沃夜西幼年的经历之中——十年前的那一日，悬桥堡到底发生了什么？
……
“喂，你刚才一直在看什么啊？”赫丝奈有些不满地鼓起了脸。
“没什么。”沃夜西收回视线。
怎么回事，是错觉么？但总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我……难道是这两天训练过度，劳累以至于产生幻觉了？
“明明是你约人家出来，却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说着说着，赫丝奈这会儿居然换上一副委屈模样，就差挤出两滴眼泪来了。
“你，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啊？呜……花心大萝卜！”
沃夜西莫名其妙，结果赫丝奈真的抬手擦起了眼泪。
“你说啊？你怎么不说话？我就知道你喜欢她，你从来不正眼看我！”
这，这不去当演员太可惜了啊！沃夜西心想。
“嗨，听听，又是一个渣男！”两名路人妹子在一旁驻足，顺便点评了起来。
“看他那样，还不就是靠着那张脸去骗小姑娘？”又有人加入了围观。
沃夜西感到不妙，小声对赫丝奈说道：“玩够了吧？赶紧的，衣服还没买呢。”
“我不，谁叫你老是开小差。”赫丝奈从指缝间偷偷地瞄了沃夜西一眼，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
“你每次都骗我，说再也不会去想她，结果呢！当初你答应和我在一起，肯定也是骗我的吧！”
“卧槽，这男的怎么想的啊？”几名围观的男同胞显然也不买账了，“瞧人家这妹子，长得好看，身材更是无敌，他居然还劈腿？我靠，有毛病吧！”
其中一人颇为激动，喊道：“我踏马就是接盘侠！就让我来！哪怕当舔狗，我也能每天换着花样舔！”
“冷静，兄弟，冷静。”沃夜西抬手示意。
“滚！你小子这个海王当得舒服啊，我们这些单身的情何以堪？资源全都到你那儿去了，我们就只配每天锻炼双手吗！？”
沃夜西只觉得头大。
“啧，现在的年轻人啊，没有我们那会儿从一而终的坚守了。”老爷爷和老奶奶叹着气走过。
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沃夜西当机立断，拉起赫丝奈便钻进了另一侧的人群。
“是在下输了。”待到远离事发地点，望着赫丝奈那一脸得逞的坏笑，沃夜西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给你提个醒，女孩子的心思可是很敏感的。如果那个女生很在意这次邀约，而发出邀约的人却全程开小差，那她心里肯定会难过。”
“抱歉。”沃夜西叹了口气，“是我的问题。”
赫丝奈白了他一眼：“像你这样的，换了别人老娘早一脚踹上去了。”
“换了别人？”
“那是……”少女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后莞尔一笑：“我改主意了，对你，还是揪耳朵！”
“抱歉，我不该问的。”沃夜西话未说完便朝前方溜去。
“笨蛋，站住！”赫丝奈追了过去。
……兜兜转转，两人终于是来到了信中提到的地址——太富世纪大街3号。
店铺的外墙均是透明的玻璃，从外面可以看到内部的数十个展柜，上面展出的是各类服饰，以环形排列。
总之，一股高端的气息扑面而来。
沃夜西瞧了瞧，发现展出的服饰无一例外都是贵族风格，其中有一部分是超乎想象的华丽。
他捂着口袋，不由地紧张起来。
可雅为什么让我到这里来买衣服？怎么看都不是面向大众的衣店啊。
沃夜西正要硬着头皮往里走，忽然发现赫丝奈没有跟上来。
他转过身，发现少女站在台阶之下。她只是望着透明的橱窗，而没有想要移动脚步的意思。
“怎么了？”沃夜西问道。
赫丝奈的眼神有些复杂：“这里是专门服务贵族的定制衣店，你确定是这里……吗？”
“是啊。”沃夜西点了点头，“毕竟是要去参加全城宴，在着装方面肯定是有些要求的吧。”
“嗯……噢，也是。”赫丝奈的目光扫过一排排橱窗，应了一声。
敏锐的沃夜西立刻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异样。
两人走进了店里，立刻便有一名侍者打扮的工作人员迎了上来。
“二位，晚上好！我是米雷斯科，想看些什么？我们店内提供超过四百多种搭配！”他热情地打着招呼，看上去完全不在意沃夜西的穿着是多么……老土。
赫丝奈似乎有些不自在，她转过身去，逛到了另一处。
沃夜西礼貌地向这位衣着华丽的米雷斯科微笑，然后说道：“嗯，我需要一套晚宴礼服。不用太精致，合身就行。”
后面半句是他补充上去的——刚刚进门的时候瞅了一眼橱窗，看到一套男士礼服，下面的标价是300银。
沃日，离谱！
所以他打算先委婉地压低价格。
“是吗，我猜，先生您是要参加明晚的全城宴吧？”米雷斯科胸有成竹地说道。
沃夜西点了点头。
他并不惊讶对方能准确地指出这一点，毕竟在绍尔庄园举行的宴会才是最近城内最热的话题。
作为最繁华地段的高端衣店，这段时间的生意应该是好得不得了。
“您知道吗？我们店的服饰采用全大陆最前卫的设计理念以及最先进的缝制技术，在保证外观的前提下，同时兼顾舒适性……”
米雷斯科一边开始了喜闻乐见的介绍，一边带着沃夜西向里走去。
前厅便只剩下了赫丝奈一个人。
她站在一个透明的展柜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里面的衣服。
……
“赫西，你穿裙子肯定超好看！”
“用不着，飘来飘去的，影响行动。”
“真的吗？我不信！女生哪有不喜欢裙子的。”
“我。”
“哎呀，买一件穿穿嘛！你看，我也买了，这花色多棒！”
“唔……”
“怎么了？”
“买不起。”
……
以前也和契丝一起买过衣服，不过那店里的衣服，无论是款式还是价格，都远远无法与这里的相提并论。
赫丝奈走到旁边的一面落地镜前，望着那里面的自己——黑色歪领露肩装，深灰色超短裤，然后是……一双像极了拖鞋的凉鞋。
穿上裙子的话，是什么样子？她有点想象不出来。
要不问问那个柜台前的侍者，是不是能先试穿一下下？一下下就好……她在心里想着。
不，不行！这店一看就不普通，万一试穿还要让我掏钱呢？不干，绝对不干！她摇了摇头。
但她的目光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展柜内的服饰吸引。
嘁！沃夜西那个笨蛋！怎么偏偏跑到这里来买衣服，随便找个店买买不就好了吗？害得我胡思乱想……笨蛋，都怪那个笨蛋！
赫丝奈在心里吐槽沃夜西，里间隐隐约约传来了打喷嚏的声音。
哎，不管了，眼不见心不烦！赫丝奈下定了决心，最后看了一眼展柜，然后毅然地走出了店门。
我也真是的，怎么一糊涂就答应了他一起来买东西呢？
赫丝奈站在台阶下，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一直背着茫弦，她也觉得累了，于是便走到了台阶旁边的角落，将包取了下来，放在一边的地上。
诶，正好可以练练新曲子！谁知道那个笨蛋要花多少时间，这样起码就不无聊了。
赫丝奈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于是便蹲下来，打开了背包。
……“全城宴的服饰并没有硬性规定，但是有一些细节还是需要注意。综上所述，我推荐您这一款。”
米雷斯科在长篇大论之后终于切入主题，打开了一扇造型奢华的大橱门，取出了一件底色为白色，领口与袖口都镶深蓝色的礼服。
即便是对此一窍不通的沃夜西，也能看得出来这件衣服的设计感极强，散发着一股贵雅之气。
“价格是？”但务实的他总是直奔最关键的问题。
“360银圆，先生。”
对方的回答并没有再次让沃夜西震惊，因为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而少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孤陋寡闻了，这世上果真有这么离谱的物价！
沃夜西没有立刻回答，经验老道的米雷斯科立刻便猜到了可能的原因，再结合此人身上的老土打扮……
“当然，我们不止这一款。”米雷斯科笑容不减，也没有把手上的衣服给放回去。
这就是他的经验所在了。万一这是个不露富的隐藏土豪呢？人家可能只是想多几种选择而已也说不定啊！
但他错了——沃夜西不是土豪，他就是没钱。
这次来到伯加大学院，出钱资助的是安东神父的晴空教堂。
但各位也看到了，神父宁愿每周花双倍时间请求宽恕，也舍不得花钱修补至高神像的眼睛。
作为神职人员，其抠门可谓令人发指。
随着青豆饼的开支逐渐加大，沃夜西已经一只脚迈入了财政危机，他已经萌生了自己出去打工赚钱的想法，只是还没有具体目标。
口袋里揣着的200银，对少年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根据预计，再有两个月他就将无法负担自己的房租……
可雅肯定是高估了我的经济水平，或者她可能是把安凛的财富水平一起算上了？
那倒是没错，毕竟安凛的财富加上我的财富，稳稳的星华大教堂首富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当然，不加上我的，她也是首富……
然而肯定不能再问安凛要钱，之前在黎约还有一笔巨款没还呢！
“我想问一下，有没有优惠？”在看过两三件均价200银以上的衣服后，沃夜西只能寻找最后的机会，不行的话大不了就换地儿了。
“优惠？您可真会说笑。”米雷斯科笑道，现在他可以确定沃夜西是真没钱了，毕竟他接触过这么多有钱的贵族或是富商，真没人这么问的。
沃夜西耸了耸肩。
嗯？等等，我好像搞错了？信里，可雅的原话是让我“订做”一套，我现在却变成“买成品”了。
或许，订做的价格更便宜？沃夜西忽然发现了契机。
“那么，我能否订做一套合身的？”沃夜西说道。
“订做吗？”米雷斯科毕竟受过专业训练，绝对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有没有搞错？订做更贵！
但他没有直言，而是问道：“先生，订做的话需要时间，一般情况下需要两到三天，明天多半是来不及的。但是我建议您可以留一下您的名字，如果支付一些金额，我们可以提速，保证在明天中午之前做好。”
沃夜西有些惊讶：“这么快？”
呵呵，的确，仅用不到一天的时间订做一套衣服是完全来得及的。
但是，你得付得起那个钱呐！首先，订做的价格就比成衣贵两到三成。尤其是宴会礼服，夸张点的可能是两到三倍的价钱。
订做衣服的无一例外都是富豪。
米雷斯科递给沃夜西一支笔和一张纸，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刚刚进城的乡巴佬。
沃夜西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东西还了回去。
“顺便说一句，就在您到店之前，我刚刚将一件订做好的衣服交给买家。是一位贵族，也是准备明天参加全城宴。”米雷斯科忽然想捉弄一下这个乡巴佬，于是故意透露了一些信息。
“……而且，是在南一区有大宅子的贵族噢！”
“是吗？”不过，沃夜西的反应好像还挺平淡？
“先生，人家那件衣服，这个数……”米雷斯科竖起两根手指。
“200银？”沃夜西笑了笑，“贵族还挺省啊。”
“嗨！”米雷斯科是彻底没话说了，无奈地摆了摆手：“2000银！”
沃夜西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两……千？银？
这价格在某些地方能买房了吧？
沃夜西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些疯狂的事情。
见少年不说话，米雷斯科认为他肯定是被唬住了。也是，两千银是什么概念，对贫民来说那可以是他们这辈子见不到的钱，而且那仅仅是一件衣服的价格。
这些贵族啊，真是挥金如土。若不是米雷斯科接触的尽是这些人，他可能也无法想象这样的事情。
他笑着看了一眼沃夜西递来的纸。
“巴卡纳！？”米雷斯科忽然叫出声来。
“什么？”沃夜西被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那是我老家方言……”米雷斯科没有解释这方言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震惊，怀疑，难以置信，依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您，您是……沃夜西阁下！？”米雷斯科突然用上了敬称。
“是的，怎么了吗？”沃夜西实在想不到对方怎么会是这反应，难道自己的字太丑了吗？
“请问您是否带来了全城宴的邀请函？”米雷斯科问道，“很抱歉，需要确认一下……”
沃夜西拿出了邀请函。
他可不会忘，这毕竟是弥可雅在信里要求他在买衣服的时候随身携带的，现在看来果真是派上了用场。
“请恕我失礼！”米雷斯科九十度鞠躬，伸出双手将邀请函递给沃夜西，“您的礼服在三天前已经订做好了，我们为您保存在专门的橱柜里，请稍等！”
说完，他蹬蹬蹬地冲上了通往二楼的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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