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战术布置之后，沃夜西一脸凝重。
“既然如此，我认为麦芽糖也应该有一个合适的战术才行，这事得所有人一起商量。”许久，他才开口说道。
的确，那个计划相当令人吃惊，沃夜西从来不知道葛立顿勋士居然还保留有那样的手段。
但是，这样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战术安排，意味着更大的执行难度与风险。
“我们的任务只是守住这座地堡而已，至于战术什么的，等开打了再随机应变也不迟。”弥可雅摆了摆手说道。
哈？多么随便的安排……沃夜西一脸黑线。
随机应变，可以称得上是一名指挥者对部下们所下达的“最要命”的指令。
“查叔，蒂姬姐和该伊特他们都很清楚该怎么做了，而我不放心的是，你！”弥可雅眯起眼睛。
“咳，领队小姐你多虑了。”沃夜西当然知道弥可雅不放心的是什么，作为“不服从命令”的典型，自己被多关照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多虑吗？但愿吧。”弥可雅非常认真地说道，“夜西，我知道那或许是你建立功勋的机会，但就听这一次话好吗？守住这里，不要再去……再去做危险的事情。”
沃夜西一愣，他听出了弥可雅对自己的担忧，眼前的少女只是单纯地不希望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这段时间以来，自己一直都是我行我素，为他人而做的考虑，还是太少了一些。
少年沉默片刻，然后道：“我会做出合适的判断。”
弥可雅与他对视了一眼，然后移开了视线，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个回答，根本算不上什么保证。
但是，从心底里，弥可雅相信着沃夜西。因为她知道，眼前的少年仍旧是记忆中的那个男孩，总是能让她感到安心。
自己一直都依赖着这份安心感。
“老弟！”
这时候，孔凡帕推开门，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老哥，希望你能有个敲门的习惯。”沃夜西说道。
“大家都是男人，进个房间而已，要敲什么门？难不成你还金屋藏娇，怕给老哥我发现啊？哈哈哈……”
孔凡帕话还未说完，就瞧见了站在沃夜西身边的弥可雅，顿时愣住。
“还真藏了个！”他惊道。
弥可雅当然听到了孔凡帕说的话，俏脸一红，斥道：“藏你妹！谁让你随随便便进人房间了！”
“弥大小姐，瞧您这话说的，听起来就好像您把夜西老弟的房间当自己的一样啊。”孔凡帕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我……”弥可雅发觉自己失言，脸上顿时热了起来。
孔凡帕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道：“是我失礼了！二位可以先办正事，过后夜西老弟来找我一下就行。”
孔凡帕口中“正事”二字的发音被拖地很长，一听就知道这家伙在讲什么不正经的事情。
“你……”弥可雅知道孔凡帕的意思，但是一颗纯洁的少女心一旦碰到带荤的，自然是立刻便觉得害羞起来。
“没必要，正事我们已经办完了。”沃夜西却毫不犹豫地说道，似乎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孔凡帕另有所指。
“这个正事不是那个的意思……！”弥可雅倒是很明白，却又不好直接点明。
孔凡帕瞟了一眼墙边的床板，狐疑道：“不像啊，你瞧这床单都没褶皱的……”
“床单？”沃夜西也跟着看了一眼，道：“老哥，你应该知道我的习惯吧？把床单铺平是最基本的。”
“事后还知道做整理，可以的。”
“孔凡帕！”弥可雅满脸通红，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竟敢调侃本小姐！罚你打扫整个石墙的卫生，限一天之内完成！”
“啊？这太艰巨了！”孔凡帕慌了，双手合十求饶道：“哎呀我是开玩笑的嘛！”
“哼，谁知道你是不是思想龌龊！”
孔凡帕一脸冤屈：“我们领队都没这么罚过我啊。”
“你不就是觉着露娅好说话才有恃无恐吗？我是听说了，你特爱搞颜色，害得你们领队都不好意思见你。”
“谁这么说的？”孔凡帕一拍桌子。
“都这么说，包括露娅。”弥可雅斜眼看着他。
“再算上我吧。”沃夜西补充了一句。
“靠，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孔凡帕一把搂住沃夜西的脖子。
“老哥，你现在不是已经归队了吗，大老远的跑来这儿是为了什么。”沃夜西问道。
“噢，差点儿忘了正事。”孔凡帕放开了沃夜西，道：“你去见过康菲亚大小姐了吗？”
“安凛？有什么事吗？”
弥可雅听到安凛的名字，也悄悄竖起耳朵。
“我听安东神棍说，人家大小姐要回圣廷了！”孔凡帕说道。
“她要回去了？”沃夜西也是没想到，“这么突然？”
说起来，安凛到底是为什么来到黎约呢？仅仅是来视察我和孔老哥的工作？不，她可不会做没意义的事情。
沃夜西这才发觉，自己根本不了解安凛在想些什么。
而安凛，也从未对他说起过这些，甚至连离开，都是一声不吭的。
……
安凛已经收拾好了房间。
这间在不久前还落满灰尘的屋子，现如今已经因为它的主人而变得干净光洁。老旧的地板上看不到一点儿灰尘，而那张木桌也重新拥有了本来的颜色。
安凛走到小窗边。光线照亮她亚麻色的长发，如绸缎般光泽。一侧的耳坠发出星星点点的光亮。
海蓝色的眸子，如宝石般剔透。
公寓边的街道上，偶尔有人走过。卫教骑士们已经在楼下等候。
在三天前，先知骑士团的大团长嘉士提斯已经亲自发出命令，要召回自己的女儿。
她的父亲原本是不同意她来黎约的。这座城市的境地，人尽皆知。在末地兵团的围攻下，随时会面临灭顶之灾。
安凛能够在黎约待上一个礼拜，已经算是奇迹。
而现在，即便是有那位安东神父在侧，也不可能让父亲撤回这个命令。
“还是没有能够确认那位太古神明的气息呢。”安凛自言自语。
“小姐，您的语气极少会透露出这般失望。”忒恩说道。
“失望？是这样吗。”安凛微微一愣，许久才笑道：“或许是我太在意那个时代了吧。故事终究是故事，而真实的众神，又是怎样的呢。”
忒恩沉默了一会儿，叹道：“只可惜，我的记忆是一片混沌。如果能够想起来什么，或许能够抓住一些时代的残片也说不定。”
“没有关系。”安凛只是这样说了一句，便离开了窗边。
安东神父背着满满一大包的东西，站在马车边等候。
“安东叔叔，这些是……？”
“梅林香果，黎约特产。”安东呵呵一笑，“难得来一趟，总得带点儿回去不是，到时候也给点儿你父亲尝尝。”
安凛笑着摇了摇头：“父亲肯定会跟您抱怨的，您的果子不一定会好使。”
“这个……”安东的心里发愁，毕竟直面那位团长大人是很不好受的。
这时候，安凛说道：“您不必担心。这是我的任性，我会与父亲说明的。”
“是吗？小安凛，你可得说话算数啊，多说些好听的，你老爸肯定听你的！”安东顿时来了精神。
“嗯。”安凛点了点头，“另外，那个赌约也是您赢了。向格维兹内主教大人提出加工资的事情……”
然而，她话未说完，安东便神色慌张地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这点小事不用跟主教大人讲的！现在的工资我就很满足了！”
“真的吗？”安凛眨了眨眼睛。
“真的！我可是神父，侍奉伟大的厄斯特利亚，怎么能天天想着钱呢？多俗啊！”安东义正辞严地说道，“有信仰，哪怕是乞丐也能活得幸福。”
“说得好啊！”路过的人们听到这样的发言，都纷纷鼓起掌来。
“不愧是神父，这思想觉悟！”
“至高神的神仆，果真不同凡响！”
面对众人的夸赞，安东却不为所动，他严肃地说道：“各位，我们是至高神的子民，我所说的应当是每一个人内心都相信着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后，他又从怀里拿出一只碗，对众人说道：“现在让我来瞧瞧你们黎约人的信仰如何！把身上的钱币拿出来放入碗中吧，这虽然微不足道，但至高神必然会嘉许你们充满虔诚的行动！”
“可是我没钱……”不少人都表示自己囊中羞涩。
啧！安东嘴角拉了下来。
这混账的药管局，把人的钱都搜刮完了，这会儿要孝敬至高神了，民众却没钱了！
“咚！”
就在这时，碗中传来一声脆响。
安东心中一喜，心想果然还是存在虔诚的信徒的。
结果他低头一瞧，发现碗里竟是一颗石头。
“什么！”他立刻满面怒容，“谁丢的石头！这是对神明的亵渎知道吗！”
“我看，您这当街要钱的行为，更像是亵渎。”一个声音传来。
“你……臭小子！”
安东惊讶地发现，站在跟前的居然是沃夜西。
“你小子怎么来了？”
“听说安凛要回去了。”沃夜西的目光扫视四周。
“是啊，毕竟是她父亲的命令。”安东收起了碗，“怎么，有啥忘了说的？”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沃夜西并没有思考过自己要说些什么。这终究只是一次暂时的分别，而对于常年游走于战场的少年来说，这早已是非常习惯的了。
前提是，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他能够活下来。
安凛站在马车边，她刚刚转过身来，便看见了向这边走来的少年。
她有些惊讶。
“嗯，那个……”沃夜西看了一眼拉着车的栗色马，低声说道：“这次副城主的事件，感谢你的帮忙。”
“之前已经说过了呀。”安凛轻轻笑道，“我总是愿意帮助阿西你的。”
好了，唯一的话题结束了，沃夜西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对了。”他又继续道，“你，为什么来黎约？”
这次，安凛没有立刻回答。
“你也知道黎约的情况，非常危险。你来到这里，不会只是为了看一看我和孔老哥吧？虽说你之前说要拜访城主，但现在葛立顿勋士已经恢复，你却选择这个时候离开……”
“离开是当然的，我已经听神父说明缘由了。而说到底，嘉士提斯大人根本不会允许你来这里吧？可你仍然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一定有一个原因吗？”安凛望着沃夜西，问道。
“一定。因为你做事一定是有理由的，而且这个理由会是正确的。”沃夜西也望着她，“我想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如果我也能帮助你的话……”
“谢谢。”安凛笑着，微微颔首，“听到你这样说，我很高兴。”
“噢，噢是吗……”沃夜西移开了视线。
很多时候，安凛·康菲亚的笑容都是出于礼节；而她发自真心的笑，是极少的。
那个极少展露的笑容，却仿佛星华耀夜，是整个圣廷都公认的炫目。
……
沃夜西目送着马车消失在了拐角。
终究还是不知道，安凛到底在想什么。显然，有些事情她肯定是没有说，但那或许真的不是我应该去考虑的东西。
……“在城主府的时候，你已经帮过我了呀。”……
这是在上马车前，安凛对他说的话。
那算哪门子帮啊。明明是因为我，才把她卷入了战斗。沃夜西心想。
互帮互助应该是平等的才对，但我和她之间，根本是一边倒的态势。
仔细回想一下，十年前，就是安凛把自己从那个地狱带了出来，才得以在圣廷重获新生的。
虽然是以一名失去自由的赎罪者的身份获得了新生。
自由总有一天能拿回来，但是命就拿不回来了。
沃夜西轻轻地握拳。
为了拿回属于我的自由，也为了不轻易再将这条命交出去，我要变得更强才行。
但是少年却没有注意到，此时他的指缝之间，透出了一道淡金色的光芒。
那道光只是闪烁了一下，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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