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赫西的七岁生日，想要许什么样的愿望啊？”
方桌的对面，女人温柔地问道。
年幼的赫丝奈踮着脚，双眼直勾勾地望着那块蛋糕。
蛋糕只有手掌大小，恐怕没有人会认为能够被用来庆祝生日。但是，对于这样一个贫穷家庭来说，已经算得上奢侈。
“我……再想想。”赫丝奈小声说道。
“哈哈，反正又是想要什么布偶玩具吧！赫西就喜欢这些！”桌子的另一边，男孩做了个鬼脸。
“谁，谁说的！”赫丝奈立刻反驳。
“赫巴特，你是哥哥吧，怎么能嘲笑妹妹呢？”女人摸了摸男孩的脑袋。
“可是，老妈，她每年都是这样许愿的啊。”赫巴特无奈地摊手。
赫丝奈红着脸，瞪了自己的兄长一眼。
这时候，厨房内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随后，一个男人托着大盘子快步走了出来。
“亲爱的夫人和孩子们！”男人娴熟地将菜肴一盘一盘地取下，放在桌上，“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让你们感受一下我的手艺！”
“老爸，你这该不会又是从哪家饭馆买的现成的吧？”赫巴特看着桌上的三盘菜，不得不说卖相还真不错。
“怎么可能！”男人摇晃着手指，“你难道不知道，你老爹我年轻的时候也曾获得过‘上等大厨师’的头衔吗？”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好了好了。”女人笑道，“既然大家都忙完了，那就开始吧。”
小小的屋子，四个人围坐在桌边。
赫丝奈的目光扫过自己的母亲，父亲还有兄长，他们都微笑着看着她。
这一刻，她觉得很幸福。
“希望我们一家人……永远像这样，快快乐乐地生活。”
女孩闭上眼睛，双手合握在面前。
神明大人，您一定会回应我的愿望的吧。
……
“唔！”
耳边传来的嘈杂声，将赫丝奈从睡梦中唤醒。
她懒洋洋地坐了起来，发现这节课已经结束了。
“赫西！”一旁的契丝摇晃着她的肩膀，“醒醒！你睡得可真香，老师都懒得点你名了。”
“是吗……”赫丝奈揉了揉眼睛。
刚刚是梦，但又是真实。只不过，自己甚至怀疑那样的场景是否曾经真的存在过。
现在看来，那个愿望是多么地幼稚。
在梦境中，唯独看不清母亲的样子。我明明，不想忘记，可是为什么，我就是记不起她的模样。
赫丝奈看了一眼倚靠在桌边的黑色布袋子。
那是茫弦，也是母亲送给自己的礼物。只有看到这件乐器，赫丝奈才会想起一些关于母亲的事情。
她的母亲曾经是一名小有名气的演奏家。
对她来说，这也是唯一的宝物了。
“赫西，快点，午饭时间到啦！”契丝一下子站了起来，拉着赫丝奈便朝门外走。
“不要每次都这么积极啊。”赫丝奈无奈道。
午休时分，学生们几乎都离开了学院。由于米丹学院的管理相当松懈，所以根本就不存在“必须在学院内用餐”这类的规定。
所以，赫丝奈和契丝总是会在学院所在的这条长风街的东端，一座露天小餐馆解决午饭。
“我说姐妹，你男人也太慢了吧！”赫丝奈将脚翘在另一张椅子上，发着牢骚，“我都快饿扁了。”
契丝一直望着街道的另一头，说道：“嗨呀，刹菲也是很不容易的啦，先要回去拿东西，再赶过来……”
“哟呵，真是护老公。”赫丝奈坏笑着打趣。
“哪有！”契丝被这么一说，顿时害羞起来，“那……等你也有了男人，肯定比我还护！”
“拉倒呗！男人多麻烦。”赫丝奈摆了摆手。
“你现在嘴硬，等碰上了可由不得你。到时候，麻烦全变成了喜欢。”
赫丝奈听契丝这么一说，不禁讶道：“哇偶，这就是你的经验之谈咯？”
“对！”契丝大方地点了点头。
看到自己的好友脸上洋溢着幸福，赫丝奈也觉得心情变好了许多。
终于，一个瘦削的少年提着两大袋东西，匆匆忙忙地从拐角处出现。
“抱歉，我来晚了！回去的时候，被总管招呼着帮忙搬东西。”一身米丹学院制服的刹菲安喘着气，将袋子放在了桌上。
翻开袋子，里面装着的是各种各样的面包，蛋糕以及甜点，还有用纸盒子装着的鸡肉与米饭。
“哇，今天好丰盛！”赫丝奈拍了拍刹菲安的肩膀，“看在这些食物的份上，就原谅你了。”
说完，她便拿起一块蛋糕塞进了嘴里。
“我的天，赫西，你是真的喜欢吃蛋糕啊，上来就……”契丝说道。
“不止蛋糕，还有这些甜点，全是开胃菜，嘿嘿！”赫丝奈感到甜味在舌尖化开，不由地露出陶醉的表情。
“会发胖哟。”契丝小声说道。
“不怕。”
契丝望着大快朵颐的好友，不禁叹道：“真羡慕某人，这么个吃法还是不会胖。不，或许是胖在了该胖的地方……”
她又捏了捏自己的腰，露出了愁容。
契丝的举动，刹菲安都看在眼里，这会儿立刻说道：“我觉得契丝你的身材刚刚好，不用担心，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我的……刚刚好？真的？”契丝望着他。
“是。”少年真诚地点了点头，“你在我眼里，无论什么都是刚刚好。”
“唔哇！”另一边，赫丝奈好像是噎到了，连连拍着胸口。
“喂……喂！”契丝红着脸拍了一下刹菲安的胳膊。
“真亏你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么土味的情话来！”赫丝奈拿着甜点站了起来，“二位，我看，我还是回避一下咯？我怕一会儿狗粮吃饱了，吃不下饭。”
“赫西！”
刹菲安只是腼腆地笑着。
……
赫丝奈时常会回想起，那天的夜晚，在领府宅邸附近，两人与刹菲安的相遇。
命运之神似乎很闲，总是会给每一个人都安排一段不可预知的未来。
谁能想到，刹菲安居然也是米丹学院的学生；谁又能想到，契丝居然会喜欢上这个看上去路人感十足的男生。
赫丝奈总觉得，刹菲安是捡了大便宜。
契丝是一个长相标致的女生。不仅如此，她在修魂方面颇有天赋，一直以来都是被学院当做重点培养对象。
这样一个女孩子，追她的男生可不少。
不过，谁知道呢？当某次在学院偶遇刹菲安后，契丝便开始注意起了这个男孩，并且经常会在午休时分找他搭话。
最开始的契机仍然是关于星见草，契丝对它们念念不忘。
接着，就渐渐聊到了贵族们的生活，而这方面主要是以刹菲安的见闻为主，毕竟他正是拉宾列斯家的仆从。
聊着聊着，两人的距离便拉近了许多。
“刹菲呀，他其实是一个很稳重的人。在他身边，给我一种很安心的感觉。”这是契丝对赫丝奈说过的原话。
安心……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赫丝奈有些不能理解。但是，既然自己的好友觉得这样最好，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祝福她呢？
再后来，刹菲安便经常会从拉宾列斯家的后厨，带来一些中午多做的食物，这对赫丝奈和契丝来说，可真不是一般的享受了。
“你这个男人真是找对了！”赫丝奈对自己的好友说道。
“赫西，你对男人的标准还真低！”契丝开起了玩笑。
“没办法呀，要是以平常的标准，我能让他把你拐走吗？”赫丝奈轻笑一声。
……“契丝，赫西。”忽然，刹菲安开口说道，“有件事情我要跟你们说。”
“嗯？怎么了？”契丝觉得奇怪，印象中少年很少这么郑重其事地说话。
“是这样。从下周开始，拉宾列斯家会有一场家族旅行。”刹菲安停顿了一下，“我作为仆从，需要随行。所以，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不能见面。”
“家族旅行？贵族的活动还挺多啊。”赫丝奈说道。
契丝却露出了有些落寞的表情。
“一个月啊，那……还可以吧。”许久，她缓缓说道。
“怎么了吗？”刹菲安见她这样，不禁有些担忧，“在离开之前，我会把之前存的一些银石给你，你可以买……”
“不是那种事！”契丝抬起头望着他，“只是，这段时间不能见面，总觉得有些不安呢。”
刹菲安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道：“我还会回来的啊。”
“是啊。”赫丝奈吃饱喝足了，歪着脑袋靠在契丝的身上，懒懒地说道：“姐妹，没了男友，你还有我呢。”
“嗯，是这样没错。”契丝笑着点了点头。
但是，她心中的那一丝不安并没有消失，尽管她也说不上是为什么。
……
之后，在整整一年的时间里，刹菲安都没有出现在学院里。
不仅是学院，连曾经所在的贵族家中，都没有了少年的身影。
契丝已经不止一次地被拉宾列斯家的管家给挡在大门之外。
他好像消失了，去往了一个未知的地方。
那段时间，契丝仿佛丢了魂，心中却一直有一个牵挂，这让她变得敏感而不安，变得不再像是她自己。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契丝经常会念叨着这些话。
赫丝奈早已无法忍受这样的好友，她看不下去，她希望契丝变回原来的样子。
“他肯定是转学了。”赫丝奈说道，“契丝，不要去想了！”
“不可能！他一定会告诉我的！”契丝摇着头。
“嗨呀，他一个侍从，在哪里上学都得听他那贵族老爷的。或许，是没来得及告诉你就转走了呐。”
“可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问到刹菲，他们的管家总是含糊其辞？”契丝盯着赫丝奈，“你觉得，这正常吗？”
“这个嘛……”赫丝奈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契丝深吸一口气，道：“我也问过老师，甚至是学院长，刹菲……他连退学手续都没有办过！他根本就……没有回来过啊。”
赫丝奈陷入了沉思。
“拉宾列斯，他们一定知道什么！”契丝仿佛下定了决心，“今天，我还要去，非要问出刹菲的下落来！”
“契丝！你听我说，你这么干不行！”赫丝奈立刻说道，“南一区的治安条令全是偏向贵族的，只要他们说你骚扰，就有可能会受到处罚。”
“那都不重要。”契丝的语气忽然冷了下来。
赫丝奈从未见过这样的契丝，她好像已经着了魔。
这种状态，让赫丝奈感到害怕，害怕好友会一直这样下去，再也回不到曾经。
“哪里不重要？契丝，你清醒点！”赫丝奈抓住契丝的肩膀，焦急道：“如果刹菲安真的就这样离开了，你我没有任何办法的！你不能这样……”
“没有办法？”契丝缓缓地侧过脸来，空洞的瞳仁之中不再有赫丝奈的倒影。
“契丝，你……”
“赫西，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的态度吧。”
契丝忽然笑了一下：“因为你有那样一个烂透了的家庭，没有任何的办法。现在你看到我是这样，所以也要让我放弃，是吗？”
赫丝奈的眼神一变。
“不可能！我和你不一样！”契丝忽然喊道。
教室里的学生们都被她的声音所吸引。
“你不明白这种感觉！你不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也不明白当那个人一声不吭消失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契丝的话语冰冷。
“这就是你，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既然如此，就不要干涉我的事情！”
“我不明白？”赫丝奈用力地捏着桌角，手指发颤，“你凭什么这么说？就因为你有一个喜欢的男人？我告诉你，我才不像你这样软弱，因为区区一个男人消失了，就要死要活！”
“你！”
“哼，既然你沉浸在你的苦情大戏里，那我也不打扰了。”赫丝奈抓起装着茫弦的袋子背在身上，转身离开。
“还有……”她侧过脸来，“我家里的事情，外人少特么插嘴。”
……
推开家门，迎面便扑来一股酒味。
“酒呢！”
一个烂醉如泥的男人躺在沙发上，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赫丝奈没有理会他，将几个银圆放在了桌上。
灯油似乎已经用尽，家里漆黑一片，她便点起了蜡烛。
看了一眼窗外，深邃的黑暗似乎要将人吞噬。
赫丝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将茫弦放在了角落，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坐在床边。
手指因为长时间拨弦而疼痛，不仅是指腹被磨出了血泡，连关节都因为长时间弯曲而疼痛难忍。
很难想象，当年自己的母亲是怎样成为一名演奏家的。
哎，今天赚的也不够多。待会儿等兄长回来，恐怕又免不了挨一顿骂。
少女仰面躺在床上。
比起今天发生的事情，这都不算什么。
“契丝……”念叨着好友的名字，赫丝奈感到心中发堵。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隐约知道答案——因为契丝的那番话刺激到了她的自尊。两人曾经约定过，决口不提家里的事情。
但是，今天的契丝已经打破了约定。
而赫丝奈，她已经一个人坚强惯了，她不允许自己服软。
少女向床头挪了挪，然后偏过脸，望着那一方小窗。
这是她最喜欢的角度，因为可以看见夜空，还有那其中闪烁的繁星。
只要伸出手，好像在这里就能触碰到它们。
每每这样做，她的心情就会变好。
可是，今天明明晴朗无云，星辰却显得黯淡许多。
“哎……”赫丝奈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任凭睡意侵袭。
有一颗流星划过夜幕，与群星相比显得异常耀眼，她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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