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凡帕非常适应赎罪营的生活。
“赎罪营”，听这名字好像很糟糕的样子，但是其实内部的条件还是相当不错的。
，每一位赎罪者都有自己独立的生活空间，而且可以根据个人喜好进行布置，最重要的是不用为生活开销发愁。
一开始的任务，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参加圣廷的修魂训练，其余时间都可以自由支配。
后来，北巍国入侵格拉比帝国的战争爆发。他们这些赎罪者的任务，变成了上战场杀敌。
对孔凡帕来说这没差。他想得很简单——只要不死，就可以免费享受上等住宿条件，有吃有喝。
多活一天，就多白女票一天，岂不美哉？
孔凡帕过得很悠闲，他也从不指望能从这里出去。因为即便出去了，他也无处可去。
在外面，他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想要见到的人。
孔凡帕看得很开，他知道自己会在某一次战斗中被杀死。毕竟，他刚刚进入赎罪营的时候，这里有二十三名同伴。
现在只剩下十一名了。
他不过是个普通人，他知道自己不会有特殊的命运，结局会和大家一样。
只是尚不能预测，死亡会在多久之后到来。
……
“你就住在这里了。”
有一天，孔凡帕从战场归来，虽然都是些皮外伤，但却累得快要晕倒过去。
就在他恨不得立刻拥抱自己那张大床的时候，恰巧看见居室隔壁的门口，正站着几名卫教骑士。
“有什么需要提出便是。但需谨记，只有在传唤你时才可出门，否则禁止随意走动。”一名卫教骑士对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说道。
孔凡帕眯起眼睛，观察着那个男孩。
他看上去有些紧张，眼睛一直望着地面，双手不安地**着罩衣。
“嗨！”孔凡帕眼珠子一转，大大咧咧地走了过去，“怎么，各位大哥，又带了个新人来？”
男孩看了他一眼，登时愣住。
这发型，怎么……也太有个性了吧！
“又？孔凡帕，你这说法就好像经常有新人来似的。”其中一人低低地说道，“上一次有赎罪者加入，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吧？”
“大哥好记性啊哈哈哈。”孔凡帕笑道。
“嘁。”那卫教骑士收回目光，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着：“这帮人死的太快了，这么下去这地方马上就要没人了……”
孔凡帕没有听见这句话，他笑着对男孩说道：“我是孔凡帕，就在隔壁，以后就让大哥我来关照你吧，小老弟。”
看着眼前的爆炸头少年，男孩的目光中明显流露出不信任。
“喂，别这样看着我啊……”
“孔凡帕，你可小心点儿照顾。”另一名卫教骑士临走时说道，“这原本是康菲亚小姐叮嘱我等的。不过，既然你要充这个大哥，就得负这个责任。”
“啊？”孔凡帕一愣，“难不成这小子跟安凛还有啥裙带关系？”
“注意你的措辞！”卫教骑士听了，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语气中也透出一股愠怒。
“噢！不好意思！抱歉！是康菲亚小姐，高贵美丽的康菲亚小姐！”孔凡帕双手合十，连连鞠躬。
“哼，怪胎。”那人瞪了他一眼，便离开了。
……
“搞定了。”
孔凡帕忙活了大半天，才帮男孩把居室简单布置了一下。
男孩一直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他。
孔凡帕并不在意，而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沉默片刻，“沃夜西。”
“沃夜西？这姓氏挺少见的啊。”孔凡帕摸着下巴，“你是南方人？”
“哪里人有什么关系吗？”沃夜西忽然瞪了他一眼，随后目光迅速垂落下去，“那已经，都没有意义了……”
孔凡帕见他这模样，也没有多说，而是拍了拍他瘦小的肩膀。
“放心。”孔凡帕说道，“在赎罪营，老哥我会罩着你的。”
“我不需要人罩着我。”沃夜西回了一句。
听他这么说，孔凡帕忽然来了兴趣，他凑到男孩跟前问道：“喂，小老弟，你跟安凛啥关系？”
“她……算是，朋友吧。”
“呵！”孔凡帕露出一个看穿一切的笑容，“怪不得你小子说不需要人罩，你这后台关系还不硬吗？我们这些人，还有那些装模作样的骑士，平时都没机会瞧上那大小姐一眼的！”
“安凛吗？她不就是一个见习的神职者？”沃夜西感到奇怪。
“见习？神职？”孔凡帕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人家大小姐这么跟你说的？你信？”
“我……”
“小伙子。”孔凡帕笑着叹道，“你要学的还多呢。”
如果说自来熟是一种本事，那么孔凡帕在这方面就是天才。
仅仅半年的时间，孔凡帕便跟沃夜西称兄道弟了。
他时常会将自己在外面的见闻讲给沃夜西听，每每看到这个小老弟眼中的那股子好奇，孔凡帕便会觉得很高兴。
原来，我也会被别人用这样的目光关注着；原来，我也是被人所需要的。
我的存在，不是没有价值。
可是，我是谁？
一直以来，孔凡帕都得不到答案。父母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而童年则是一片空白。
他无法回忆起在遇到路丁迪之前的事情。
偶尔，在深夜之时，孔凡帕会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但是却不知道那个声音说了什么。
当独自一人时，他总觉得有另一个人在看着他。看不见，摸不着，但就是存在于那里。
这让孔凡帕很烦躁。所以他喜欢热闹，不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一处。
但是，在沃夜西的面前，孔凡帕却决然不会表现这样的情绪。毕竟他知道，沃夜西的过往太过沉重。
没有必要，让夜西老弟跟着我一起烦恼。
而只有在战斗的时候，孔凡帕能不去胡思乱想，也听不见那个扰人的声音。所以，他很乐意前往各个战场支援格拉比的部队。
他参与行动的次数，是整个赎罪营之中最多的。
包括沃夜西在内的人们，对孔凡帕的评价基本一致——那是个打了鸡血的家伙，为了在战场上建立功勋换取自由，他真是豁出去了。
没人知道，那只是因为孔凡帕只有在战斗的时候，可以不去思考那件令他烦心的事情。
……
“嘭！”
孔凡帕推开了办公室的木门。
“我是来自赎罪营的孔凡帕，前来黎约第八决死队报到！”他用嘹亮的声音说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外派到这么远的地方。
黎约，格拉比帝国西部边陲的城市。因为长期遭到邪种的围攻，这座曾经繁华的城市，如今已是面目全非了。
根据圣廷的指令，孔凡帕将作为支援者常驻黎约，并编入鲜血军团下属的第八决死队。
习惯了一个人作战的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与同僚相处。所以，他事先做了不少功课。
首先，要给领导留下一个好印象。
故而，他以最为饱满的姿态，面对自己的领队。
“咦？”
只是，坐在木桌后的领导，跟他想象中的有相当大的出入。
那是一个女孩，年纪可能与自己相仿。一头灰色的短发，五官端正，只是穿着决死队的领队制服，与那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模样不太搭调。
“你就是孔凡帕吗？欢迎。”这位领导走上前来，向着孔凡帕伸出手，“我是露娅·因凡克，第八决死队的领队。”
诶？握手？这妹子这么大方的吗？
孔凡帕这样想着，作为男人更是不能扭扭捏捏的，于是伸出手与露娅相握。
啧，这就是女孩子的手吗！又小又软的……等等，我在想些什么！作为老江湖，怎么能表现得跟个纯情小男生一样？
换夜西老弟来，肯定是不知所措的，但我已经是身经百战了。呵呵，淡定！
孔凡帕虽然这么暗示自己，但其实他也没碰过女生的手。他所谓的“身经百战”，不过是经常在战斗之余的空闲时间，溜到当地的酒馆里偷瞄妹子罢了。
露娅·因凡克，这么年轻的女孩子，怎么会加入决死队的呢？
孔凡帕知道，露娅一定是有着特别之处的。比如，优秀的战术战略水平；又比如，过人的临场指挥与协调能力；再比如，强大的个人实力……
结果，令孔凡帕印象最深的，竟然是露娅对他本人的了解程度。
两人以前明明从未见过，但露娅对孔凡帕的情况，用“了如指掌”来形容绝不过分。
甚至，在孔凡帕来报到的第一天，露娅就已经为他早早地准备好了足量的净灵片。
赎罪者服用净灵片的剂量与周期，按理来说，应该只有在星华大教堂负责验灵室的阿里安教士知道才对。
对此，露娅的解释是：“我事先已经向圣廷要求过这方面的资料。因为你在我们队，所以这是必要的，也获得了许可。你不用担心。”
孔凡帕当然不用担心了，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是跟对了领导。
更不用说，每当他因为过度使用魂力而感到身体不适的时候，露娅总是会及时将魂注入他的体内。
也不知是什么原理，总之那种不适感，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是至高神派来的天使啊！”孔凡帕由衷地感叹。而他也在尽一切努力磨练自己，希望能够为露娅分担更多的事务。
这其中有一项，就是帮他的天使洗内衣，但这个机会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
当然，那注定只能是一个念想了。
眼见着无数的坏灵在城市内大肆破坏的时候，孔凡帕脑海中的那个声音第一次这么清晰。
“消灭崩坏之物，阻止黑天降临。”
与此同时，潮水般的记忆向孔凡帕涌来，将他淹没。
原来，我谁都不是。
我有过许多名字，而它们只是一个代号，是曾经存在于这个躯体内的灵魂的代号。
“孔凡帕”只是其中之一。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这个代号，或者说作为“我”的这个灵魂，存在的时间要稍稍长了一些吧。
我当然没有过去的记忆，没有童年，更不会记得自己的父母……如果说把我创造出来的路丁迪也能算“父母”的话。
那一刻，孔凡帕笑了一下，空洞而无力。
很早之前我就感觉到，似乎身边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没有错，确实如此，那个人叫做“奥杜拉斯”。
他，才是自始至终都存在于这个身体内的灵魂，是唯一的。
当奥杜拉斯沉眠时，需要有另一个灵魂作为“表人格”来控制这具躯体行动——这，就是曾经不断诞生却又被替代的那些灵魂，也包括“我”在内，我们的存在意义。
“你，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奥杜拉斯转过身来。
孔凡帕闭着眼睛，呼出一口气，然后缓缓睁开。
“能啊，至少我终于知道我是谁了。”
奥杜拉斯有些惊讶，他望着孔凡帕许久，才说道：“我竟然没有从你的眼中看到一丝怨恨。”
“怨恨吗？其实，我这辈子也没怨过谁。”孔凡帕耸了耸肩，“或许，跟我这个人的性格有关？”
“是吗。”奥杜拉斯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拿出一支匕首，顶在了孔凡帕的胸口。
“当它穿透你的时候，你会消失。我才能完全取得这具身体的控制权，然后完成赋予我的使命。”奥杜拉斯说道，“抱歉，我无法违抗，只能这样做。”
“我知道，你也没有选择。”孔凡帕挠了挠自己那向来引以为傲的爆炸头，道：“不过，能不能给我一分钟的时间，我跟夜西老弟捎句话。”
“……毕竟，我就这么一个兄弟，总不能不辞而别吧。”
奥杜拉斯点了点头。
……
孔凡帕的身子动了一下，他的双眼也再次恢复了神采。
“孔凡帕，你回来了。”安凛见到这一幕，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哈哈哈，是啊。”孔凡帕笑了笑，他抬起胳膊，稍稍活动了一下。
曾经，我的记忆里是一片空白，但现在已经被填满了。
夜西老弟，安凛大小姐，该伊特老弟，弥大小姐，道特老兄，葛立顿城主，许许多多战场上的同伴……噢当然，还有露娅。
我所认识的人们，他们都是我之所以存在的意义，那些属于“孔凡帕”的记忆并不是虚假的。
这就够了。
……孔凡帕的手缓缓伸进了制服的口袋，却不知为何停顿了一下，然后拿出了传讯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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