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散去,出现在沃夜西和陆维耶眼前的,是一个人形石像。
石像的形象非常怪异,它没有五官,几乎全身赤裸,仅有头顶戴着一顶圆形头冠,手中却握着一柄石剑。
“你觉得能和它交流吗?”陆维耶问道。
“不大行。”沃夜西说道,“你没看见它已经把剑给举起来了吗?”
话音刚落,石像便冲向了两人。
沃夜西和陆维耶分别向两侧散开,让石像的攻击从中间穿过。
令人诧异的是,这石像的动作明明很僵硬,但是速度丝毫不慢。
“喂,听见我说话吗?你打错人了,我是游客……”陆维耶说道。
就算听见,能信你这话也真是见鬼了!沃夜西心想。
石像缓缓地转过头来。
沃夜西和陆维耶对视一眼。
这家伙,看上去好像真的在思考?
“呼!”
突然,石像一跃而起,一剑劈向了沃夜西。
“沃日!怎么是我?难不成它信了你的鬼话!?”少年惊道。
他也不含糊,脚步轻移避了过去。
石像发动了迅猛的攻击,而且与沃夜西到目前为止所见过的任何剑技都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那根本不是什么剑技。
简直就像是一只猛兽,在用獠牙撕咬对手。
“这是什么动作……”沃夜西的好胜心起,仔细观察着石像,试图找到一丝破绽。
应识,只要用那个的话……!沃夜西相信,只要他的应识此时被激发出来,对战局瞬间的掌控必然能让他找到对方的弱点。
可是,应识应该如何主动使用呢?那几乎就像是一种本能。
不是沃夜西想要有,就能够有的。
陆维耶在一旁观察沃夜西的动作,立刻猜到了他的想法。
“我告诉过你,不要依赖应识!”
老人大声说道:“尤其是你现在经验尚浅,面对未知的对手,必须考虑一件事情,那就是‘稳’!而不是去抽奖,这个我先前说过吧!”
沃夜西尝试无果,虽然心有不甘,头铁却也不是他的风格,于是他放弃了铤而走险,决定以破晓相迎。
但是……还没摸清这岛上的情况呢,也不能就这样贸然还击啊……万一打起来,引发更糟糕的事态该怎么办?
出于谨慎,沃夜西只是闪避。
“喂,你打错人了,我也是游客!”他学着陆维耶的样子喊道。
果不其然,石像竟然停止了攻击。
“这特么也太随便了点……”沃夜西望着静止的石像,一头黑线。
“看出什么没?”陆维耶来到石像跟前,用手指敲了敲它的脑袋。
“恐怕也是防御机制的一部分。”沃夜西叹道,“但是如果这家伙真的是守卫,也菜得离谱了。”
……“你俩才离谱!”
突然,石像说话了。
沃夜西和陆维耶两个人被吓得连退几步。
“什么游客啊?胡说八道也得有个限度!游客能进得来这种地方?”石像指着两人,“就算我是个石头,你们也不能把我当傻子啊?”
“我靠,你说话了!”沃夜西瞪大了眼睛。
“废话,我也知道我说话了。”石像收回了剑,就地而坐。
陆维耶和沃夜西面面相觑。
“愣着干什么?自我介绍啊,你俩谁啊?”石像双臂环抱,面向两人。
“不是,等等,我为什么要跟一个石头自我介绍?”沃夜西反问。
“石头?呵呵。”石像冷笑,“是啊,我是个石头,看起来是那样的没错。但我也不想啊?这鬼样子还不是拜那个叫沃吉塔的所赐?”
听到父亲的名字,沃夜西的脸色一变。
“沃吉塔怎么了?”陆维耶看了少年一眼,接着问道。
“听好了!我是王子!肯赞部落的王子贝多里!”石像拍着大腿,情绪激动起来,“知道吗?本来的我应该坐在兽皮座上接受膜拜,而不是变成一个石头每天跟自己说话!”
“不,不……等一下,这位王子。”陆维耶一边整理思绪,一边说道,“你的意思是,你曾经是个拥有肉体的人类?”
“是啊,我跟你说我胸肌可大了,比现在大多了。”自称王子的石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石头与石头磕碰发出一阵声响。
“先别管胸肌了。”陆维耶说道,“你这是怎么变的?”
贝多里王子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还有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我是陆维耶,是个游客。”
贝多里又转向了沃夜西。
“我是沃夜西,也是游客。”
“等等,再说一遍,你是谁?”贝多里突然挺直腰板。
“沃夜西。”少年重复道。
这家伙的样子有点奇怪,我的名字怎么了?
“沃,沃……”贝多里站了起来,“告诉我,沃兰汀是你什么人?”
沃夜西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竟然从一个来历不明的石像的嘴里听到了那个人的名字。
哪怕现在的情况荒诞至极,我也实在不想说那个是我的姐姐。
“还有,沃吉塔又是你什么人?”贝多里再次说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名字。
沃夜西飞快地看了一眼陆维耶,后者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这个石像拥有自己的意识,而且听得进话。想要让事情继续发展下去,了解这个岛上的一切,势必需要这个叫做贝多里的石像的帮助。
那么,就无法回避这个话题。
沃夜西和陆维耶的想法是一样的。
“沃吉塔,是我的父亲。”沃夜西说道。
尽管石像是没有五官,更是没有表情的,但沃夜西仿佛还是看到了贝多里那夸张的面部活动。
“咚!”贝多里突然弹了起来,一把揪住了少年的衣领。
陆维耶见状便提起了艾梭里佩,但沃夜西使了个眼色。
“你的父亲?噢,那个人是你的父亲!哼,哈哈哈哈!”
这位部落王子神经质地大笑起来,他的声音让人联想到一堆石块从山崖滚落。
“沃吉塔他人呢!?你俩跑进来,一定是得到了他的许可吧?快让他来见我!”贝多里的声音转而变得愤怒。
在这个距离,沃夜西能看见石像的脑袋上有风蚀的痕迹。
“他已经死了。”沃夜西平静地说道。
“什,什么!?”贝多里浑身一震,不由地松开了沃夜西的衣领,“死了?”
陆维耶点了点头:“这是真的。这个空间外的一切都已经荒废,我和这小子是自己打开了封印门的禁制,来到了这里。”
许久之后,贝多里耷拉下脑袋,然后笑了笑。
“混蛋,看样子我就只能一直待在这里了。”他背对两人,朝着前方走去。
“等一下,你说你这个样子是拜我父亲所赐,到底发生了什么?”沃夜西跟了上去。
贝多里停下脚步,猛地回身,一剑劈向了沃夜西。
沃夜西早有警觉,他身体后仰避了过去。
“你听说过恶魔吗?沃吉塔就是一个恶魔。”贝多里冷笑,“而我是那个被恶魔盯上的倒霉蛋。”
“哈?”沃夜西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陆维耶走上前来,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那个家伙把我的灵魂塞进了这个石头里!我堂堂肯赞部落的王子,醒来之后就变成这副鬼样子,要是这样还不如杀了我!”
贝多里说着,愤怒的情绪也转而消失:“不过那家伙死了,我也没什么盼头了,直到这具身躯被完全风化殆尽,我就在这里睡觉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沃夜西和陆维耶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震惊。
老人忽然说道:“如果他真的和沃吉塔有某种关系,说不定他知道这里的秘密。”
“喂!贝多里!”沃夜西喊道,“我们来做一个交易。”
“交易?我不和恶魔的儿子做交易!”贝多里头也不回。
“你不是想离开这里吗?”沃夜西继续喊,“你告诉我这座岛的事情,我带你离开这里!”
“呵呵,你以为石头就不会思考了吗?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是沃吉塔的儿子。”沃夜西说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弄明白他在这里埋藏的秘密。在外面,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我也不会永远留在这里。”
贝多里回头看了他一眼。
“毫无根据的说法。你们已经进来了,怎么出去?”
“沃吉塔是怎么出去的?”陆维耶问道。
贝多里一愣,随即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
“你在这里待了数不清的岁月,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揭开这座岛上的秘密,或许就有离开的方法吗?”陆维耶指着贝多里。
“如果你没有想过,我只能说你真的是块石头。”
“什么!?我才不是石头!”贝多里被触及痛处,声音顿时激动起来,“我当然想过!但是有什么用?那里只有沃吉塔才能够进入!”
那里?
沃夜西意识到了重点所在。
看样子,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未必就只有他能进入。”沃夜西高声说道,“你已经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就不愿意相信这样难得一次的机会吗?”
这句话让贝多里收回了刚要迈出的脚步。
我不相信,因为我已经尝试过无数次。
但是,如果是这个少年呢?他与我不同,他是沃吉塔的儿子,他是真正的人类,而不是像我一样寄宿在石头里的孤魂野鬼。
是不是……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真的存在呢?
“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日期?”贝多里问道。
“碑外历,3324年。”沃夜西回答。
“碑……外历?”贝多里喃喃自语,“这是新的纪年法吗?我能记得的日子,是第八碑纪的2638年,那是我生日。”
“什么?第八碑纪?”沃夜西和陆维耶都愣住了。
碑外历,那是大陆历史上第一个人类帝国——天平帝国,宣布开国时创造的纪年法。
在碑外历之前,无论是人类还是邪种,采用的都是“碑纪年法”。
一碑,是一万年。
而天平帝国的开国年份,是第九碑的9600年。于是,那一年便成了碑外历的元年。
当然,有部分地区仍然使用碑纪年法,认为现在是第十碑纪。
第八碑纪……这么算来,那不是已经快要是两万年前了吗!
“你们有什么好惊讶的?”
贝多里在得知时间后,却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要知道我在那个时代就已经死了。只不过是在万年之后,被沃吉塔又带回了这个世界而已。”
“……”
“我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样。”贝多里指着沃夜西,“沃吉塔的儿子,我带你去那个地方,但是你得答应我,事情办妥之后带我出去看看。”
尽管贝多里的这个石像没有眼睛,但沃夜西还是直视着他的眼睛应该在的位置。
“一言为定。”
“咔咔!”
突然,脚下的石块再次开始移动。
“这个时候!?”
“我们用驭风到上面去,离开地面应该就不会被带走了。”陆维耶说道。
“不行!”贝多里阻止了正要行动的两人,“如果有这么简单的办法,这座岛也困不住人了。一旦你们不再与地面接触,就会被一股力量随机传送到这个岛的某处!”
“那岂不是更糟糕?”沃夜西不得不在移动的石块上奔跑,勉强保住原位。
“到石柱上去。”贝多里喊道,“这里只有石柱的位置是不变的,而且石柱等同于地面向高处的延伸,你们只要待在上面,就符合接触的规则,不会被传送走!”
说完,贝多里向着最近的石柱跑去。
沃夜西和陆维耶也都全速奔跑,好在地面移动的速度没有他们跑步的速度快。两人费了好大功夫,才靠近了石柱,踩着柱面攀了上去。
站在高处,可以看见整座岛都仿佛被重组一般,转眼又是一副新的景象。
而的确如贝多里所说,石柱的位置没有变化。
“这座岛的变化的时间是随机的,所以抓紧时间!”
贝多里跃下了石柱,向前跑去。
沃夜西和陆维耶紧随其后。
……
“喂……喂!你们快来看!”
主堡的中庭内,一名鲜血军团的士兵大声呼喊着。
“别吵了,还让不让人睡午觉了?”另一名士兵一边抱怨,一边跨过地上的藤蔓。
“这个东西,它开了!”
那士兵显得相当震惊,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我跟你说,我就来这儿抽根烟卷的功夫,结果一瞅这门竟然开了!这个上级一直不让动的门,它居然开了!”
这话让聚集而来的众人睡意全无。
他们围成一圈,观察着这个已经挪到一旁的地砖,还有那黑漆漆的入口。
“你们有谁瞎动了?”
“没啊!”
“开了不省事吗?进去瞧瞧有些啥。”
“等一下!没有德里克德队长的命令,谁也不能擅自行动!”
士兵们显然没法轻易做决定,他们不约而同地感觉到,这黑漆漆的入口后方有什么很糟糕的东西存在,所以没有一个人胆敢擅自进入。
“队长在哪里?他一定希望听到这个消息。”
“一早就去了桥望镇,还没有回来,而且队长他没带传讯符也联系不上啊。”有人无奈道。
“去找德里克德大人!快,现在!要是怪罪我们没有即时报告,我们全都要受罚!”
……一声马嘶,高大的平原栗色马撒开蹄子,从环绕悬桥堡废墟的围墙一侧冲了出来,载着鲜血军团的骑手迅速通过了那座铁索桥,向山下的桥望镇奔去。
在树林的阴影中,安凛望着那座围墙。
“看来阿西和陆先生已经进入了门。”她轻声自语,“希望他们不会碰见麻烦。”
一只紫色的蝴蝶翩翩飞来。安凛抬起右手,蝴蝶停在了她的指尖。
利用魂术听蝶,安凛得以听到士兵们的对话。
德里克德,这个名字她不陌生。
在一年前,此人就接过了悬桥堡废墟的勘察工作。
但是,他似乎是个很“随意”的人。
明明有任务在身, 却没有着急对废墟进行大规模挖掘,把这地儿翻个底朝天;反而只是派了不同的几支队伍值守在各处,警戒也形同虚设。
这不是什么秘密,对安凛来说是只需要稍稍留意便能得到的情报。
不过,再随意的人,也不可能在得知悬桥堡内部有一个密室,并且这个密室的门被打开之后放任不管。
按照陆维耶所说,至寒的目的就是沃吉塔的研究成果,那么鲜血军团势必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勘察的地点。
万一,阿西和陆先生他们出来的时候,遭遇了鲜血军团提前布置好的部队,那可就麻烦了。
一个是悬桥堡领主的儿子,一个是在逃叛徒……他们两个,无论是谁的身份对于鲜血军团来说都很敏感。
“小姐,虽然说这话有些不合适,但是他们两个人如果原路返回,从入口出来的话……很有可能碰上鲜血军团的人。”忒恩的声音传来。
安凛也在同时想到了一种令人头疼的情况。
“会不会碰见鲜血军团也还是其次。如果……”她说道,“他们无法从原先的入口出来,该怎么办?”
……
在大约两个小时内,岛上的结构又变换了五次。
不过,掌握了方法的沃夜西和陆维耶,都没有再受其困扰。
但是,这座岛好像没有边界一般,再怎么走也看不到岸边,更别提贝多里说到的‘那个地方’了。
“这岛比想象中大多了。”沃夜西感叹。
“这是当然的。每一次地面的移动,变换的不止是地形,整座岛也在水面上移动。因此,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也会随机改变位置。”
贝多里向前走着。
“可以确定的是,这里的运行机制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离层,甚至可能以当前人类的认知根本没法理解这种机制。”
陆维砸了咂嘴:“我开始怀疑这会不会是某种远古时期的文明的遗产。”
“如果是,那沃吉塔可真是个神仙。”
贝多里说到那个名字,显然没有什么善意:“连这种东西都能研究明白,那不是神仙是什么呢?”
“噢!不,他不是普通的神仙,而是一个混蛋神仙!对,混蛋!本王子跟他素不相识,招他惹他了非把我塞进石头里?”
事实上,贝多里这一路上几乎就没停止过对沃吉塔的咒骂。
自己老爸被人这样骂,沃夜西心里自然不爽。但是想到贝多里这人也是无辜,便不好再说什么。
而到现在为止的经历,让他也的确对沃吉塔的所作所为产生了质疑。
为什么要把一个远古时期部落王子的灵魂塞进一个石像里?
这种做法,让他联想到了自诩“神皇”的刹菲安——将魂注入他人身体,从而赋予他们诅咒一般的力量,而这些人的下场也显而易见。
这何尝不是一种对无辜之人的玩弄?
这种事情,究竟有什么意义?
“喂,沃夜西。”
贝多里骂完了,忽然叫住了少年。
“怎么了?”
“沃兰汀她怎么样了?”贝多里问道。
“……”沃夜西没好气地说道,“你问她做什么?”
贝多里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沃夜西那不耐烦的语气,而是激动地张开双臂,说道:“那可是我的女人,我当然要问她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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