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路哥面前的炒饭只被吃了一半。
剩下的那部分，他是吃不下了。
“所以，朗丁就只有右腿还能用了吗？”他问道。
对面，沃夜西倒是吃得很香，这盘只有鸡蛋和葱的简单炒饭一直是他的最爱。
“对。其他全折了，但也不是很严重，休养两个月就能重新下地了吧。”少年放下了勺子。
“那个粉丝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但我觉得不会是一般的粉丝。他的体态，动作，以及魂的感觉，毫无疑问不只是个‘打架厉害’这种程度的人物而已。”
沃夜西对魂的感知十分敏锐，他无法估计卓真茨的真实实力，毕竟后者在修理朗丁的时候连热身都算不上。
但就是在这种连热身都算不上的状态下，他的魂的强度，也不会在上限之下。
“啊，真是万幸。”宝路哥觉得有些口渴，端起汤喝了起来。
两口喝了个干净，他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朗丁绝对是个难缠的家伙，我还真担心你碰上他会怎么样呢！”
“不会怎么样，我倒不会像那个愤怒的粉丝一样把人打进诊所，但是对他不爽也是真的。”
“我对那家伙比较了解。”宝路哥说道，“他不是俢魂者，但是他有着某种能力，能让你瞬间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对于斗赛来说，这个能力足够变态了！”
“针。”沃夜西忽然说了一个字。
“什么？”
“你说的那个能力。”沃夜西摇晃着汤碗，用勺子把沉在碗底的菜叶搅匀。
宝路哥皱起眉头，压低了声音：“难道你看出来了？明明才一场比赛而已……这么多年了，我都没有任何头绪！”
“把魂做成用肉眼无法分辨的细针，打入对手的体内。”沃夜西说道，“飞刀是障眼法。在他掷出飞刀的同时，起码有五六根针同时飞向对手。”
“那……”
“一个人的体内被注入了另一个人的魂，这种事情的结果有多种可能。”
沃夜西继续道：“但至少就朗丁的操作来看，瞬时切断神经信号对躯体的控制，是其中的一种。”
还有一种可能，引发体内的魂暴走致死。
他想起了那个有着邪种之眼的少年，刹菲安。
宝路哥没有说话，他在消化着沃夜西告诉他的东西。
沃夜西看了他一眼：“从你这番话来看，那么果然，你曾经也在斗赛的擂台上碰见过朗丁吧？”
这话让宝路哥一怔。
“我猜到了。而且，你输给了他，输给了那个你不知道的能力。”沃夜西说道。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只有周围食客们的交谈和碗筷碰撞的声音充斥在这片空间内。
“宝路哥，或许你不愿提起这些事情。”沃夜西望着他，“这样我也不会多问。”
“不，不是不愿，是不敢。”
宝路哥盯着面前的空盘，缓缓道：“那个时候我犯了一个大错。我自负，以为我是无敌的，至少在斗赛的擂台上是这样。”
沃夜西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把碗放回桌上，静静地听着。
“那个时候我取了一个名字，叫‘宝大王’。”
说到这里，宝路哥自己却笑了，仿佛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好笑，又仿佛是在自嘲：“我觉得，我是擂台上的王。”
“连胜麻痹了我。”他说道，“回头一想，对手们也都是普通人，都是来混口饭吃的。我战胜了他们，只不过是我比较强壮，比较擅长打架而已。”
“直到碰到朗丁。”
宝路哥停顿了一下。
“我和他立下赌约。败者向胜者支付二十万银，并且再也不能踏上赛场。”
沃夜西有些惊讶：“怎么看，这个赌约的目的都不是为钱，而是要断人后路。”
“是的，是的。”宝路哥重复了好几遍，“但我蠢，我根本不在意。”
“我没想到在普级的斗赛里会遇到朗丁那样强大的对手，我就像是一只可怜虫一样被随意地践踏。”
不堪的回忆涌现，他握紧双拳，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哪怕是几年之后，每每想到，他都会这样，悔恨不已。
“谢维妮，我的前妻就在比赛的现场。她目睹了这一切。”提到这个名字，宝路哥的声音却趋于平静。
“然后，你也能猜到了。我没想过自己会输，所以也没想过那二十万银是个什么概念。”
沃夜西当然能够想到后续。只是他没有想到，宝路哥口口声声提到的“老婆”，其实已经是“前妻”了。
“我毁了这个家。”宝路哥摇着头，“现在我唯一能够庆幸的是，女儿没有看到我那副蠢样。”
年少轻狂，谁又把谁放在过眼里。等成熟之后回首，如果只是自嘲一笑也就罢了，但那份悔恨，也只能用时间去消磨。
今夜的星光明亮了许多。
“兄弟，谢谢你听我说我的那些破事。”宝路哥说道，“现在感觉好多了。”
“你把我当兄弟，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沃夜西走在后面，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
“况且，若不是你跟我说还有斗赛这么一回事，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还上房租。”
宝路哥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对了，兄弟，有个叫拉维亚的老先生在找你。”他想起了在离开仓库前，拉维亚对他说的话。
“拉维亚？”沃夜西愣了一下。
“是啊，说来话长了，总之就是他帮了我，然后让我转告你，让你去仓库找他。”
说完，宝路哥便调转了方向：“现在有些晚了，不过我觉得你是不是应该去瞧一瞧？”
沃夜西的心中隐有预感，他点了点头。
拉维亚，他记得这个名字。
与另外的三百多个名字一样，只是个假名而已。
两人径直前往仓库。
沃夜西没有犹豫，推门而入。
偌大的仓库内，除了堆叠着的铁箱子外，什么都没有。
宝路哥看到箱子，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他大步走了过去，然后打开了箱盖。
“啊啊啊！”箱子内，两名倒霉的男子再次发出尖叫。
“闭嘴！你们这样也是男人吗！？天天鬼喊鬼叫的，信不信我把你们连人带箱扔河里去？”见这两人没出息的样子，宝路哥气不打一处来。
“宝哥，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会打你的主意了！”
“谁啊？”沃夜西也凑了过来。
“朗丁的同伙。”宝路哥冷哼一声，“被那位老先生给治了，关在箱子里。”
沃夜西将感知铺开，却没有找寻到任何相似的魂。
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陆维耶，他仍然在这座城市里。而他既然会主动接触宝路哥，说明他也一直在观察着我吗……
可是为什么？鲜血军团的追缉令应该已经发出，他继续待下去，暴露的风险就会越大。
或许，他仍然在策划着什么。
沃夜西的目光扫过周围，发现在仓库中央有一只躺椅。
椅子上，摆放着一张纸条。
“故地重游。”
那上面只有这样简单的一行字。
沃夜西知道这不会毫无意义。
陆维耶是一个喜欢弯弯绕的人，而他既然采用这种别扭的方式来传达信息，就说明信息的重要程度绝不会低。
故地重游？
故地……是指……
沃夜西的眼神突然一滞。
……
“卓真茨那家伙好像在酒馆闹事，把人给打进诊所了。”
纳尔比兴冲冲地来到房间，向他的父亲报告。
“不要大惊小怪，打个人而已。”帕特雷拉坐在桌前，悠闲地喝着咖啡，“他是个副军团长，军团会摆平这件事情，那个家伙只能自认倒霉。”
“但，难道……舆论不会对卓真茨造成压力吗？”
“压力？那个男人可是踏入过与蔷薇联盟对垒的战场，区区平头百姓的舆论怎么可能影响得了他？”
帕特雷拉拿起桌上的一只精致小盒，然后打开。
那里面摆放着一只闪闪发亮的戒指。
“您这是……”
“我们还是专注于办正事。”帕特雷拉说道，“我决定下周就向狄伦娜求婚。”
纳尔比喜上眉梢，没想到自己的父亲这就要开始付诸行动了。
一旦以丈夫的身份入主卓家，也就拥有了继承权候补的权利。
何况，狄伦娜是个用钱就可以搞定的女人，到时候不愁她不把一切交给帕特雷拉。
现在，整个卓家又是以狄伦娜为首，卓真茨作为子女一辈，即便有再高的官职，也无法决定什么。
“你那边呢？和康菲亚大小姐的感情联络得如何？”帕特雷拉笑着转向纳尔比。
“这个嘛，呵呵。这事儿，还得是用非常手段。”
纳尔比得意地说道：“我先是送了七色的神女花至康菲亚宅邸，然后又用象雕石打造了康菲亚小姐的雕像，运送至伯加大学院。”
“我都有所耳闻，所以你这么做的目的是？”
“这就是舆论啊，父亲。”纳尔比说道，“这两件事情已经在伯加城引起轩然大波了，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送花送雕像的人是哪位贵公子。”
“……而接下来，我将公布我，纳尔比·琴贡，伟大的矿业家帕特雷拉·琴贡之子的身份！”他举起双臂，“于是，人们就会把琴贡与康菲亚联系在一起！”
“是否能够得到康菲亚小姐的芳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的舆论风向，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足以让帝国有关方面在考虑对境外矿石运输查缉的时候，好好斟酌一下是否可能牵扯到圣城的康菲亚家族。”
帕特雷拉的脸上止不住笑意：“哈哈哈，好，利用舆论来绑定康菲亚家族是吗？”
“说实话，这事儿还真只有我们能做。那些贵族，成天名声名声的，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也不会要。”
“可我们不，我们是商人。”他端起咖啡，“商人追求利益，为此只考虑成本和收益，而不会在意那些冠冕堂皇的东西。”
“父亲，说得好！”纳尔比又起劲地鼓掌。
正当父子俩准备干杯庆祝的时候，一名家仆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说道：“老爷，少爷，康菲亚家来人了！”
“呃？”
帕特雷拉和纳尔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疑惑。
怎么会找上门了？
虽然十分突然，但是帕特雷拉不敢怠慢，快速换上了正式的衣服，随着家仆出了门。
琴贡的宅邸位于南一区的一号大街。
这条路附近的房子也都属于豪门大户，但是比起紫都大街上那些来，就要稍逊一筹了。
不过，在这儿的富豪可一点儿也不少。
比如帕特雷拉·琴贡，著名的“琴贡矿业”掌舵人，个人财富在伯加城可以排在前十，时常被人称作“穷得只剩下钱”。
所以，只剩下钱的帕特雷拉决定打造一座富丽堂皇的豪宅。
花园内巨大的喷泉只是一个缩影。
梅特兰打量着眼前的喷泉。
“钱多得没处花了吗……”他喃喃自语。
这时，宅邸的门被打开了，帕特雷拉走下了台阶。
他一眼便看到了一身卫教骑士装扮的梅特兰，还有他身后那一车五颜六色的花，以及……一座雕像。
帕特雷拉差点儿傻了眼。
“帕特雷拉·琴贡先生。”
梅特兰仿佛例行公事一般，向着帕特雷拉行了一礼，然后便用通告一般的口吻说道：“小姐非常感谢您与纳尔比·帕特雷拉先生的好意，只是没有任何的理由收下这样贵重的礼物，故特来送还。”
“呃，这……可是……”帕特雷拉不知该如何回话，“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没关系，没关系啊！”
“不，这件事情与物品是否贵重无关，而是任何‘没有理由’的赠送都需谢绝。”
梅特兰说道：“小姐专门强调了这件事情，您也一定知道，她几乎从不收礼。”
“的确是这样。”帕特雷拉只好附和。
“同时，康菲亚家族也十分重视声誉。”说到这里，梅特兰的语气稍稍加重了。
“这段时间以来，一些传闻在朝着不应该的方向发展。小姐希望，琴贡家能够与康菲亚家一起，把这场风波平息下去。”
如果是安凛在这里，她一定会把话说得十分委婉。但梅特兰可是毫不含糊，这话看似礼貌，其实已经十分不客气了。
久经沙场的帕特雷拉又怎么会听不出来，纵然心里不悦，但是他又能如何表现？
这事儿人家没直接点名“你不要给我瞎搞”已经很给面子了。
回到家里，帕特雷拉便是一脚踹在纳尔比的屁股上。
“混账！你不是说要先把舆论搞起来吗？还没等到你公布身份呢，人家直接找上门要我们不要纠缠了，你说说你除了送礼，还做了什么瞎比操作？”他怒然道。
纳尔比揉着屁股，一头雾水：“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啊。无论是花还是雕像都是我们的人运送的，全都有保密协议！为了怕被人顺藤摸瓜，我还专门找了个中间代理来办这事儿呢！”
“不知道？滚蛋，这不就知道了吗！而且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等以后你再公布身份，你就成了被拒绝以后还舔着脸往上凑的狗！”
“这样一来，你只会得到其他贵族们的鄙夷与不满！”这位伟大的矿业家气得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纳尔比无话可说。
真的是棋差一招。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就被康菲亚给拒绝了的话，等到纳尔比公布身份，即便是康菲亚家族也没有办法就这样干脆地拒绝。
因为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康菲亚收了琴贡的礼物。
再想要撇清关系，这个事实都无法被抹去，然后一定会发酵扩散。
这个思路完全没问题，只是没想到中途就夭折了，没了后续。
而且等于是被康菲亚给拉进了黑名单。
纳尔比在座位上呆坐许久，才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
但他忘记放糖了，所以很快露出一脸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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