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君仙，我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
“什么？”
“如果我跟别的女人开始交往了你会——OK，先把菜刀放下，我只是做一个假设而已。”
“我只是在做饭而已。”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菜墩板前，手中提着寒光闪烁的切菜刀，眼神平淡地斜视着坐在客厅里的我，这一刹那的眼神，没由来地让我想起恐怖片里隐藏在黑暗中的杀手。
“我知道的，我看得见，”我佯作平静地举起双手，后背已经开始冒出冷汗，道：“我就是心里瘆得慌，你知道我有尖锐物体恐惧症的。”
“是吗？我怎么记得以前你上医院的时候，看到针头都会两眼发光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这病我估计是刚才突然患上的。”
“突然发病？会有这种情况吗？我印象中就算是一场感冒也有预兆的。”
“有的有的，多半我的某一位祖先是被乱刀砍死的，对刀具的恐惧刻在了基因深处，到我这一代才突然显性化出来，应该也属于一种隔代遗传。”
“那要去医院看看吗？我给你挂个号，或者我跟我同学咨询一下，有学医的。”
任君仙提着菜刀便准备出来，我连忙摇头摆手道：“不必不必，我是一个坚强的人，区区恐惧症，念几句‘大慈大悲无量孔子天尊’就能治好。”
“我觉得你的佛儒道三修好像修得有点奇怪。”
“不奇怪不奇怪，你难以理解是正常的，毕竟我已臻大成境界，三者融会贯通。”
“是吗？”任君仙定定地观察了我一会儿，这才是说道：“行吧，看你还有吹牛的精神，医院应该不必去了。”
“当然，男儿当自强，胜似红日光。”
我内心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她淡淡地说道：“所以呢，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呃，这不是个假设的话题吗？就……突然间这么一想而已。”
“但你心里应该有人选吧？没有心理人选的话，你也不会拿这种话题来试探我。”
任君仙神色平静地切着菜，刀刃轻易地撕开包菜的武装，清脆的声音仿佛血液在飞溅。
“哪有这种人选，我对恋爱从不感兴趣，怎么会打自己的脸呢。”
“这世上自己打自己脸的案例还少吗？”
“但坚持本心直至最后的案例也不少，那一个个说出来都是感动全球的事迹。”
“你这恋爱虚无主义也算？”
“当然，”我内心充满正义与信心，说道：“我为控制地球人口做贡献，而你们只在意人口老龄化，孰高孰低一目了然，以后甚至可以一争诺贝尔和平奖。”
“你……们？”
不远处的切菜声微微一顿，而我心头顿时咯噔一声，却是佯作淡然地答道：“哦，这是虚指，指与你的想法类似的人类群体，不特指现实存在的个别人物或专门团体。”
“是吗，我根本没想那么多。”
任君仙的声音依旧平静，却让我感到莫名幽深，仿佛是深渊底部传来的阴笑声。
对话暂时性中断，我迟疑片刻，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我说，如果我真的和别的女人搞在一起了，你会怎么想？”
“你不该问我会怎么想，”任君仙忽地点起燃气灶，苍蓝的火焰瞬间涌起，将她那美丽的面孔映照得犹如恶鬼，而后她才是继续说道：“你应该问我会怎么做。”
妈妈，这个人好可怕。
我瞬间只觉毛骨悚然。
这是何等的恐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惨遭宫刑的恐怖也不过如此，仙帝来了都要头皮发麻。
“哦？这话有点意思，”我轻咳一声，幸亏老夫佛儒道三修，功底极其深厚，否则怕是要凋零于此地，便云淡风轻地问道：“那、那你会怎么做？”
“你喜欢油炸的还是爆炒的？”
“什么！？”我大骇不已，猛地起身来，手指疯狂抖动，颤声道：“你这恶妇竟是要食人！？”
“你在说什么？”任君仙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我，说道：“我说的是菜。”
“哦，我思考小说的剧情太投入了，你不要在意，”我行云流水般地坐下身来，略一沉吟后又答道：“二选一的话我选爆炒，用油少许即可，再加入两勺香料与辣椒，美滋滋也。”
“你一个连燃气灶都点不燃的人，要求倒是蛮多的。”
嘴上如此说，但她总是满足我的要求。
“我不是点不燃，只是点燃的几率比较低，点烟花爆竹的话可从未失过手，”我忍不住摇摇头，说道：“现在想来，估计是小时候不拜灶王爷的缘故，惹恼他老人家了。”
“按照你的逻辑，不拜灶王爷就点不燃灶头，那么不拜阎王爷岂不就当场暴毙？”
“那不一样的，用过老式灶头的年轻人到底是少数，用过了还没拜过灶王爷的就更少了，所以他老人家要盯的就那么几个人，自然是不会漏掉任何一个的，”我心中自有一套现代化理论，一顿后，继续说道：“阎王爷就不一样了，这人生老病死是天地大道，他自然业务比较繁忙，有几条漏网之鱼是非常正常的。”
任君仙忽地瞥了我一眼，说道：“那你说西方国家的人，既不拜灶王爷，也不拜阎王爷，他们是不是还该处在茹毛饮血、生死难卜的状态？”
“这个——”我倒是有些犹豫，也不知仙界有没有开始全球化，但还是硬着嘴说道：“我估计是的，人家耶○什么身份，还不是照样翘了辫子的，那么总归是比灶王爷和阎王爷要差一些的。”
“你又要被基○教的人打了，别动不动就调侃人家的信仰。”
“这怎么能叫调侃，”我却是摇头说道：“我好歹也是佛儒道三修，从不贬低旁人的信仰，这只能说是学术交流。古代的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你这是歪理邪说，”任君仙却是眉梢都不曾一动，平静地定性道：“在这现代你就是典型的网络喷子。”
“胡扯，我可从未在网络上发表过哪怕一句正面或负面的评论。那些文章啊视频啊最后的‘不知道你怎么看待呢？欢迎在评论区留言’，我历来都是无视的，甚至忍不住发笑。”
何等贫瘠的文案撰写能力，好歹再加上一句“我们将随机抽取几位幸运的发言者赠予奖品”或者“热门评论将获得精美小礼品”，否则谁会写下几句靠谱的评论。
“看到好的文章也不评论？”
“不评论，顶多点赞。”
“坏到让人愤怒的文章呢？”
“不评论，随手举报。”
“国家发布的时事评论呢？”
“不评论，祸从口出。”
“有没有实在忍不住想要评论的时候？”
“这倒是常有，但基本上刚打两个字就会忍住。”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我略一回忆，而后说道：“是有个王八蛋说‘换我上的话早怀孕了’的时候吧。”
“我依稀记得你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但那王八蛋评论的是一部百合番，百合番里要什么男人，着实欠揍，光是想起来我就出离愤怒，搁现实里遇到这种人，我是要狠狠揍他的。”
“我真的不是很懂你们二次元的逻辑。”
任君仙露出颇为古怪的神色，而后灭掉燃气，关上阀门，说道：“桌上收拾一下，准备吃饭了。”
“哦。”
我这才是压抑住内心的怒火，感叹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恶心之人，可见臭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肮脏至极，而我内心深处又是依稀有些茫然，似乎我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使命，仿佛这话题的走向不该是这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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