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臭啊!!”
被熏出声的女孩儿已经一个月没洗澡了,散发着一股活尸的味道。不是她不爱干净,这破地方严重缺水。而且……
她要坚持不下去了,要死在这儿了!
根据上辈子的常识,她推测自己大概在沙漠的边缘,这里点缀着零星的枯死植被,自然也渺无人烟。夕阳渐低,不时可见些老电影中才常出现的风滚草,同她一样漫无目的漂泊着。
她又干又渴,空气中没有一点水分,不过好在这份干燥让她一身的古代盔甲不需要太多细致保养,也算是因祸得福。
只是随便掀开了褪色的罩袍一角欣赏,她那摊实际算得上破烂的锁甲上一大堆锈坏锁环就崩得稀里哗啦,她忍不住低头去捡,锈盔直接脆裂开,成了俩破碗,又瞬间被风吹成渣渣。
“求求你别锈了!”她哀嚎。粉末化的头盔救不了了,她又忙拍拍罩袍,希望这轻轻的一掌就能让她的宝贝锁甲恢复原样,却只是徒劳,锁环掉得更厉害了,她无奈抬起头,直面这恶劣的环境。
比起没续上命的古代盔甲,现在更重要的是……她也要不行了。
眼前,远远的沙丘被夕阳照得橘红,一层层铺着,一点没有白天的可怕。但可见的几百米内全都是沙,茫茫无人。
这个掉队的女孩已经十七岁了,却不太高,很容易同年幼的孩子混淆来。这一世,她的名字是伽离尔,前世的名字想不太起来了。伽离尔的麻布衣裳下摆至大腿根,有补丁,上身套了层旧罩袍。发育不足的臂膀、小腿布满尘土,暴露出大半皮肤,却裹一巾粗麻褐斗篷,厚而拖地。
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服装,她踏着小小的靴子,独自在傍晚的沙地里行进着,直至阵风卷着沙子呼啸而过,中止了她行走的步伐。
吹来的沙砾太细碎,伽离尔只觉眼和耳里硌得难受,她紧紧合上眼埋头蹲坐在背风坡上,一颗枯棕榈后头。头巾遮不住眼,伽离尔便于营养不良的胸前,把那罩旧袍子掀起来,紧缚于脸上抵抗风沙。为什么她会单单在这里,在这个荒无人烟的、众人口中的死亡之地?
女孩的心中突然涌上些许绝望。本来花了她整个白天,好不容易辨出的方向,就被风沙给卷走了,蒙眼的她叹叹气,有个向导该多好,她毫无意义地开始自言自语。
“世上的人都得沉重地活着……我却连承受这份沉重的资格都没有。”
常人说出来只是无病呻吟,可这字句用来形容她倒是贴切,她在这沙漠里迷路两天,食物不够吃,所携水分也要见空,舍不得喝。
更可怕的是彻骨的寒风。在这傍晚,缺少光照的沙漠从白天的大火炉一转,变成了冰窖子。女孩已经冷得上下牙打架,耳朵根子也死命直抖,气温还要下降,尽管裹着厚厚的斗篷,这般情况下她大概也撑不了多久了,她不想失温而死,消耗了最后一张卷轴。风又渐强,沙尘暴刮得像是刮腻子,再刮十分钟,就真再没法活了。
狂风带着沙砾,击打伽离尔头上的破布,往事也如潮水涌上心头。两周前,亲手安葬了病亡的双亲后,伽离尔离开了家,作别了隶属于奥斯特王国北郡,藤丘镇辖下十来户人口,曾是一片净土的小小村子。
全村遭了疫病,早已经被领主老爷奉旨燃至灰烬。只是当时她尚在外求学,才侥幸存活。伽离尔在此之后十几天里一直流浪,孤注一掷的她身上披挂的是全部家当。
两张便宜卷轴、一身破烂儿、一柄匕首、一些绳子之类的杂物,还有四枚温暖的银币,虽然在沙漠里没用处,也是她的宝贝,也只大抵管半个月饭钱,但这就是所有了。
唯这一身春秋战国成色锁子甲,来头还不小,是她前阵子翻山越岭辛苦跋涉了一周,爬到哪个老山上,从她二叔家的祖坟地里,偷摸摸给刨出来的!尼玛从未听说过如此贫穷的转生者啊!
甲刚刨出来,发现肩膀部分锁环崩了,伽离尔就屁颠屁颠去跑回村里,从那刚过头七的瘟驴屁股上薅了几块臭皮缝上。
“这怎么玩?老天爷,你祖宗十八代的!”
现在的她也只能在风沙中咬着后槽牙,闭眼狠命咒骂上天了。
“千不该万不该……都是因为输了那……”
要是在扒驴皮时,伽离尔没有遇见那牙尖爪利的野兽,就不会且战且败,且败且退,一路退到现在这个倒霉方向了。
再……再也没有可能拥有一具比利王那样的健壮身体了!这柳叶儿般的小胳膊和柔软的腰肢,只成了她浪迹天涯的最大障碍,让她一周前惨败于那穷追不舍的野兽。
那猛兽极其残暴,要换作握一杆削尖长棍的,现在的伽离尔要是迎战讨伐,大概也应是惜败于它,她长叹一口气。
“……不知道村东头二黄狗子现在到底……追杀上来了没。”蹲坐着,伽离尔又沉默下去,继续回想往事。
转生至这个世界十几年,为了进城上学,她一直伪装成前世般的男性模样。偏偏来了一场疫病,害得她从学院回到家乡那晚只能瘫坐望着大火中的一片废墟发呆。
“妈,爸……”回忆外,她隔着蒙脸的罩袍,抹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不行,不行,水要喝完了,再哭,再哭就要见阎王了!
虽然很渴,但她还是上下舔着从眼角一路淌到嘴角的盐巴子,是平时几乎尝不到的盐粒,好美味。她是不是可以一直哭,就能一直尝到咸味儿?
“怕不是要齁成干尸了。”
她强忍住泪,咬住舌头抑制下自己的冲动。大风未免有点太大,不时让沙子灌进来,她就把充作面具的袍子打了个结,阻止更多沙子进来。
“还能走出去吗?”
这世界的星宿没有规律,太阳也不是每天都东升西落,不知道为什么总会累计着偏那么一点点,可能是在做诡异的三体运动。
掩着脸的女孩儿看不到,太阳这时已半没入地平线,层层沙丘投出的阴影覆盖整个沙漠。
对她来说,现在的所有问题都导向同一个最终问题,怎么在这夜晚的大沙漠活下来,再走出去?这着实使人苦恼,但说到底这困难的处境,也得自己背锅。
全怪她是个路痴症,本该往西走,冷不丁走成了正东边儿,她又不是环球旅行的哥白尼!
感觉到风沙稍微小了点,伽离尔于是想要解开脸上的布,却发现解不开了,反而越来越紧,她又呛了一口沙子。
“咳!咳哈!呸呸……”
诶算了,反正她也是个路痴,看不看路,对伽离尔来说都一样的。反正时间是有的,干脆慢慢解开吧,不着急。一天之内必须寻到水源,她休息一小会,又接着艰难爬坡。空气渐冷了,接下来又该往哪走呢?她一边解结,一边思考。
她解解解解解,啊。
坏了,不小心打了个死结,勒着大脖子了。
“无法呼……吸了!”
她转世而来十七年岁月,第二次生命就沦落到这个悲惨的下场,死得活像在将来的孤坟上蹦着坟头迪斯科……
“唔哈!咳嘶!!”好吧,伽离尔还不甘愿这么轻易放弃她自己的生命,她终于拔出匕首,狠心割开了自己值五个大铜板的罩袍。
她得以重见天日。日呢!?哦,日好像已经下山了?没了日照,任她再骨碌碌眼珠也无用,拜十七年的贫穷生活所赐,女孩儿是个夜盲症患者。
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伽离尔就把她那爱枪立了起来,松开手。这根村里最直溜的棍儿倒了,她就摸索着,朝那方向歪歪扭扭地走过去。
水喝完了。她也实在走不动,只能趴在夜晚冰冷的沙地上,身体随呼吸一起一伏,她又突然感到左大臂的皮肤一阵痒痛,就把右手探进领口去,抓挠自己的肌肤。
“我去,这可真惨……这么一大块疮,没想到异世界之旅在我滑腻腻的皮肤上留下的却是皮肤病。”(也不想想你多久没洗澡)
“我揪,我揪。”
伴着咔嚓一声,什么东西被她停不下来的游离手指头扣了下来。
“这疮怎么还长得跟个鳞片似的……”
事先声明一下,伽离尔绝对没有诸如收藏指甲盖这样的怪癖,这鳞片一般的疥疮毕竟还是自己的亲骨肉,她把它揣进口袋权作收藏品。
这女孩儿并不知道,她在村里刨坟时,可悲染上了同村人一样的疫病。
虽没有白天的强大,可沙暴又开始呼呼吹了。伽离尔只觉得愈来愈渴,她的头巾也在刚才被自己用匕首划了个稀烂,风沙又袭扰着她的喉舌和她皲裂的嘴唇,好吧,看来这下子是真要见阎王了。她终于无力地重重躺下。
“要渴死了……”
伽离尔挪挪身子,想摆个更漂亮的姿势告别这个世界。她却突然感到被一万根针扎在脸上,俩薄薄眼皮险些没扎穿。
“疼疼疼疼疼疼……靠!嘛玩意儿啊?……哦,原来是一株仙人掌啊,那没事了。”
“等等,仙人掌!?”
从曹操被扎成了关公的伽离尔,就靠着这只仙人掌上砍下的肥茎,又活过了一个夜晚,实话说这玩意尝起来有股浓重的碱味儿,还没有掺木屑的黑面包好吃。
伽离尔一天夜里都没阖眼,像村西头老牛反刍一样,一路走,一路吃。没有正确的方向,一路走下来就只能是南辕北辙,但至于寻回失去的方向的方法?人虽然在沙漠里走不了直路,但抵不过伽离尔想到的一个聪明办法。
她以这株十多米高的大仙人掌为标识物,只是在沙丘上下不停画圈探索,发现了仙人掌和枯草更为密集的地方。她又找到一个新的标识,继续绕圈圈。
这条路线大概就是东西走向,好在没了沙暴,只消使些手段校准行进产生的偏差,一路上她靠着吃仙人掌,逐渐恢复了气色。
伽离尔走着走着,掏掏口袋,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她的手在行囊中不断探寻,却直接从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眼儿里漏了出去。
“我大硬币呢!?”
她才发现,那株无辜被吃的仙人掌报复性地,扎漏了她钱囊的底儿!几枚银子早早离她而去。
我焯。
“……完蛋了……我年纪轻轻,还不想落入青楼啊!”也不知道还没走出沙漠的伽离尔那小脑瓜子为何这般跳跃。
“算了,就当散财消灾吧。”想着银币必定是已经被风沙掩埋了,伽离尔也打消了原路返回到大仙人掌下,再去找钱的意愿。
她咬咬干裂的嘴唇,继续西行,嘴里哼起这个世界谁人也不曾听闻的曲调,仿佛天籁。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
伽离尔如愿地迎来日出,一路上,沙漠渐变为湿地,青绿色的大片水塘甚是漂亮,引得不少禽类降下饮水,虽然这水大概不适合人类喝。
更让伽离尔兴奋的是那地平线上蓦然出现的,一面米白色小旗!
“万岁!万岁!我焯!活过来了!我焯!”伽离尔止不住跪地疾呼。
前方应就是她三天前借宿的沙漠客栈。这新开的客栈扬起高高的旗帜,使得八方旅人临近沙漠便可览见其开张。见了这鲜明旗帜的伽离尔终于放下忐忑的心,减缓了原本急促的脚步。
命是保住了。不过这时的伽离尔可连一杯酒钱都付不起,该怎么办呀?而且只看到了客栈飘扬的旗帜,那该不会是海市蜃楼吧?有没有必要再立个反flag?
万幸万幸,这客栈倒不是什么虚影,白色的石质墙壁上开着小窗,其上是漂亮的褐色屋顶,约莫两层楼高,少有风化的痕迹,四周有车马停宿。
伽离尔大踏进客栈,一进门带了一大堆沙子,直呛得其他客人不住咒骂:
“日啊!我焯***!”
伽离尔没有再招摇,她拉扯紧兜帽。
她知道自己脸蛋生得漂亮,她那一头浅发在奥斯特也易引得旁人侧目,她也明白,如果不扮作前世般少年模样,自己的姿态很是危险,她仿佛耳闻到身后的目光与窃窃私语,应该是在讨论独一人的女孩,她今世这女儿身的貌美如花吧。又有声音了,她竖起耳朵听闻,只听:
“怎么有股臭味儿?”
这话自然没到孤芳自赏的伽离尔的耳里。
“听说没?西部诸国又准备跟九月王国打仗了。”围坐在四人的桌边,红头发男人用轻快又夸张的语调开始了一场讨论,他脸上有麻子。
“哈,就是帮异教杂碎。他敢开战?呵,九月国也不是孬种,肯定!立马三天内就拿下他韦夏海峡!!”白头巾喝高了红着脸,桌子拍得震天响,又连着几下叫喝。这话应了几声彩。
“嗨!!为教皇!!”个子最高的黑衣服提起酒杯。
“为了教皇,忠诚!干杯!”红脸高举着碰杯。
“干杯!!”酒沫纷飞,几人接着喝起来。
“头一次见不敬神,喊着为了教皇的宗教,这踏马邪.教吧?”伽离尔这次只在内心默默吐槽着,害怕再被扔到沙漠中央。
伽离尔历史和地理学得还行,知道话里头的意思。九月国是领土最为广袤的北方国家,承君主制,拥有最发达的贸易,海外飞地众多,与伽离尔所在的奥斯特隔大漠而治,又同在大横断山脉以东,与西部诸国有激烈的宗教冲突。山脉沿线有几个重要隘口,百年来东西势力的天平倾斜不断,无数枯骨深埋于边境,战争犁出一道横贯大陆的无人区划,得有“亡原”之称。
宗教方面,两国的主要信仰为四神教,四位神明主管智慧、勇气、探索与交易。其开创者乃是为人类带来魔法的一位伟大者,神职人员称之大贤者。
当时这片大陆混沌初开,仍属于蛮荒之地,而大贤者带来了魔法的火种,四神教绑定了魔法的解释权,八百年前传遍主大陆每一角落。西方诸国现今趁魔法衰落,开始重新信仰旧有的本土神,百十年间以宗教名义发动数次“大远征”。最近一次大远征在十八年以失败告终,也是至今这片大陆上的最大烈度战争。
她踮着脚尖上了圆凳,于杉木制的桌前端坐下。
伽离尔漏出兜帽的一缕头发不像是东国人常有的红发或黑发,而是浅白到金的发色,但这白衫酒保并未因伽离尔的样貌而说些什么。
“老板,来杯蜜酒,要温的。”伽离尔从小靴子里掏出的,是一枚幸运到没有掉到沙里的银币,这是她最后的财产了。
酒保只是皱着眉毛收下了这袜子味的银币,端上了一杯蜜酒。
“价格是10铜币,找你90铜币。”
酒保说着,便找来9枚大铜币,一字排开:“小姑娘,你可知道……”
伽离尔也没怎么听讲,只晓得那酒保满口之乎者也个不停。
酒保去忙活了,一位旅人路过,身着褐色绒布斗篷,不见脸庞,硬制鞋底在女孩的后方清脆地踱步,终于出现于她视野中,旋在圆凳上坐下,他望四周无人,微笑悄说:
“我看你骨骼惊奇,想必是天赋异禀……诶,你想学法术吗?只收50铜币。”
“法术?开玩笑吧,这个世界的魔法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独门秘籍!看在你与我有缘嘛,嘿哈!50铜币卖你,诶,就问你,要不要吧?”
这人怎么一惊一乍,话都串不成一句?
但伽离尔细细打量,见这人靴子打理得干净,裤腿也没有尘土,不像是一般旅行者之辈,她自信于自己的独到眼光。
噫,好!送金手指的来了!想着这可能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希望,伽离尔随即排出五枚大钱。两人也聊了些话题,约好到客栈外边会面。
“好慢啊……我的金手指怎么还不来……嗯嗯!?”
伽离尔只一人孑立于客栈外,太阳就要落山了。
“杀千刀的!”她才即意识到自己的愚钝,刚才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混入人群中,恍又消失不见。
她这么就被骗走了一半的家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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