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及缩着头脸穿行在“中心”内城区的大街小巷里，小心翼翼地看护着怀中不时“呵啷——”一声的硬皮腰包，脸上满是对所处情状的惶恐不安以及对“好伙伴”的深深怨念。
柏及的身影像是一阵风似的飘过街边的行人，还自以为跑得够快，偶尔顺溜了便抬头得意地一笑。却不知有多少路人为了他的一个小小动作愕然止步，一路目送着他离去之后，原地怔忡了半天，先是迅速检查周身行囊是否有缺，然后立马跑到就近的公告栏，看是否新添了什么内容，没有就自己添上一条：
“南门068号街区疑有小偷出没，路过行人请注意随身物品。”
“南门067号街区疑现遗忘者一，相关设施请做好收容准备。”
“南门134号街区救济组织有空余岗位，二次目击烦请告知。”
“南门209号街区……”
对于身后路人或警惕或好心的举动，柏及毫不知情，依旧迈着欢快的步伐（自以为）向着自己的目的地急速奔去。然而……
随着远处城门的临近，柏及的脚步骤然减缓，脸上的表情越发纠结——
很明显地，他的腿抖了。
柏及真恨不得给自己来一耳光：你怕个球！我一没偷二没抢，我可是“中心”文明治理下的良好公民……个鬼。
话是这么说，门是一定要出的。柏及揣紧腰包，深呼吸，绷住了脸，迈步向城门走去。
城门的守卫意外地少，只有两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其中一个似乎是昨晚没睡好，还在打瞌睡。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至于暗地里……暗地里有啥柏及也不知道。他此前压根就没进过“中心”的领地，唯一的这一次还是走的地下通道，想起来差点没把胃给吐出来。
再次勉励了自己一番，柏及两眼一狠，一个箭步冲到两名守卫跟前，脸上堆满了桃花一般的笑容：“两位大哥……”
站得笔直的中年守卫转脸一瞥，明明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柏及还是吓得浑身一颤，登时说不出话来，只能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脸僵硬的傻笑。
守卫大叔看见柏及这样奇怪的神情也是一愣，他上上下下地把柏及打量个遍之后，终于露出了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虽然不知道这守卫究竟明白了什么，但这不妨碍柏及满脸希冀地看着对方。终于，在柏及充满无限期盼的目光中，守卫点了点头，说：“你要出城？”
柏及连忙点头，话都不用说了。
守卫大叔再次打量了一下柏及的打扮，尤其是他那神态，原本就神色古怪的守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挣扎了半天，试探着问：“孩咋，你……确定？”
柏及也开始有些奇怪了，但他还是点头。
“嗯……出去吧。”守卫让开道路。
柏及两眼睁大，不敢置信地向前走了两步，又走了两步——
面对怀揣巨额现金的可疑人员，这都不带拦的么？
柏及正待再往前走的时候，忽听身后一句懒洋洋地“等下”，心中暗道果然如此。他立马转身，双手护住腰包，脸上堆起讪笑……
“走之前把这个签了。”
此前一直在打瞌睡的那个守卫甩手递过来一张盖过章的皮纸，上书“承诺书”三个大字。柏及往下扫了眼，不自觉就念了出来：“本人于此郑重承诺，离城之举固我所愿，此后种种，生老病死，损人失物，自当一力承担，与中心城绝无任何关系……？”
“？？？”
柏及脑门上现出三个亮闪闪的问号，一脸疑惑地看着守卫。
“快点签，赶时间！”守卫大叔2号凶神恶煞。
柏及在上面随便签了个名字，守卫接过去看也不看就丢到一边。
柏及愣愣地立在原地。
“还不走？等我请你吗？！”守卫大叔一脸嫌弃。
“噢。”柏及转身。
“下次进来记得走正门，不会拦你的。”
“啊？噢噢……呃，嗯……嗯？！”
柏及再次愣神瞪大双眼。
“快点走，别在那儿挡我太阳。”守卫2号打了个哈欠，瞅了瞅一旁摆着的座钟，身子歪到一边：“动作快点，念你是第一次，给你三分钟做准备。”
守卫大叔1号不住摇头叹气。
第一次？准备？柏及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那个临走前还是一脸欠扁笑容的青年头子肯定一定是把他给卖了！虽然始终搞不明白守卫大叔的意思，但脑中逐渐升起的浓重不祥感还是让他瞬间加快了脚步。柏及由初始的快步变成小跑，然后迅速加码到长跑，接着是持续两分钟的百米冲刺——
三分钟，到了。
太阳穴里猝然传来的刺痛提醒着危险，冲刺中柏及两手猛然下挥，高速旋转的气流托举着跑动中的身体滑翔到半空，少年淡定地回头下望：
“怎么说这里也是城区，不会有太多……卧槽！”
后方地上整齐有序地排布着三十多只浑身半透明、非人非兽的半直立态的怪物，它们的形体在大的方向上基本相同，都是以“人”为模板。小的方面就是千奇百怪，各有“特色”。这些原本就算聚拢到一起也是顶多三五成群的“浊兽”此刻却形同军队般训练有素地集结在柏及的后方。其中一只类似前锋的浊兽一只后爪深陷在地里，两只前爪扑出，所对的正是柏及原先所处的位置……的腰部。
没错，这些原本就算遇上同类也是先咬一口再说的“兽”，此刻却是一个个眼冒绿光，七十多道视线无一例外地全都盯着柏及怀中装满了兑换来的铁币的腰包。
柏及顿时满头黑线，心说至于么，身上却不敢放松，随着瞳孔的一阵紧缩，他周身环绕的气流速度再次加快，将他的身体托地更高。于此同时，柏及猛吸一口气，力发丹田，嗓门大开，一声怒吼：
“三—河—快—来—救我啊啊啊——！”
声音顺着特别构造的风向线路迅捷地传播出去，只过了两秒不到，随着一阵刮擦耳膜的撞开空气的声响传来，一辆酷似旧时代垃圾车的四轮交通工具风驰电掣而来。
改装车在柏及身下一个利落地摆尾掀飞了十几只冲在前面的浊兽，伴着“吱咔”一声，一条看着随时都有可能入住垃圾场的机械臂像捡垃圾似的抓住柏及的身体塞进了驾驶室的侧边。仅仅停顿了三秒钟，改装车就在无声中骤然加速，朝着荒野更外的地方狂飙而去。
“喂喂喂，慢点……嗷呜——”
随着一声狼嚎，柏及成功落座。
虽然自从跟了某个人之后，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每次体验这种仿佛被人当作麻袋一样给劲揉搓的感受，柏及还是想要说一句……那个什么……
“我不就是进去换个零钱么？至于么？至于放狗么？”柏及一脸愤恨。
“你确定你照着流程走了？”三河有些奇怪地问道。
“那个无良老大有留下来过流程之类的吗？”柏及睁大双眼。
“确实没有……不过，看来传言是真的了，”三河正兀自平静而熟练地操作着车辆，却是忽然转了话题：“‘中心’正在研究怎么控制浊兽，而且已经有了一定的成果。”
“都是些垃圾货色而已。”柏及枕着手臂，不以为意。
“确实垃圾，但是这才多久？”三河在操作台上的一些按钮上点了点，调节了数个档位，逐渐放开油门：“我们跟了修……席文也才三个月而已，那之前可没有这事儿。”
“安啦安啦，阿银，不过是一群失败的试验品而已，”柏及闭上眼，轻舒了口气：“那群疯子是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群野兽身上的，它们不过是晶化污染的副产物而已……
只是他们为了逃离而故意制造的诸多祸乱的，一小部分而已。”
“嗯……话说回来，这个东西是怎么操作的来着？”
“！！！”
柏及骤然回过神来，想也不想先是一拳捶过去，被三河稳稳接住他才稍稍放心，急促道：“快踩油门重新提速……不对，先转向！停车，停车！……”
“晶核好像冷却了……”三河面色凝重：“高温……快点重新激活！”
柏及攥紧了手心里窜起的火花，一拳捣进了面前预留的圆洞内。
“动作快点，我们可要在天黑之前抵达学院的接待餐厅好和那个无良老大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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