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我站在了这里。
“嗨。”
熟悉的马赛克人。
啊，不对，已经过了五十几年了，不能叫做熟悉了。
“唷。”我打了个招呼。
“……你，干了不少好事呢。”
“彼此彼此，你干的事也不怎么样。”我回敬道，“我原本不想与你为敌，是你的所作所为，是你打算对我的家人下手，我才会这样。”
“没办法嘛，谁叫你的后代会和龙神那家伙一起来杀了我。”他摊了摊手，“话说回来，你是长这样的呢。”
我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与以前来到这里不同，我不再是用着那副鲁特族的身体，而是变成了我最熟悉的，卢迪乌斯的身体。
是因为我死了吗？还是因为我的灵魂已经真正融入到了这副身体当中？
“你不知道吗？”
“嗯，因为我的眼睛是直接看到魂魄嘛。虽然知道你的身体和灵魂不同，不过亲眼看到还是第一次呢。”
知道了一些冷门知识。
“……这样的话，你那边就结束咯。”人神说道。
啊，是的。
卢迪乌斯·格雷拉特死了。
呃，寿终正寝，沐浴在幸福和家人的关心之中，去世了，享年74岁。
唔……还挺长寿。
“那么，我终于可以继续行动了。”
“原来你还没放弃啊。”
“那是当然的了！”他似乎有些生气，“你要是知道了死亡的未来，你会束手就擒？”
……是啊，就像我为了家人和自己一样，人神也不可能会就这样放弃挣扎。
唔，可能也不算挣扎？毕竟他的能力是相当强劲的。
“嘛，是不可能放弃的。”我说道。
“你……干嘛是那样一副轻松的表情。”他有一点不可思议，“你真的明白吗？你死了，我就可以利用你所建立起来的体系东山再起，并且把它完全推翻！”
“在你不在的世界里，用你准备好的东西，来让我赢。而你什么也做不到。毕竟你已经死了嘛！
你将没办法阻止自己的子孙们互相反目，互相厮杀。
连哭着向我说“快点住手！”都做不到。
而这些事情，你甚至连看都看不到！”
他如此说道。
“我明白啊，”
“但那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这是真话，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搞什么啊……你怎么……这么的，轻松？”
他愤慨地跺着脚。
“啊，因为我已经死了嘛。”
“……嘁，你真是个怪胎啊，不是么？”
我挑挑眉，表示无所谓。
我很满足了，这一辈子。
……
尴尬的气氛。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呐，人神。”
“奥尔斯蒂德说过，卢迪乌斯，原本会是一个死胎。因为我灵魂的转生，所以这个身体才活了下来。”
“那么，如果我没有转生到这个世界，或者没有转生到卢迪乌斯的身体上，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重要的人，会怎么样？”
他顿了一下，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呃。”
差点忘了，这家伙是一个性格超恶劣的人。
“看在……我们曾经是对手的份上？”
“呵，把我往死亡路上推的人，对手？”
……
好吧，虽然很好奇，但人神这家伙不愿意说的话，我也没办法了。
于是，气氛又陷入了尴尬之中。
“……”人神沉默着，但好像下了决心，还是缓缓开口道:“从谁开始？”
“？”
“你刚刚的问题。”
啊，这么说，他愿意告诉我？
没想到你还是个傲娇啊？
“呃，那……你说说希露菲吧。”
希露菲，我的第一个妻子。
我们是青梅竹马，虽然因为转移事件，分开了一段时间，但最后在我面前这家伙的“建议”下，我们重逢了。
以“菲兹”的身份，她与我共处了一段快乐的学院时光。
她帮助了我很多:献出自己治疗我的ED，用第一次接受了磕了药而粗暴的我，结婚后打理这个家庭，一次次原谅我的失职……
虽然由于种族的原因，目前我与她天人两隔了。
“嘿，上来就挑了个重头戏吗。”人神笑了笑。
“你要是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希露菲会在童年一直被同村的孩子欺负，霸凌，直到转移事件。”他故意顿了顿，似乎是在观察我的反应，“最后，因为不会魔术，死于转移事件的高空坠落。”
啊，希露菲……
说实话，听到这个，虽然有庆幸，但更多是难过。
“至于你的其他两个妻子嘛，洛琪希不会来到你的村庄，而是作为家庭教师和冒险者游历于世界。她会在一次冒险中，于洞窟里陷入绝境，不过被人所救，并与他结婚，最后寿终正寝。”
“爱丽丝，命运简单多了:在那次转移事件引出的权利斗争中，死于格雷拉特家的抄家中。”
……
我所深爱的三位妻子，居然有两位死于非命吗……
“啧啧啧，看着你那副样子，”人神落井下石，“刚刚不是还挺轻松的吗？”
“毕竟刚刚是我管不了的了。”我说道，“你继续。”
“啧，好吧。你的母亲，简妮丝，因为头胎的打击，萎靡不振了好长一段时间。而你的父亲，保罗，尽全力让她振作起来，因而没有与你家的女仆莉莉娅发生关系，爱莎根本不会出生。而莉莉娅会因为转移事件被送到山林中，不慎坠崖而亡。”
“保罗和简妮丝在转移事件发生时在一起，所以被转移到了一起。于是，诺伦顺利出生，并与现实的命运轨迹相似。保罗和简妮丝都是寿终正寝，而诺伦会患病死亡，虽然去世时也已经年事已高。”
“这样啊……”
“受到打击了吗？”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不，只是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感受。那我的挚友们怎么样？”
“没有你，札诺巴不会接触到你的……雕塑……？好吧，反正他会一直在西隆王国被当做工具使用，直到被新王借刀杀人，派到了不可能获胜的战场上。”
“至于克里夫，他会在魔术学院里学业小有所成后，回了自己的国家，继承教皇之位，并在余生中不断开导着世人。”
“虽然我不觉得宗教这东西的意义在哪就是了。”
“你有未来视的能力，当然不会把希望寄托在神身上。”我说，“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算一个神。”
“也许吧。”
……
气氛，又一次地陷入了尴尬之中，我们似乎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说起来，人死了，会怎么样呢？”
“平常的话，魂魄会还原为魔力，和其他的魔力混在一起之后，重新变成其他东西。不过因为你是异世界的人，所以会变成怎样我不知道”
人神有些烦躁。
是因为嘲笑我的计划落空了？
“是吗。”
仔细一看，身体好像在慢慢变淡。
这就是所谓的还原成魔力吗？
“唔……人死了都会见到你吗？”我向人神问道。
这样的话，人神岂不是像阎罗王？
“我不想见，就不会见。”
“每天世界上都会有无数的人死去，我不可能每个人都去看一下。”
“噢，确实是。”
身体变淡的速度加快了，看样子我灵魂还有意识的时间不多了。
我看了看人神，他没在注视着我，反而是看向白茫茫的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就像刚刚听到没有我，我重要的家人，朋友的命运一样，一种……很难用语言描绘的感觉。
“人神。”
“干什么？”
“说不定……我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讨厌你。”
“……”
“啊，如果有那么一个让我转生过来的人，可以帮我感谢一下他吗？”
“嘁，才不要。”
也对，毕竟是我把他的计划搞得一团乱麻，对于可以存在的，那个把我转生的人，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感吧？
“也是呢。”我轻轻说到。
身体变得更淡了，就像是虚无缥缈的清风……
啊，这么说可太有诗意了，和我现在的状态比起来也不算是非常契合。
硬要说的话，我现在可能像是染上微微颜色的云气，或者是鸡蛋清的那种感觉。明明已经是透明的了，却还能看见形态。
无意之中，我把手放到了人神的肩膀上。
马赛克人的触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粗糙。
“虽然，这话可能不应该由我来说，”我开口说道，“不过接下来，要加油啊。”
“……”
人神没有反应，嘛，要说他的表现，无论是什么我都不会感到惊讶了。
然后就，再次沉默了。
看着周围，还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一点的改变。
然后，我的身体终于要消失了，意识，也渐渐地模糊了过去。
要死了？
意识会留下来，还是不会留下来？记忆呢？
嘛，不管怎么样，我都无所谓了。
即使意识和记忆留了下来，即使在比现在与前世更加更加严酷的环境中出生，我也能面对吧。
我这一生活得很满足，基本该有的都有了。
“拜啦。”这是最后一句。
人神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我也不去注意了。
不对，也许他说了？
唔……算了。
我迈起步子，向什么都没有的远方走去。
不会再回头了，不会再有牵挂了。
就这样，一直线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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