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空无一物，只是在学校与医院中往返着，好不容易从小学的环境之中脱离了。
那个嘲笑着他是“杀人犯”的学校，被贴上“杀人犯”标签的地方。
叶梓从未觉得自己做错过，他只是为了让姐姐和他从那并不配成为父母的二人的魔爪之中逃出来。
为什么母亲要选择那个人呢？他想不明白，只是觉得日子就这样过去就好了。
与母亲每天重复着打叶梓的日子并没有不同，被称作“父亲”的人，也只是吸着母亲的血液，在家酗酒或是抽烟。
他不仅对母亲的暴力视而不见，并且依仗着母亲，对叶梓继续实行暴力。
因为叶梓是弟弟，所以姐姐理所当然般的会去保护他，虽然他们对待姐姐的方式只是当做空气一样，不管姐姐做什么都不会去管。
被打的只有自己就好了，叶梓是这么想的。
一切都应该这样平静的下去才对。
如果不是某天放学回家，在门外听到了两个人的吵架声——贬低着叶梓的继父与维护着弟弟的姐姐。
等他走进家门的时候，看到了那个人正发酒疯一样的砸着家里的家具，嘴中还不忘辱骂着叶梓。
而记忆里唯一会对他温柔的人，手中拿着美工刀，像是在报复着谁一般的不停地割着手腕。
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叶梓的身上已经沾满了鲜血，手上还拿着厨房的那把沉重的菜刀。
只是想要让那个人消失，仅此而已，只是为世间除去了有害物而已，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活着的价值的，他很清楚这件事。
回到家的母亲见到了满是血的客厅非常冷静，冷静到让他怀疑她对那个人到底有没有感情。
冷静的报了警，冷静的录完口供，冷静的指挥着清洁工们将房子清理干净，然后冷静的走出了这个家，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杀人”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学校之中，班里的同学对他开始疏远了起来，就连老师也开始说起了“这孩子看起来就不太正常的样子”的话语。
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像是为了从这个世界逃走一般的，叶梓选择了封闭自己的内心，不去看别人，不去让别人影响到自己，只是在学校与医院之中往返着。
那个温柔的姐姐，因为目睹了“小学生弑父事件”——也就是弟弟杀了继父的事情而精神失常了，每次看到被医生用束缚带绑在床上变得疯狂的姐姐，叶梓总是会愧疚为什么自己没有发现并不是只有自己被虐待就可以了，他低估了姐姐对自己的爱，他就应该早一点去反抗，在姐姐看不见的地方将那个人铲除掉。
所以只是日复一日的安抚着自己的姐姐，他想要见到的，仅仅只是那个温柔的姐姐回来。
就这样在缝缝补补之中进入了初中，像往常一样的过着空无一人的生活。
不与他人交流，只是完成着老师布置的任务，这样就好，世界是虚无的，这样就好。
捂住耳朵闭上眼睛然后向前走，叶梓本该就这样过完一生的。
与少女相遇的那个夏日，他记得特别清楚，为了不让体育成绩落下，他选择了在最热的时候进行跑步与仰卧起坐的训练。
就像往常一样的把垫子放回体育仓库，路过教学楼的时候，头顶突然出现了影子。
他要是没有抬头的话，或许就不会有一切的开始了。
他的世界也不会就此被打破平静。
不高的三楼的栏杆外站着一个人，虽然看不太清，但能知道那是一名少女，她似乎在逐渐松开自己的手。
不去管也没关系的。叶梓在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身体依旧行动了，就像小五的那天回家一样。
身体比脑子要先行动了。
他把手中的垫子在地面上铺平。
不幸中的万幸也许就是他揽下了所有补课或是训练的人的任务，一个人将他们的垫子拖回体育仓库。
没想到如此繁琐的任务，会在这个时候变成拯救他人性命的工具。
他还没有蠢到自己伸出手去接那个人，要是现在死了，那么医院之中的姐姐怎么办？
所以铺完垫子之后，他打开了手机，拨打了120的电话。
“您好，这里有人跳楼，地址是……”
他在说话的时候感到了胃部涌上来的恶心。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冷静？
这么的冷静让他想到了那个冷静的母亲。
果然是因为身上流着母亲的血液吗？
然后听到了沉闷的一声。
少女张开双臂从栏杆外坠落了。
坠落到了垫子上。
尽管是垫子，血液还是流了一地。
但是救护车来的也十分及时，叶梓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坐上了救护车。
少女的面庞被血液弄得看不清到底什么样，只是浑身沾满了自己的鲜血。
唯一值得瞩目的地方，就是少女的手臂——左小臂上缠着绷带。
是中二病吗？不由得会这么想。叶梓听不见医生们的谈话，只知道他们的表情很严肃。
或许这名少女已经没救了也说不定。
他只得在心中叹气一声，为什么自己会碰到这种倒霉的事情呢？难道是以前的霉运还没结束吗？
到医院之后，也是看着那名少女被送进抢救室。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长椅上睡着的，只是被人拍了拍之后就醒了。
护士的嘴张合着，叶梓听不见，但是能够从唇语中读出来“她在ICU”这些话。
没有死。
这是他第一次感叹人类生命力的顽强，也许也有自己在下面铺了垫子的功劳吧。
所以自此开始，他开始三点一线的生活了。
家，和两个医院。
为什么要去少女的医院呢，或许是第一次对“为什么有人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产生了兴趣。
“我家女儿一定是意外吧！”
某次无意之间，在病房外看到了歇斯底里的女人。
听见了，别人说话的声音，是如此的刺耳。
叶梓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回家。
摊开作业簿，写着无聊的题目。
第二天再去医院的时候，那名少女已经转院了。
这就是生命中的过客吧。
他以为一切又会回到原本生活的轨道上去的。
即将升入初三的某天放学，在校门口看到了一个身上还打着石膏的少女。
“你，就是叶梓吧？”那名少女一下就认出了他，并且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喊出了他的名字。
这么看的话，是美少女。
亚麻色的长发被风微微吹起，身上穿着的，是一如既往的卫衣与裙子，正如那天她从三楼跳下来，穿的衣服一样。
“别不说话嘛，”少女的右手打着石膏，她用自己的左手一把拽住了叶梓，“我还以为救我的会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
“其实你一点也不关心我能不能活对吧？”她的脸凑得很近，琥珀色的瞳孔紧紧盯着叶梓的双眼。
那份眼底的疯狂，还有咧开的嘴角，让叶梓的世界为之颤抖。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又活过来了，”少女又笑着退开，只不过她的手还牢牢拽着叶梓的胳膊，“你是不是应该补偿我没有死成呢？”
“……为什么。”从叶梓嘴中说出的只有三个短短的音节。
“因为，我想死啊，如果你当时什么都不做，我就可以去死了不是吗？现在我……”
“小奈！磨磨蹭蹭干什么呢？不是说见个学弟吗？怎么说那么久？”
少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尖锐的女声打断了。
叶梓看到了，少女不悦的皱起眉头，并且嘴角狠狠地撇了下去。
“拜你所赐，我在5区的高中等你。”她扔下这句话就扬长而去了。
叶梓的手臂被抓得泛红，还有疼痛的感觉残留着。
身边那些来来往往的学生的脸上都是看戏的表情，叶梓自知挡了别人的路，于是快步走回了家。
温暖，是家的印象。
叶梓转开家门之后，被突然出现的黑影紧紧抱住了。
女人的气息，是姐姐的味道。
姐姐身上总褪之不去的，是医院的福尔马林的味道。
“小梓啊呜呜呜呜，”姐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舒服，“你都不知道，那个外卖员总说一些令人难懂的话，什么开门啊，什么把我杀了之类的。”
“不会的，不会的，姐姐，”叶梓放下手中的袋子，环抱住自己的姐姐，“一定是姐姐听错了，如果有坏人的话，我会把他们都除掉的。”
就像那个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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