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色,关义竹和夏辉军偷偷潜入了作为案发地的墓山,寻找蛛丝马迹。
阿冰在他们临走时又给他们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死者丁元的衣裤都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而丁元的尸体被发现时,在他的身上搜查不到任何物品,说明有人想要从他身上找到或者已经拿走了某样东西。
山脚下,丁元的断魂处还没来得及洗去那次坠崖惨烈的见证,从中间向外爆开的那滩殷色之花并不安静地躺在那,在月光的照射下格外隐秘暗沉,不管从哪个角度望去,都会让人产生脑袋会如蛋壳碎裂的错觉。
……
只是,除此以外,现场似乎是再找不到和案件有关联的物证——不同于别的案发现场,山体间发生的事件一直以来是最难取证的地点之一;密密麻麻的碎石块中难以辨别脚印,被认为是作案地点的悬崖上也犹如水过鸭背。一圈搜查下来,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累得半死的关义竹和夏辉军只能悻悻吐气,铩羽而归。
“凶手看上去很狡猾啊。”
夏辉军脸上挤满烦躁地说道。
“不,不是狡猾,是聪明。”关义竹纠正了他的话,“选择在这样一个既隐秘、不留痕迹的绝佳地点下手,凶手肯定是非常熟悉C村地形;而他(她)的作案手法既直接果断、又操作简便,还能做到手不沾血,说明凶手在动手前是有一定预谋过的,这样一个人……恐怕是读过书有点文化的吧?”
关义竹把头一斜,眼神和呆毛都变得尖锐了起来。
“噢~~对哦,义竹你说得没错,照之前的情况来看,C村里的人很多都是没读过书的大老粗,思想简单、做事不经过大脑思考,他们要杀人就是一锄头的事情,绝对不会考虑那么多。另外,可以肯定的是,凶手正当青壮年,体力应该也不会差,不然爬个山都爬不上去,哪还有力气推人呢?”
夏辉军很快领悟了关义竹的意思。
关义竹比出了一个“以下范上”的手势。
“Bingo~~所以这样一来,基本可以把犯人锁定在15岁至40岁之间的C村人,上过学、和丁元有一定的交集,不然丁元没有理由和他(她)大半夜上山。”
夏辉军的脸上“晴转多云”:
“不过,虽然已经缩小了范围,但我们两个的调查任务还是蛮重的;我刚刚让阿冰查了下,C村户口在籍的人有二百三十二人,除去太老、太小和行动不便的,我们需要重点调查的人还是起码有三十人以上。”
关义竹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是啊,而且这次的调查方向要从杀人动机切入比较难,目前还没有看到丁元的死和谁存在直接或间接的利益关系。
“这次的凶手很可能是受到了那些老算命的鬼话蛊惑杀的人,这样一来的话,可以说个个都有完整的杀人动机,哎~~这样一来的话,就是我最不喜欢的死排查了,因为我这个人比较懒,诶~呦~~。”
自说自答后,关义竹用力伸了个懒腰。
果然如阿冰先前所说,墓山附近的空气并不是很好,再加上夜越来越深,让本就疲惫不堪的关义竹又蒙上了一层困意。
“不如还是找D镇警方求助吧?”夏辉军提议。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在此之前,关于此案中有个疑点我一直没想通。”
关义竹把左手托在下巴上,低头沉思了起来。
“是什么?”
“凶手这么费尽心机地设计好作案时间、地点和手法,他(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为的是不让人抓到他咯。”
“那就很奇怪了”,关义竹的呆毛像是惊吓盒中的弹簧小人,微微抖晃了起来,“既然是为了不被抓到,那应该少留痕迹,尽量避免和尸体接触才对,事实上他(她)也的确是选择了‘把人从悬崖上推下去’的手法手不沾血——所以啊,他(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还要去给尸体‘开眼’放纸眼睛?”
“——哦,对哦!”
被关义竹这么一点醒,夏辉军也意识到了这其中无法言喻的矛盾。
关义竹继续说道:“如果不是因为他(她)的‘阴间手术’,丁元的死甚至被认作为‘失足跌落’也有极大的可能。可是,偏偏弄了这么一出,实在是让人看不懂。”
“是哦,这到底是为什么……”
夏辉军也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就像是魔术师在完成大变位后会炫耀自己的魔术,难道这次的凶手也是想挑衅前来调查的人不可能破解他(她)的犯罪?亦或是为了那村中那可笑的迷信说法,不得已而为之?随着调查的深入,谜底自然会慢慢揭晓。
C村并没有丰富多彩的夜间生活,一到夜晚,整座村子会选择把自己幽闭,宛若坟地。寂静的村路上,只有关义竹和夏辉军两只“滚魂野鬼”在游荡,周围的一切都旷静地让人发凉致迷,稍许的胡思乱想,就会让人不由地怀疑身后会不会有不干净的东西尾随。
偶尔能从视角的远处能瞬到一团黑影惊吓地与黑漆漆的夜空插肩而过,似乎是鸟类也有可能是其它不明生物,但可以肯定的是,它是在预示着恐怖的事件才刚刚开始……
“——哈哈哈,死了,终于是死了,我说的吧,‘独眼鬼’他不可能活到十八岁,哈哈哈哈!”
而就在弯过其中一条小巷,前方出现了少许的亮光,同时还伴随着一声在关义竹听起来令人作呕的呲牙尖笑。笑声张狂而又放纵,好像是要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
“你太过分了!我的弟弟他有什么错?你们一直把他当做怪物,一直诽谤他、欺负他,现在你们到底还要怎么样——————————!”
“呃,这……”
关义竹和夏辉军面面相觑。他们认得,这个激愤的女声是丁娜。她那最后一声是越过沸点的急烈声线,像是要把周围的一切全部撕裂。
两人赶紧抬头望去,那里围着一群人,最前头摇摇晃晃地站着一个品相邋遢的矮小男人,年龄大约在60岁上下,面相丑陋、长得尖嘴偃颊。
他的手上晃着一瓶喝到快见底的二锅头,红到发肿的鼻子上溢出污秽的鼻油。
“哈哈哈,在我们村,我说的话就是天,违抗的人就是在逆天!”他抿了口酒,露出一口不齐的脏牙醉醺醺地说:“还有你说你那个‘独眼鬼’弟弟人畜无害?呵呵笑话,是哪个瘪三在村口打人、撞人?又是哪个瘪三在半夜里偷偷挖掉别人家牛的眼睛?我呸,他就该死,死得还太晚了!”
丁娜听到后双拳紧握,气得发抖。但她并没有退缩,她那瘦小的身躯依旧顽强地以一敌众,抗击着眼前这场极度不公正的对峙。
“你们、你们这群披着羊皮的狼,你们不是人!我们家做错了什么要你们这么看不惯我们十八年!元元他也是人!他不是生来要被你们伤害的……对……是你、是你派人杀了元元的对吧,是你对吧,为了你实现那句恶毒的诅咒,你这个倚老卖老的害人鬼!”
丁娜越说越怒不可遏,就在电光石火之间,不受理智控制的她突然扑上前,狠狠掐住了男人的脖子。
“呕,你做什么!”
男人显然没有料到这种情况,他面对丁娜的攻击毫无防备。两人扭打在一块,宛若两只鸡在互啄。
“呕咳咳,你们愣着干嘛,快救我!”
男人话音刚落,身边又窜出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不由分说一个巴掌把丁娜推在了地上。
“呕咳咳,他妈的!”
男人被拉开后,拼命呼吸,总算是透过了一口气。不过看他紧接着盛气凌人而又恼羞成怒的暴跳模样,看来他并没有放过丁娜的打算。
“你这个臭婊.子,撒疯撒到老子头上,不想活了是不是?好,今天就给你点教训,看我不打死你!”
男人说着,气势汹汹地上前一把揪住了丁娜的头发,可怜的丁娜“呜呀”一声发出了凄怜的惨叫,痛得站不起来;可是男人并没有对此满足,而是一把夺过身边一个妇人手中的捣衣杵高高举起,准备向丁娜的脑袋狠狠劈上去。
“……”
周围起码站了不下十几个人,他们无一例外,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无动于衷,没有唏嘘、也没有同情,甚至动都不动一下,只会向地上的丁娜投去一对冷冰冰的眼神。
“——嘿!干嘛呢?”
眼看着丁娜势穷力蹙地又要遭殃,夏辉军一声巨吼怔住了正要动手的男人。而后者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又被迎面而来的一记“火箭头冲击”撞得整个人飞了出去。
“嗷、嗷、嗷……”
那一瞬间,男人有种身体支离破碎的错觉,也难怪,毕竟这只“火箭头”重达两百多斤。
“你什么人,敢袭击胡大师!我——啊!”
之前把丁娜推在地上的男人怒火中烧,挥舞着拳头朝夏辉军冲了过去。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把拳头挥出去,空中突然又飞来了一块鸡蛋大的石头,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他的左腕。
石头棱角划过的地方破出了一道口子,渗出鲜血。男人疼得哇哇直叫。
“喂喂,我们忍你们很久了,啊,也不是很久吧,也就那么一分钟不到的时间,让我看到了特别不应该看到的画面,哎呀回去要好好洗洗眼睛了,长针眼了可不好。”
——后方,脸上挂着嘲弄笑容的关义竹单手插兜,一块小石头在他另外一只手中上抛落接。
他的呆毛和衣袖在夜空下中被吹向了风的方向,凌然飘扬。
“你们是什么人?”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矮个子男人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同时还不忘还喝了一口见底酒。
“两个看不下去的路人罢了。”
关义竹摆摆肩走上前,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听到后皮笑肉不笑,朝周围的人招了招手,“想英雄救美?小朋友你们来错地方了,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在C村得罪我的下场吗?”
男人说完后,他的身后像是分子融合般聚集了一帮人,他们个个面露凶相、摩拳擦掌,想要壮大声势。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过,关义竹并没有露出丝毫的怯色,反而很淡定地走到男人面前,伸手夺过了他的酒瓶。
“你,要干嘛——嘛!”
啪!
正当所有人,包括夏辉军在内都感到疑惑不解的时候,关义竹拎着酒瓶走到了一根路灯下——然后在一下秒,他把瓶身对着路灯杆,用力敲了上去……
顷刻间,崩裂的玻璃残片化作一场碎雨噼里啪啦落在地上,瓶身也随之碎成半截,露出一圈尖锐的扎口,光是看一眼便会产生剧烈的刺痛感。
““……””
关义竹这一举动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男人和他的手下这才意识到他们碰到了一枚铁钉子,眼前的这个男人说不定——不,是肯定要比他们更会乱来。
他们当中,有人腿发抖、有人不敢喘气、有人手心冒出冷汗。他们无一例外,下意识都有逃离这个地方的念头。
“我是一个在你头上可以砸开几朵花的人,之前也有个人想要伤害我妹妹,现在他头上大概被缝了三十几针,你们……也有人想尝试吗?”
关义竹举着酒瓶的碎口对准了男人和他身后的人,脸上突然变成了类似于杀戮的可怕表情。
——“魔王化”,这是夏辉军给这一现象起的专属名词。他的这位死党经常会做出别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对于后者来说,不正常才是他最大的正常。
“——你们在干什么!”
而就在双方战势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叫喊,随后能看到在一片黑暗中,有个小小的身影越来越近。
关义竹视力比较好,是他最先发现急匆匆地跑过来的那个人是阿冰。
“哦嘘,总算是赶上了,大老远就听到这里有动静。”
阿冰扶着膝盖稍许缓了缓气,然后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矮个子男人。
“胡三斗先生。”
他一见到那人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恨不得能马上把他拷起走。
“胡三斗先生!如果你要是再聚众闹事,这次我们是不会再客气的了,你就等着和我回警署吧!”
“不是我,这……”
名叫胡三斗的男人想解释清楚眼前的情况,但他发现自己好像解释不清楚。
“还有你,关侦探,把武器扔了。”
阿冰语气强硬地也对一旁的关义竹说道。
关义竹放下酒瓶把它滚到墙边,然后举起了双手。
“你吃饭吃醉了?你没事举手投降干嘛?”
夏辉军在后面踢了他一脚。
“哦,对哦,不还意思习惯了嘿嘿嘿。”
关义竹傻憨憨地挠了挠脸颊。
“习惯你个大头鬼啊,你是工读学校出来的吗!”
“嘁,我们走。”
眼见进退两难,胡三斗倒不如顺水推舟,给自己找个台阶赶紧开溜了。
其余人也跟着一哄而散了。
“没事吧。”
关义竹向还在地上的丁娜伸出了右手。
“嗯,没关系。”
小愣了一下后,丁娜脸上微微染上了醉醺色,搭着关义竹的手站了起来。
“这群坏嘎嘎,国家为什么要给他们同等的《保护法》?”
阿冰双手叉腰,对着远去的C村人怒目而视。
“你怎么来了?”夏辉军拍了拍他的肩膀。
“哦,有同事来和我换班了,我就想找关侦探多学习学习。正好,我这里有新的线索,我们找个地方好好探讨一下吧。”
“要不先去我家吧?”丁娜提议。
“嗯,也行,不过可能需要丁娜你招待我们一下,嘿嘿嘿,我们还没吃晚饭”
关义竹又变得笑嘻嘻了起来——不过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他整个人突然一抖,有点发冷地抱住了自己。
“话说……嘶~~~我怎么感觉到背后凉嗖嗖的啊?”
“是你身体太虚了吧,嘶~~~被你这么一说,我怎么也感觉到背后发凉啊。”
刚刚嘲讽完关义竹的夏辉军没嘚瑟几秒,也变成了“关义竹”。
“我也有这种感觉……”
“大家都是这样的吗?”
像是会传染般,四个人的背后都感觉到了一阵瑟瑟发抖的阴寒。
“算了,我们先回丁娜家吧,泡杯热水茶什么都解决了。”
关义竹低身抱着自己,迈开了脚步。
他不是一个怕冷的人,但他的的确确从刚才的那阵风中感觉到了有别于体温意义上“冷”的诡异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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