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阴雨让这座处于国境边缘的小镇,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冷清的街道上,偶尔会有三三两两,行色匆匆的人经过这幢土红色的双层小楼。透过挂满水珠的玻璃,不耐的情绪徒然地攀升而上,一对秀眉禁不住皱到了一起。
“哗啦!”
在这个安静的室内,整齐划一的声音依旧显得有些不协调,米黄色的绒布窗帘剧烈的晃动了一下,随即静止了下来。架着二郎腿坐在白色皮质沙发上的临轩,动作粗鲁地抄起玻璃茶几上的咖啡,猛地灌了下去。她自己也搞不清究竟是什么原因,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加之连日的阴雨,让烦闷的心情愈加的沉重。
“难道是那个梦……”
临轩自言自语道,双眉纠结得更深了。师父曾经说过,时空师的梦境如同预言者一样,拥有特殊的意义。如果说预言者的梦境是预知,那么时空师的梦境便是一份邀请。
困扰临轩的正是两天前的梦境,梦中的女子一袭紫衣,容貌清丽,如同不食人间烟火。那间古朴的楼阁应是她的闺房,临窗而设的琴架上摆放着一架古筝。往里看去,那女子却是端坐在妆台前,并非梳妆,而是细细把玩着手中一方雪白的象牙印章。
似是发现了临轩,那女子却不惊慌,只是淡然一笑道。
“此乃小女子贴身之物,于我已无用。不如交托于你,但有一条件望小姐应允。”
临轩点点头,因为她知道既是邀请,自己便不好推脱,这是作为时空师的职责所在。
“望小姐三日后前往东临国澜江城叶家,带走那架古筝便可。”
“那古筝有什么古怪吗?”
“以临轩小姐的聪慧,必能找到真相。”
“真相?时空师的梦境如同邀请,而向时空师发出邀请之人,必是已死之人。这么说你想找出自己死亡的真相。”
“是也非也,待临轩小姐得到古筝并解开古筝之谜时,便会知道我所寻之真相。”
临轩还想再问些什么,紫衣女子却早已没了踪影。耳边的闹钟却是不合时宜地响个不停。恼怒地关掉闹铃,临轩颓然地仰躺在床上,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女子的话语。真相,如果自己猜得不错,定是要查女子的死因。看来她是死于非命了,不然又怎么会找到自己?
时空师是一个奇特的职业,从事者的首要条件必须是一名灵能力者,也就是说能够看到亡灵,或者能与亡灵交谈。而亡灵们似乎也相当愿意与时空师们交谈,并委托他们完成自己生前未能完成的愿望,或者如同紫衣女子一般,找出自己的真正死因。因为亡灵们通常是没有时空界限的,因而时空师们必须在不同的时空中穿越,否则就不能完成委托。因此,从事这个职业的人们被称为时空师。
临轩是一个时空师新人,从事这个职业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但是她的师父却是这个领域中的佼佼者,正所谓名师出高徒,加之临轩的天分和她独一无二的阴阳眼,使她很快在时空师中崭露头角。之前的亡灵都不过是实现生前的愿望而已,像这样要求查找死因的邀请,临轩还是头一遭。
端详手中的那方印章,乳白色的象牙是上上之品,底下用工整的楷书刻着“叶云熙”。出神地望了一会儿,烦恼又爬上了心头,临轩实在不想插手这件事情。从女子的装扮与谈吐,以及她闺房中的布置,便可知道她定是出身名门,非富即贵。如果这样一个女子都会死于非命,那只能说一定和权势脱不了干系。而这正是临轩最不愿意涉足的,“任何事情一旦和政治沾边,就绝不会结下什么善果。”这是临轩的真实想法,如果可以,她总是避免和政治接触,但是这次似乎很难回避了。
回头看了一眼边桌上的万年历,今天是预定之期的最后一日,如果自己真的不去会怎么样?临轩不知道,因为自己没有试过。一眼瞥见万年历旁边的黄色便利贴,上面用黑色的水笔写着几行龙飞凤舞的字。
“亲爱的小徒弟,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所以不要睡懒觉了,赶快去干活吧。师父爱你哦。”
“臭老头!”
临轩一把扯下那张便利贴,狠狠地揉成一团,精准地扔进了角落里的垃圾桶。继续懒散地窝在沙发里,目光却不自觉地瞥向垃圾桶。
“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吗?看来是没有余地了。”
做了一个大大地深呼吸,临轩起身走进了书房。推开书房中的暗门,走过长长的阶梯,一间十平米的密室笼罩在水蓝色柔和的光线中,室内除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阵空无一物。临轩的双脚刚落下,正中的魔法阵便散发出水蓝色的光芒。随着临轩愈加的靠近,光芒也愈加的扩大,当临轩站在阵中的刹那,光芒的亮度也达到了巅峰。
东临国,这是一个在中国历史上完全不存在的国家。但是,在时空隧道中却存在了上千年。同南岳国、西凰国、北辰国并称四方国界。国界之外另有十二外族蛮夷之国,统称十六诸侯国。在时空地图上,其位置处于时空隧道中轴线外的东南方。而澜江城地处东临国南面,是一个典型的江南水乡之地,为东临国都城。因此,也是东临国最为繁华的商业之都。而澜江叶家更是人尽皆知的名门望族,虽然有着无比风光的身世背景,却终究是凡尘中的渺小者,他们有着和普通人一样的悲欢离合。
素净的白包围了整座叶宅,匆忙进出的奴仆都披麻戴孝,位于后院的西厢房中,不时传出女子痛苦的声音。
“夫人,请节哀。您若是哭坏了身子,小姐也走得不安啊。”
丫鬟冬月抹去脸上犹在的泪痕,小声安慰着坐在床边的妇人。那妇人一袭素衣,盘发上不见任何的珠钗,仅在双耳上缀着两颗珍珠。原本保养得当的双手此时却显得苍老,苍白的脸颊上犹有泪痕,泪水却依旧止不住地涌出。
“熙儿!我的熙儿!你这不是要了娘的命吗?居然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叶夫人捧着女儿贴身的衣物,哭得肝肠寸断。一旁的冬月却是怎么也劝不住,干脆一起痛哭着。
“该死的丫头!不是让你劝夫人吗?怎的自己也跟着这般痛哭!”
叶仕文皱着眉立在房中,恼怒地看着冬月。
“若不是你,女儿也不会就这么去了!冬月与熙儿从小一起长大,她哭得这般伤心,自是有着她们生前的感情!”
看着踏进房门便斥责冬月的丈夫,叶夫人毫不客气地驳斥了回去。
“唉……,还不快些替夫人整装,小姐此刻要出殡了。”
叹息了一声,叶仕文只对冬月横眉道。
叶家千金三日前突然亡故,惊愕之余,人们亦在揣测。好端端的一个名门闺秀怎么就死了呢?恶疾?似乎也未曾听说。情杀?更不可能。叶家千金叶云熙是澜江城出了名的才女,而且家教甚严,别说有什么私情了,就连男子也未曾见过几个。这样一个女子却突然香消玉殒了,着实让那些好事之徒嚼烂了舌根,却没有一星半点真相的影子。
临轩垂目立在叶府门口,此刻,她的身份是叶家丫鬟雨霖。府门外站满了好奇的百姓,几个年纪稍长的女子在她一侧窃窃私语,倒是让她捡了个便宜。先前趁着家丁们忙碌的空当,临轩很不道德地窥伺了棺木中沉睡的女子。清丽的容貌如同梦中所见,那么她便是邀请之人——叶云熙。
上好楠木制成的棺材被三十二名精壮男子抬着离开了叶宅,一路向着叶家祖坟而去。整个葬礼持续了有几个小时,换算成这个时空的时间,差不多四个时辰。临轩整个人散了架似的倒在床上,忍不住抱怨那些繁文缛节。之后又庆幸自己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否则她保证自己不会活过三十岁。
“雨霖!”
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温暖的床铺上起身,临轩违心地大声回应。
“雨霖,老爷吩咐把小姐的房间收拾一下,你快些去吧。”
一袭白色衣裙,为着小姐的丧事而素净的面庞,灵动的双眼却察觉不出多少的哀伤。临轩有些好奇,同样是自小进的府,只不过一个去了小姐的闺房,一个去了太太的身边,怎就显得一个腼腆,一个淡漠呢。临轩在心里禁不住的摇头,表面上却依旧恭敬地应着。明月见临轩怯怯地应下,也不再多说,转身朝着太太所住的东厢房而去。目送着明月离开,临轩也不敢有丝毫地怠慢,毕竟现下的身份是丫鬟,还是规矩一点的好。
叶云熙的闺房位于叶宅的西南方向,那是一座立于湖畔的精致楼阁,其名为“重云阁”。其形如名,似重重叠叠的云彩般,漂浮于碧色的湖边。
拾级而上,穿过悠长的抄手廊,临轩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这里安静得如同夜间的密林,只是偶尔会传来啭啭的鸟鸣。来到二楼叶云熙的闺房门口,正要推门而入的临轩突然停下了动作。房内隐隐的低泣,断断续续地传入临轩的耳中。
知晓老爷脾气的冬月,在葬礼的前后都尽可能地隐藏自己的悲伤,只是低垂着眼睑,不让人察觉。回到小姐闺房,看着小姐生前所住的楼阁,所有悲伤便一涌而出。但是却苦了门外的临轩,这进也不是,走也不是。临轩向来讨厌有人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可眼下人家是没了主子,难不成还不让哭了。呆站了许久,只觉得双腿都有些麻了,终于耐不住性子推门而入。
“难道这些东西都要丢弃吗?”
突然冒出的人声,让原本痛哭的冬月止住了声音。她有些怯懦地抬头看着临轩。
“啊,我是雨霖。是新来的丫鬟。”临轩有些心虚地回答,“明月让我来收拾小姐的房间。”
“嗯。老爷怕夫人触景伤情,便让人将小姐的生前物品尽数焚毁。”
冬月说着,眼泪再度落下。而一旁的临轩则是在内心叹息,想不到叶家老爷是这么个人啊,女儿刚入殓,就迫不及待地要焚毁她的东西,怎么看怎么像是毁尸灭迹。
“这样啊。那小姐和夫人不是很可怜吗?”
说不上是故意,但至少冬月露出了临轩希望的表情。
“难道不是吗?这些必定是小姐生前心爱之物,她尸骨未寒,这些是唯一证明她存在过的证据。而对于夫人,是唯一留下的思念。老爷这么做岂不是很无情?”
“话是这么说。但是谁敢违抗老爷的命令。”
冬月用帕子拭去脸上的泪痕与眼角的泪水,起身继续收拾屋子。临轩有些不明白这些古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他们留给现代人的那些至理名言,在他们的生活中似乎得不到任何的体现。临轩环视着四周,与梦中出现的房间毫无二致。临窗摆放的古筝,此刻看来宁静而忧伤。
“这琴,应是小姐心爱之物吧。”
修长的手指轻抚过琴弦,发出轻微的声响。紫檀木打造的琴身,光亮而细腻,琴弦的触感如同女子的肌肤般润滑。可见它时常被人弹奏,才会有如此舒适的触感,没有丝毫生涩的感觉。琴头雕刻着囚牛的形象。那是龙生九子中的一子,掌管音律。
“小姐生前最爱弹奏的便是洛神。”
洛神?临轩突然想到了梦中所见的叶云熙,她的气质当与洛神近似吧。
“这琴,也要一同毁了吗?”
“老爷的意思是全部,冬月以为这琴应在其中。”
“那不如给我吧。”
冬月惊异地看着眼前的雨霖。
“你要这琴做什么?”
“自然是弹啊。”
临轩说着便坐在琴前,不容冬月阻拦,洛神清亮的曲调便从指尖逸出。冬月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她是谁?这是冬月现在最想知道的问题,即便是被称为才女的小姐,也未曾将洛神弹奏得如此空灵。
“叶大人,这是谁在弹琴?”
修长的身形伫立在湖畔,雪白的衣角微微拂起。手中的玉扇微摇着,嘴角自然地上扬,眉宇间露出赞赏之色。
“微臣不知。此曲名为洛神,是小女生前的最爱,只是除了她,府中并无人会奏。”
“哦,难不成是令嫒阴灵所奏?”
“微臣惶恐。”
叶仕文惶惶不安地向眼前的男子施礼。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男子说着便要往重云阁而去,却被人拦了下来。
“六王爷,此地为舍妹的闺房,虽然她已过世,但您就这样闯了进去,怕是不妥吧。”
一名衣着素雅的女子,突然站在了六王爷的跟前。女子清雅的容貌,与叶云熙有着几分相似。她正是叶云熙的姐姐,当今四王爷的王妃——叶云秋。
“四皇嫂,您多虑了,我不过是想看看弹琴之人。”
“六弟,不管是什么理由,那也是女孩子家的闺房,你怎好如此唐突。”
看了一眼同样出声阻止的四哥,六王爷纵有再多的不满,也只得放弃了那个念头。却不想阁中的琴声也早已戛然而止,倒是走廊上凭空多出了两个丫鬟,手捧着整齐叠放的衣物走了出来。
“老爷。”
冬月见到自家主子站在跟前,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冬月,小姐的东西可收拾停当了?”
“是,老爷。都已经收拾了,只剩下这些衣物了。”
“那琴呢?”
叶仕文并不看冬月,只是冷冷地问道。
“琴……?”
“老爷,冬月姐姐说,她想给自己留个念想,只是不知老爷是否愿意。”
不等冬月回答,临轩倒是先抢白了去。
“既然如此,为何不是冬月自己说。”
“冬月姐姐怕您不答应,于是奴婢斗胆替冬月姐姐问了。”
叶仕文看了一眼临轩,这丫头面生的很。叶仕文如此想着,继续道。
“你是哪房的丫鬟?”
“我是前些日子刚进的府,明月姐姐让我帮着冬月姐姐收拾小姐的屋子。”
难怪没有见过。叶仕文细细端详着眼前的丫鬟,就身份而言,她的姿色算是中上,看她说话的神色,应是聪慧之人。
“那,若是我不答应呢?”
临轩在心里瘪了瘪嘴,这个死老头子摆明了是故意找碴。
“冬月姐姐不过是思念小姐罢了,那琴的主人已然去了,如今若是随了冬月姐姐,也权当思念。何况,冬月姐姐是叶府的丫头,即便这琴随了她,到底还是叶府的东西。老爷您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而且,您若是应了,反倒显得您大度宽容,人们只会说您善待底下人。”
临轩福了福身子,表面上顺从乖巧,可这话语间却透露出与其身份不怎么相称的睿智。
“照你的说法,我把这琴给了冬月,反倒是好事了喽。”
“老爷英明,有些话奴婢是不当说的。”
“不当说?你可是当说的说了,不当说的也说了。如此一来,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叶仕文的脸上并无表情,但眼角却露出些许的赞赏。
“罢了,罢了。你这丫头都说到这份上了,不给就说不过去了。冬月。”
说着,叶仕文便将目光定格在一旁颤颤巍巍的冬月身上。
“这琴就给你吧,怎么说你都是和熙儿从小一起长大的。只是这琴还得放在重云阁。”
“谢老爷。”
一时还摸不清状况的冬月,被临轩拉扯着跪在地上。一旁的六王爷倒是看得新鲜。
“四哥,这丫头有点意思。”
哪知自家兄长斜睨自己一眼,以示警告。怪只怪自己平时过于浮华的生活,让父皇母妃他们时不时地对自己耳提面命,居然还让自己的兄长监督自己。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己不过是多找了几个美女罢了。不过,面对兄长的警告,他也只好偃旗息鼓,乖乖地随着他们回去。
看着他们消失在花园尽头的冬月,一下子瘫软下来。
“雨霖,你当真是大胆,居然……”
“总之那琴能留下就可以了,不是吗?你也不希望小姐的心爱之物就这么被毁了吧?”
看着依旧战战兢兢的冬月,临轩大摇其头。扶起一旁的冬月,拉着她去了后院。又是一阵忙碌之后,叶云熙的闺房内除了那架古筝,便再无其他。冬月并不会弹琴,每每坐在琴架前,也只是兀自发呆,对此临轩也无可奈何,谁让自己当初是以冬月的名义保住了这琴呢。按照她几日来的观察,这架用紫檀木打造的古筝,无论触感还是光泽,都与普通的古筝有所不同。如果要形容的话,就和叶云熙一样,不似凡间之物,更像是遗落尘世的珍宝。
“冬月姐姐,小姐这琴是怎么来的?”
要想知道这琴的秘密,自然要追根究底。而自己又是初来乍到,有此一问也不足为怪。
“是小姐两年前在灵山拜佛时,一位老者赠送的。当时是因为琴声吸引而去,小姐与那老者以音律为题,聊了有几个时辰,临走时老者将这琴送给了小姐。”
“那老者长得什么样?”
“有点仙风道骨的感觉。”
仙风道骨?难不成是仙?临轩有些将信将疑,不过灵山那种地方,光听名字就觉得会有许多关于神仙的传说。看来要解开谜团,找出琴的秘密,还得走一趟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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