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想着，看她会不会进入自己备好的陷阱里。
孰能想到，她看上去似乎是掉进去了，却好像就在那里面，顺势解开了自己的心结。
将目光转移回棋盘上，付海罗抓起那掉落的黑子。
仅仅就是那几句话，便是引得自己心寸大乱，只要这乱葬岗的圣女一开口，便是字字扎着自己的心窝。
相比自己，可能，她更是懂得人心。
心绪平稳下来后，付海罗终是将这一黑子落下。
同时想明白些事，是他亲手递给对方梯子，让她可以顺着梯子，突进他心中最脆弱之地。千算万算，也总会有算漏的一步，此刻他的模样，便是很好地诠释着这句话。
再一想，他发现，自己对于这乱葬岗的圣女，倒是了解得不多。
换做他人，定然不会想要去了解一个仇人的过往。
他其实也不想要，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他从不担心，会在看到对方有悲惨的境遇后，改变想法。
因为他深谙一个道理，即便是有着再悲惨的过往，也并不能成为行凶的借口，或许值得同情，但不值得原谅。
但这乱葬岗内，自有能人在，早早地便将她相关的事情隐藏起来，恐怕只有接近高层之人，亦或是直接从她身上下手，才能获得更多的信息。
单单从梦中了解，哪里足够，所以才想要靠下棋，却是此路不通。
只是，与之交谈过后，他就能感觉得到，这乱葬岗的圣女多半……确实是经历过不少事情，那番复仇的言辞不是假的。
也不说她那些开导自己的话，用意何在……
反正，今日她说再多做再多，哪怕哭成泪人，都不能掩盖小妹和妹夫因她而无辜丧命的事实。
这笔血债一定要偿还，无论如何，她是丢不掉的。
心下有些嘲讽，付海罗的声音将佐伊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你想见哥哥，也是想要将这些话，告知他？”
“用不着，”佐伊微阖上眼，凝望着棋盘上渐渐成型的黑白战局，“我相信哥哥他早就对一切心知肚明，他是个温柔又聪明的人，就是倔了点。”
又是倔？
“嗯……”
手中拿有一白子，付海罗同样望着棋局，忽然失笑，“你太高估他了，他可没有那么聪明，至少在他妹妹那里，他就特别愚笨。”
“这是正常的。”佐伊轻声说。
有些不解其意，付海罗抬头看向她，“嗯？”
“我是说，一个人若真把另一个人放在心尖上，在她的面前表现得不知所措，极为愚笨，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说着，佐伊腾出一手探进白纱中，轻轻揉着眼睛，又似乎是在抹去眼泪，擦去泪痕。
付海罗拿着棋子的手微微一抖。
一语惊醒梦中人。
经她一说起，鬼使神差的，他迅速理解并接受她的说法……自己对此似乎是早就有所察觉，只是不愿意面对它罢了。
“看来，这个哥哥是很倔。”他不得不承认。
话音才落下，却是听得对面的邪道圣女来了一句，“你可算是承认自己很倔了，哥哥。”
付海罗不算很吃惊地望着她，她确实是迈入自己的陷阱，想当然将那哥哥当做自己了。
这是不是也说明，她所呈现给自己的，兴许都是一场虚假？好在并没有太过乏味，就当做是，打发时间。
自己这万里快哉峰上，也有好些年，没有人来过了。
真正与人面对面交谈的次数，就更是屈指可数，尽管这次与自己聊天的人，身份过于特殊。
思量片刻，他想要开口问点事，就听得佐伊抢话道：“你的下一句话，是不是问我，你是何时发现的？”
付海罗是真被惊到了，还又有点失笑。
自己喊她来的目的，明明是为看清她，到头来，怎么像是被她先看透了自己？
有些无奈自嘲地哈口气，他将手中的棋子落下，才是点个头。
“从一开始我就发现了，”佐伊眼眸一弯，笑着，眼中却似藏着深深的悲伤和无可奈何，“付海罗，你应该知道无心村这个地方。我啊，就是那里的人。”
微微沉吟，付海罗眼眸一沉，瞄着棋盘，心中默念“无心村”三字。
在他所了解到的情报里，这村子就和他的家一样，遭遇灭顶之灾。
这两个事件看似是风马牛不相及，他原本是不想理会，但后面却发现，未必就是表面那般真毫无关联，越是调查越是觉得——都是一人所为！
本以为那村子已经没人了，但没想到，她活下来了。
素闻无心村的人，听天命，她们的占卜能力比世间任何人都要强大，但又背负着绝不能泄露天命的誓言。极具讽刺。
然而，现在村子无了，禁锢着无心村之人千百年来的镣铐已然卸下，她真正获得自由了。
如她所言非虚，那看来她早就知道自己和小妹的一切事情，再回想她先前那些话那些表现，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说不清……
“你那些话，是专程说给我听的？”他依旧表现得冷静。
佐伊轻轻地点头，柔声道：“是的，是说给你听的，但我刚刚说了，我清楚你早就知道了。”
事实就摆在眼前，容不得辩解。付海罗细想片刻，其实她的遭遇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她义无反顾投身于黑暗，而自己没有。
自己自始至终，也有一个牵挂之人留在世上，以前是小妹，此刻是小妹的孩子。
至于她，似乎是什么都没有了，她看着还是一个特别害怕孤单的人，就是不想再孤身一人，便需要黑暗……
她是很聪明，但在这种情况下，又过分天真。
付海罗合上眼，不禁再次回味起她的那些话，她似在循循善诱，企图让他在仇恨中看清自己，不要迷失方向。
深陷黑暗的她，却恰恰最清楚光明所在的地方，明明知道在何处，但她早已放弃去触碰？
她真是一个极具矛盾的个体，令人猜不透，看不清。
“付海罗，仇恨的怒火是会蒙蔽人的双眼的，我尚且可以步入黑暗，但你不行，”佐伊弯起食指，轻轻划过小婴儿的鼻梁，又道，“别忘了，你还有这个孩子要照看。”
付海罗登时睁开眼，看向眼前带着温柔笑意的仇人。
为什么莫名就有种感觉，她所行的恶，不过都是她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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