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撕纸
站在靠门一侧的人，也不由自主地回头。
门外没有走廊，没有教学楼，同样是纯白的一片。
难以言喻的惊愕中，有人走出了房间，他立刻发现，刚刚打得热火朝天的学生会办公室，就像一个拍电影用的布景，除了它，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平整的、纯白无暇的平面。
黑衣人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离奇的想法——自己在一张巨大的白纸上。
他们确实在一张A4纸上，这张纸，正被苏沙拿在手中。
她和修姬坐在学生会的办公室里，办公室的墙面、窗户、木门上，全都贴满了苏沙的画，这些画每一张都不完整，但它们组合起来，就形成了一副完整的巨型拼图。
图案的内容是对办公室的等比例素描，除了座椅电脑，甚至两位少女也在画面中。就好像在墙的另一面，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房间，唯一的不同之处是，画面中的少女不是苏沙和修姬，而是游戏中的角色“骑士”和“祈光者”。
既然要“入侵”玄剑宗，苏沙当然不可能毫无准备。早在周三喝下午茶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准备这些画了。
到今天下午，上千张A4纸已经贴满了整个房间，在黑衣人试图冲进房间的瞬间，他们就已经跌进了画中。
苏沙看着手中的画，微微蹙眉，她虽然早已做好准备，但并没有想到，玄剑宗竟然真的会动手，明明无论是“水手计划”，还是这款游戏的发行，双方已有不少合作。
难道仅仅是挑衅一下，他们就沉不住气了么？
但不管怎样，既然情况已经变成了这样，苏沙也不会再有所顾忌。尽管她带着“善意”，但依然是一个神明。
少女的指尖捏住A4纸的一端，将它缓缓撕裂。
纸上空间，黑衣人惊恐地看见，纯白的大地上出现了一道裂谷，正飞快了向他们延伸，裂谷之下，是虚无的黑暗，莫名的气息隐约从黑暗中传来，一旦落入其中，死亡可能只是最好的结果。
他们拔腿狂奔，总算在裂谷到来前，跑到了它的一侧。房间中还剩下一位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同伴，但他们只能看着他的身体落入黑暗，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哧——
A4纸被苏沙撕成了两半，剩余的七名黑衣人发现，裂谷另一边的白色地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看不见光的黑暗。
苏沙扔掉空白的那一半，剩余的那一半上，有七个简笔画的小人，她捏住纸张较长的那一条边，再一次将它撕开。
新的裂谷出现了，黑衣人只能再次躲避，这一次，一位受伤较重的同伴奔跑不及，裂谷直接蔓延到了他的脚下，他的身体也如同一张纸一样，被沿着正中撕开，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残破的躯体便落入裂谷，被黑暗吞噬得干干净净。
还有六人幸存，但他们发现了一个更令人绝望的问题——脚下这片大地，又只剩下刚刚的一半大小。可以预想，如此下去，他们能够腾挪的空间只会越来越小，到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苏沙又扔掉了一半的纸，被扔掉的那一片上，还残留着半个小人，而拿在手中的那一片，只有A4纸的四分之一大小。
修姬坐在苏沙的身边，默默地看着她撕纸，明明这只是普通得近乎无聊的动作，可不知为什么，她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神明的手段总是如此诡异。没有壮烈的战斗，甚至看不见敌人，这些黑衣人就在无能为力的绝望中，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一个死去。
随着纸张撕裂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苏沙手中的纸片只剩下八分之一大小。而纸上的小人图画，也只剩下四个了。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纯白地面上，仅剩的四位玄剑宗修士背靠着背，时刻注意着可能出现了裂隙。如今这片地面的面积，已不足一个足球场大。四面八方全是黑暗，薄薄的长方形地面悬浮在黑暗中，看起来更像一张纸了。
“动用‘匣中剑’至少需要四个人，这是最后的机会。”另一人也赞同。
“谁来用？”
“当然是队长，他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修到第三章的。”
交谈很快结束，三人一起看向剩余的一人，他就是这次行动的队长，从刚刚开始，他就没有说话。
队长看了看他们，没有什么犹豫，也没有多愁善感，迅速做出了决定。
“好，我来用。如果侥幸活下来，我会为你们的家人争取最高等级的抚恤金。”
对于没有修习过第四章的修士，使用匣中剑至少需要四个人，一人持剑，三人祭剑，持剑人不一定会死，但祭剑人一定活不下来。
但按照如今这种情况，总比全都死去要好。
新的裂缝再一次在地面边缘出现，三人不再犹豫，他们呈品字形围绕队长站立，齐齐抽出长剑，埋头低首，将剑尖抵在后颈上，用力压下。
锋利的剑刃沿着脊柱的方向**身体，修士的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但这并没有持续多久，不到两秒钟，痛苦就随着他们的生命一同终结。
三具身体扑倒在地，正好形成了一个三角形，血液从后颈的伤口处流出，如同活物般在队长的脚边蜿蜒，不一会就形成了一个由血画成的符阵。
队长同样低着头，口中喃喃着古怪的音节，构成符阵的血液再一次活跃起来，它们重新开始流动，攀着他的脚腕，爬上他的身体。队长的后颈缓缓出现一道裂口，可裂口中没有血，只有黑色的粘稠液体，液体中，一截剑柄形状的东西，正从体内缓缓升起。
他抬起手掌，从后颈的裂口中伸了进去，握住剑柄，将匣中剑一点一点地抽出了身体。
匣中剑的“匣”，是以身体为匣，只要修习过《玄剑密经七章》中第一章的修士，就可以从身体中抽出匣中剑，修习章数越多的修士，越能够发挥匣中剑的力量。
这是一柄形状狰狞的骨剑，它通体黑色，正应了“玄剑宗”的名字。和大多数普通人以为的不同，玄剑宗的“玄“不是玄奥，而是玄色，也就是黑色。这柄黑色的骨剑可以从绝大多数玄剑宗的修士体内抽出，而它也是人类对抗怪异最有效的武器之一。
裂缝已经延伸到了修士脚下，但他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他双眸墨黑，无法再区分眼瞳和眼白，他双手紧握骨剑，高高举起，用尽全身的力量，劈向脚下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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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生气
正在将纸片缓缓撕开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苏沙转头，看向一侧的墙壁。
下一瞬，贴满墙面的A4纸开始破碎，碎纸片被吹飞到半空，如雪花般飘落，手持黑色骨剑的修士，斩开了苏沙的画，从墙里缓缓走出。
他转动着没有眼瞳的墨黑双眼，扫视一圈，迅速锁定目标后，手臂抬起，剑尖指向苏沙，全身猛然发力，连人带剑一起扑上。
苏沙坐在原位，丝毫没有闪避的打算。
“修姬。”她叫了一声。
修姬的身体突然消失，当她再出现时，已经拦在了修士身前。骨剑从她的胸口刺入，却仿佛刺入了一团极富弹性的橡皮泥，剑尖顶着她的身体，将它拉成了一个极深的圆锥形凹陷，却始终无法穿透。
转眼间，修士连人带剑都冲进了凹陷里，修姬的身体突然合拢，将对方整个吞了进去。
咕嘟——咕嘟——
少女的下半身已彻底一大团黑色的原生质，上半身却仍旧维持着窈窕的模样。修姬低头看着不断蠕动的原生质身体，细长的眉毛皱了起来。
“好像……不太好消化……”
她嘀咕了一声。下一秒，原生质像一只橡皮水袋一样破裂了，修士手持骨剑冲出，浑身上下沾满了绿色的粘液，他又回到了最开始出现的那面墙边，身体抵着墙，不停喘息。
破裂的原生质快速收缩，转眼间，修姬的身体又变回了正常少女的模样，可在她的小腹处，多了一个前后贯穿的、足够塞进一个拳头的大洞。
“好痛！你弄痛我了！”
少女皱着眉头，尝试让那个洞愈合，可她很快发现，有一抹墨黑色的阴影留在洞口边缘，非但让伤口无法愈合，还在缓慢地侵蚀着她的身体。
修士也发现了这一点，骨剑对眼前这只怪物也有作用，他咧开嘴，毫无声息地笑了出来。
可就在这时，修姬大腿上的眷印发出绯红的亮光，伤口附近的阴影迅速消融，小腹内侧，黑色的原生质重新开始蠕动，转眼间大洞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校服都恢复了完好的模样。
修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修姬，不要让他打扰我。”苏沙的声音传来。
“放心吧，主人。”
修姬迈着修长的双腿，一步步向修士逼近，身后，墨绿色的长发张牙舞爪地飘了起来，很明显少女已经生气了。
修士重新站直了身体，摆出剑招起手的架势，在他体内，咯咯咯的异响不停响起，体表，形状狰狞的骨节不断突起又凹下。
“来啊，怪物！”
修士低吼一声，驱使着已与怪物没有区别的身体，毫不畏惧地冲向少女。
两道身影撞击在一起，发出砰然巨响。
苏沙转过视线，扫视了一圈，除了修士走出的那面墙，其余的墙壁，以及天花板、地板上的画依旧完好，保护这个脆弱的房间不被两个怪物的打斗摧毁，甚至连声音都不会传出。
对于战斗的结果，她倒是不怎么担心，修姬足以压制那个玄剑宗的修士，虽然那柄黑色的骨剑有些令人在意，似乎能调动少许神明的力量，但眷印也足以抵消它的影响。
既然偷袭已经被化解，就该让发起偷袭的人，尝到贸然动手的代价了。
玄剑宗的会议室内，董事们已察觉到了问题，唐叶秋仍旧在坐在那里，但无论谁提问，她都不再回答，她的行动依然是自由的，可以喝水，甚至可以站起来走动，但就是没办法说话。
很容易猜测到，唐叶秋无法说话，是因为苏沙遇到了什么意外，因此不再回复他们。
“苏沙，回答我，发生了什么情况？”01号董事又问了一次。
这一次，他们终于听到了回答。
“偷袭的修士都会死，你们也一样。”
苏沙说完，将双手交握在胸前，闭上了双眼，纯白长发下的脸庞专注而沉静，就像一位少女祭司正在虔诚地祈祷。
唐叶秋的表情突然变得呆滞，原本是黑色的双眸，渐渐变成了绯红。她猛地蜷起身体，双手交叉，紧紧环抱双肩，覆盖背部的衣服之下，有什么东西将布料慢慢顶了起来。
“哧”的一声轻响。
薄薄的布料被撕裂了，少女白皙的背上，畸形的血肉快速生长，它们有七八片，正肆意地向外舒展，那模样既像翅膀，又像一朵巨大的花。
诡异之极的气息瞬间充斥了会议室内外，门外的修士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就一个个抱着脑袋倒在地上。
董事的实力明显强得多，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断开视频连接，可随即就发现，这根本没有用，眼前的一幕一旦与他们建立了联系，就再也无法轻易切断。哪怕他们闭上眼睛，会议室中发生的画面仍会清晰地出现在大脑里。
紧接着，所有董事的耳边，同时响起了低沉而嘈杂的噪音，这噪声毫不诡异，甚至枯燥单调，似乎没有任何威胁，但很快，有人发现自己的意识也像这噪声一样，渐渐地变得毫无规律，如果这样持续下去，他的思维就将变成一团毫无逻辑、毫无意义的乱码。
玄剑宗最开始判断的没有错，从唐叶秋走进会议室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遭到最危险的入侵。
但也正如苏沙所说，这种入侵无法被隔绝，是否造成破坏，完全取决于苏沙是否还保留着“善意”。
很明显，少女如今已经生气了。
所幸苏沙的力量还不够强大，尽管她使用的是神明的手段，却没有神明所拥有的威能。董事们还能勉强控制自己的身体，体内的《玄剑密经七章》开始运转，他们的眼眸一个接一个变成无法区分瞳孔的墨黑色。
片刻之后，01号董事首先从被侵蚀的状态中摆脱。
“等一等！我们没有派修士袭击你！”
学生会的办公室内，修姬和修士的战斗已接近尾声，修士的左臂与左肩已经被修姬吃进了肚子里，巨大的伤口断面中，没有血冒出，只有黑色的粘稠液体不停向外流淌。
修士的动作已经比刚开始迟缓，使用匣中剑本身就会造成巨大的负担，更不用说他已经丢掉了一部分身体。
眼见对方再一次逼近，修士突然裂开嘴，大笑起来，他一边笑着，一边将剑尖倒转，刺向自己的心脏。
修姬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她迟疑了一下，放弃阻止对方的动作，反而向后一跃，退到苏沙身前，现出原生质的原型，一下子将苏沙的身体包裹在自己体内。
可修士的骨剑还是没能刺入自己的心脏。
一道阴影撕开苏沙的画，从窗外闯入房间，下一瞬，修士持剑的手臂脱离了身体，在半空中翻转了几圈后，摔在地面上。
一位身穿黑色校服的少女出现在修士身前，她手持一柄修长的骨剑，剑尖抵住对方的咽喉。
“苏沙同学，请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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