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经离开了军队有一些年头了，丹的作息习惯还是保留着军队里的那一套，比如在日出之前就准时起床收拾装备。
旅馆内照明用的蜡烛早已熄灭，曙光还尚未照在楼梯上。丹摸着黑来到了门口的柜台前，将十三枚金币摞在了柜台上，静静地等候着这里的老板，一位年轻勤快的女孩的到来。
不久，老板萨莉打着哈欠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向着柜台走来，她也起了个大早，就像是预见了今天丹会在这里等着自己一样。
“交房费吗？”萨莉舀了一勺水漱了漱口，又瞥了一眼柜台上的那摞金币。“一共是11枚金币，如果你下个月还要继续住的话我可以给你算便宜一点。”
“当然继续住。”丹笑了笑，回头用胳膊扫了一下空荡荡的大厅。“毕竟我是这儿唯一的住客。”
萨莉把金币划进手里数了起来，很快她便发现了那数目的不对头。
“一，二，三……十三。”萨莉会心一笑，害羞的红晕立刻浮现在了脸上。“你又多给了两枚。”
“我把床单弄得蛮脏的，就当是一点补偿。”丹伸出手去，在萨莉因为害羞而低垂着的头上揉了揉。“去买点好吃的吧。”
萨莉甩开丹的大手，清了清嗓子。
“咳咳，我呢，即便只有你一个住客，也绝不会白收住客的钱，不然老爹在天上会生气的。”萨莉噘着嘴，从柜台下面搬出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油纸包和一个水壶，油纸包还微微散发着热气。“你既然多付了钱，那我们就需要付出更多的服务。诺，玉米肉丁馅饼和苹果酒，你最喜欢的。”
“喔，专门为我做的？”丹没有去拿油纸包，而是又把手伸向了萨莉的头顶，但被萨莉一掌拍开。
“不许拿我当小孩子，丹。”萨莉把双臂交叉在胸前，有些生气的鼓起了腮帮。
丹看着面前刚刚年满十八岁的少女，苦笑着把油纸包和水壶塞进了背包里。
“喂，丹。”萨莉突然用手指戳了一下丹的脸颊，确切地说是丹的络腮胡。“你注意下形象嘛……你难道不知道你刮了胡子会多帅多精神吗？还有你那乱糟糟的头发，也该修一修了。”
“这年头脸蛋又换不来饭吃。”丹背上背包，颠了颠肩膀又整理了下背包带。
“但你的帅脸可以吸引到好多美女。”萨莉的语气里开始出现了一丝恨铁不成钢，她若有所思的趴在了柜台上，用双手撑起了脸。
“哦吼？”丹坏笑了一声。“我如果吸引了那些美女，那可就没你的份了哦~”
“讨厌！”萨莉的脸突然红到了脖子，随手抓起一个杯子向丹猛地丢了过去。
丹一闪头躲开了杯子，飞也似地逃出了旅馆大门。
“我开玩笑的啦——”丹的声音从远处飘进了旅馆。
“哼，流氓……”萨莉望着那个比自己大十五岁的男人的背影，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笑容。
“一大早就看到姐姐和佣兵打情骂俏。”随着一阵开门声，萨莉的弟弟赛利也打着哈欠推开了房门。
“小孩子懂什么，快做早饭去。”萨莉把羞红的脸扭向一边，催促着弟弟离开。
“给我讲讲嘛！那个佣兵的故事！”赛利不但没有离开，反而变本加厉的凑了上来，期待的眼神疯狂追击着姐姐那不断躲闪的脸。“明明中立区有那么多帅哥为什么姐姐偏要喜欢那个老家伙！”
萨莉突然转过头来，通红还挂着傻笑的脸吓了弟弟一跳。
“讲就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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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莉揪着赛利的耳朵来到了一张桌边坐下，手指在桌上比划着，讲起了曾经的故事。
那是在八年前吧，那时的萨莉还只有十岁，还是个毛头小姑娘。
那年的丹二十五岁，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一座小镇附近的军营里当矛手。
那时的丹有一个同乡的好友，名叫戴维，在军营里当盾卫。
丹和戴维无话不谈，亲密无间，在战斗中也是最佳搭档。
那年，萨莉跟随父亲在各地之间跑商，结果在半路上遇到了一支规模庞大的匪帮的劫掠。
正当商人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货物被抢走，同伴被杀死的时候，一支骑兵小队出现在了路的尽头，他们冲进土匪中，马蹄践踏着那些恶棍的身体，长矛刺穿着那些匪徒的喉咙。
冲在最前面的两名英俊的骑兵，一个手持长矛，一个手握长剑。
匪徒们见状射出了箭矢，射翻了骑兵们的马匹，领头的两名年轻骑兵跳下马背，继续与匪徒们搏斗。
他们一个挥舞着长矛，一个取下了后背上的大盾。
萨莉缩在父亲身后，紧张的看着那两个男人冲进敌阵，那时的他们目光如炯，脸上写满了自信。
那些匪徒们十分狡猾，他们不停骚扰着丹和戴维，并最终将他们二人分开，分别包围了起来。
戴维没有丝毫慌张，他用长剑击打着自己的盾牌，用那撞击声向丹传递着自己的位置信息。
丹的脸上甚至挂着悠闲的笑容，他把手中的长矛像玩杂耍一样转了起来，逼退着每一个试图接近自己的匪徒。
丹只身面对着六个匪徒，毫无惧色，六个匪徒一起冲了上来，丹左右腾挪着躲开刺向自己的利刃，手中的长矛上下飞舞，杀得那些匪徒人仰马翻。
萨莉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情景，丹就像在跳舞一样挥动着长矛，飞向空中的汗珠与敌人飙出的鲜血混在一起，如果要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前的大英雄，大概就是那个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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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戴维呢？那个丹的同乡，他后来怎么样了？”赛利戳了戳越说越激动的姐姐，他完全不敢相信姐姐描述中的那个人与自己每天都能见到的那个颓废大叔是同一个。
萨莉没有管弟弟，自顾自的描述着丹的英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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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丹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把身边的人吓了一跳。
丹抽了抽鼻子，感觉到了鼻腔内的鼻涕。似乎天冷起来了呢，等晚点给萨莉和赛利买些厚衣服好了。
地平线上的太阳还在慵懒的慢慢爬升，广场上却已经站了几批人，正在进行每天清晨都会举办的升旗仪式。
站在北边的是北方联盟驻军的维萨里奥男爵和他手下的北方兵，站在南边的是利安德尔共和国驻军的斯莫诺夫中士和他手下的南方兵。
两支队伍会同时升起各自阵营的旗帜，同时两支军乐队会演奏各自的国歌。
《诸神保佑霍斯帝国》和《共和国陆军向前进》会同时响起，在那一瞬间整个广场上都会变得奇吵无比，如果两支曲子分别演奏的话会是十分激动人心的场面，但在两支军队驻扎进中立区的当天就因为要先演奏哪一支国歌而产生了分歧，维萨里奥男爵和斯莫诺夫中士都拒绝让步，最终只好两支国歌同时演奏。
丹从容的堵住了耳朵，他不想因为两支难听到要死的歌曲而耳鸣一整天。
士兵们跟着调子唱了起来，双方的士兵还会不断地提高音量，即便是唱国歌，他们也不希望对方比自己声音大。
或许只有在这个仪式上他们之间才会有点竞争的感觉，实际上在平时南方兵和北方兵都混得很熟，经常能看到他们一起喝酒猜拳。
丹站在人群最前面，没有敬北方礼也没有敬南方礼，只是张着嘴随意地对着口型，丹也不知道该唱哪边的国歌，如果维萨里奥男爵瞪自己了，那就唱《诸神保佑霍斯帝国》，如果斯莫诺夫中士瞪自己了，那就唱《共和国陆军向前进》。
如果两人同时瞪自己呢？
那就假装牙疼不唱。
终于，两面旗帜升到了顶端，丹挠了挠耳朵，向着不远处的告示牌走去。
需要佣兵的任务一般都会贴在告示牌上，丹决定碰碰运气，说不定就能遇到一个赚钱的活。
倒霉，今天的告示牌上只有两张任务单，还都是要跑好远的任务。
帮助巫师内乌斯测试新武器，以及去十几公里外的河流采集水源样本。
——————
“丹！怎么是你？”内乌斯惊愕的表情显然是没有料到接自己任务的会是丹。“你没有其他赚钱的活了吗？”
“没有了，我也要吃饭的嘛。”丹从内乌斯和门框之间挤了进去。“来，我来瞧瞧那新武器。”
内乌斯无奈的摆了摆手，迈起两条小短腿向里屋走去。
“我原本以为会来个无名氏，这活可危险的，说不定就能一不小心丢了性命。”内乌斯气喘吁吁的抱来了自己的魔杖和一只盒子。“既然是你那我就不能让你冒这个险，我……我还是用魔偶吧，你若是有兴趣也来看看好了。”
丹捋平了那张皱巴巴的任务告示，果然在最低端最不起眼的地方用小到几乎看不清楚的小字写着“危险任务，后果自负”。
内乌斯念起了咒语，并用魔杖剧烈敲击地面，伴随着一阵魔法元素在空气中炸裂的声音，两个石元素傀儡出现在了房间里，内乌斯打开盒子，取出了一把造型奇怪的手枪，塞进了一个元素傀儡的手中。
“我建议你堵上耳朵，丹。”内乌斯提醒道。“一号傀儡！射击二号傀儡！四发连射！放！”
一号傀儡扣动了扳机，轰的的一声一枚弹丸打碎了二号傀儡的肩膀，丹原以为表演已经结束了，刚刚松开堵着耳朵的手指，一号傀儡突然再次扣动了扳机，又一枚弹丸飞出枪膛，轰掉了二号傀儡的半个脑袋。
“喂！那是怎么做到的！”丹被突然地枪响震得浑身一抖。
内乌斯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紧接着一号傀儡又开出了第三枪和第四枪，二号傀儡的头部完全不见了，左臂也因为肩膀被打碎而掉到了地上。
“喔……喔！”丹惊愕的看着傀儡手中那支连续射出了四发子弹的手枪，不停的发出着惊叹。“这是怎么做到的……还有你这种魔法和科学双修的巫师……真是有趣。”
内乌斯自豪的取下傀儡手中的手枪，高高的举过了头顶。
“魔法？那玩意越来越不好用啦，倒是这种东西，比魔法简单，比魔法强大，它连吟唱都不需要，也不需要念咒，任何人都可以轻松驾驭，哦它多美妙，瞧啊，丹。”内乌斯陶醉的挥舞着那支手枪，就像一个刚刚获得了新玩具的小孩子。“我决定叫它——超级无敌神威转轮手枪！”
“转轮手枪就好了，前面那些前缀会让你失去客户的。”丹憋着笑挠了挠头。“话说，你为什么会注明其危险性？还有既然能用傀儡为什么还要招募志愿者？”
“哦……”内乌斯突然冷静了下来，把手枪重新塞回了傀儡手中。“你也知道，丹，傀儡的力量和人类的力量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依靠傀儡难以对它的可操控性进行观测，我不知道这傀儡驾驭的了的武器……一般人类能否驾驭住……”
“装弹！”内乌斯再次下达了命令，并用魔杖修复了那个已经被击毁的二号傀儡。“四发速射！砰砰砰砰！放！”
一号傀儡快速的扣动了四下扳机，但只射出了三发子弹，当第四发子弹被送进枪膛时，转轮因为摩擦过快而产生的火星点燃了那枚子弹，轰的一声，那枚子弹炸在了枪膛里，连同傀儡的半只胳膊炸了个粉碎。
“我明白了。”丹咽了口唾沫，心中庆幸那个测试武器的不是自己。
“得了，回头我还需要继续改进。”内乌斯拍了拍飞到自己身上的傀儡碎渣，摸出来两枚金币丢给了丹。“算你陪我看演出的报酬了，我可不想看你饿肚子，两枚金币可以买好几个面包吃了。”
“回头记得帮我忽悠几个倒霉蛋来。”内乌斯又补充道。
丹把金币揣进兜里，趁着内乌斯转身的功夫把手偷偷伸向了内乌斯的食物柜子，他知道巫师的食物柜子里一定塞满了香肠和奶酪。
内乌斯连头都没回，只是用魔杖猛地敲了一下地面，一道冲击波立刻向丹飞去，并把他击飞到了门口。
“好啊丹！你敢偷我们巫师的命根子！”
——————
丹把水源样本带回镇上时已经是傍晚了。
今天的收获……三个金币。
丹叹了口气，转身向着旅馆的方向走去，萨莉说今晚会给丹做晚饭。
“喂！丹！丹·布劳！”
丹听到了喊着自己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南方军的斯莫诺夫中士整抱着一个大盒子向自己跑来，那副正挂在斯莫诺夫那张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脸上的憨笑和他手中那盒子让丹一眼就看出这是有求于自己，而且丹大概也猜到了是为了什么。
“嘿，丹。”斯莫诺夫跑到了丹面前，甩了甩额头上的汗珠。“你……还住在那个破旅馆对吧？”
“是的，斯莫诺夫军士。”丹昂首挺胸站的笔直。
“喔喔喔喔不必不必。”斯莫诺夫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接着盒子，一只手费劲的搂住了丹的脖子。“今天没有什么佣兵和军士，今天的我们只是朋友，啊不我们一直就是朋友。”
“我可以为您做些什么？斯莫诺夫先生？”丹明白了一切，但就是没有点破。
“可不可以拜托你……把这个送给那里的老板萨莉？”斯莫诺夫把盒子塞给了丹。“是一小盒点心而已，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你能帮我向她夸我几句，我真的……看到她的那一刻就陷入了爱河……”
“说实话我并不觉得你……”
斯莫诺夫没有给丹把话说完的机会，他把几张大面额的纸钞摸了出来摆在了点心盒上面。
“拜托了，丹，结果怎样我都不会怪你。”
丹盯着那些纸钞看了几秒，但这几秒对丹来说却像过了几年一样漫长。
丹在心中把斯莫诺夫和自己比较了一下，斯莫诺夫今年25岁，风华正茂的年纪，且有着军队的铁饭碗，手下有三十多号士兵，还有稳定的共和国户籍，怎么看都比自己条件优越。
“不必了。”丹稳稳的托着点心盒，把纸钞塞回了斯莫诺夫手里。“不需要钱，我一定会把你的心意传达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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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丹！这么大一个盒子！”萨莉惊讶的叫了出来。“这里面装着谁的人头吗？”
丹把点心盒放在桌上，敞开盖子向萨莉和赛利展示了那满满一盒的燕麦饼干。
“这是斯莫诺夫中士……”
“哇！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燕麦饼干？”萨莉打断了丹的话，捏起一块饼干丢进嘴里嚼了起来。
“我说，这是人家斯莫……”
“我太高兴了丹！谢谢你送给我的这些饼干！”萨莉说着又捡起了一块饼干递到了丹嘴边。“来来来我喂丹吃，张嘴，啊——”
丹刚张开嘴想说什么，萨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饼干塞进了丹嘴里。
“啊咳，唔是说……届是……施莫…….”
萨莉见丹还能说出话来于是又猛地塞了一块饼干进去，丹被满嘴的饼干渣噎到了，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丹灌下一整杯水，总算是感觉喉咙顺畅了一些。
“还有话说吗？”萨莉叉着腰问道。
“斯莫诺夫那家伙真的不错的。”丹边说边揉着自己的胸口。“那家伙年轻有为，有钱有势还关心你。”
萨莉没有说什么，只是捧起了丹的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头顶。
“啊不，这不行，萨莉，我比你大十五岁。”丹说着轻轻推开了萨莉的小脑袋。“你在天国的父亲知道了会把我也带去的。”
“父亲他一直很看好你！”萨莉激动的喊出了声，伸手去抓丹的大手，但被丹巧妙地躲开。
“啊啊啊我好饿啊，萨莉我们先吃晚饭好不好？”丹把两只手高举过头顶，眼睛错开了萨莉的视线。
萨莉不满的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厨房。
待萨莉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厨房门口，丹才把手伸进了自己那干瘪的钱袋，心情复杂的抚摸着那仅有的七枚金币。
丹啊丹……你这个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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