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
身后突然的喊声吓了艾尔薇一跳，险些没有抓住手里的藤筐。
“马克，你在干什么！”
她不满的拉住艾琳的手，准备向家走去，不想再理身后这个家伙。
“抱歉抱歉，看你们俩呆在这儿这么久，突然就想来吓一下。”
马克穿着打铁时常用的马夹，脸上汗珠还未来得及抹去。
“刚刚干活的时候就看见有人在这树下了，没想到是你们。”
“真是的，要是吓到艾琳怎么办。”
就算没真的生气，艾尔薇还是呛了他一下。
“小艾琳胆子可大着呢，你保护她过了头了”，马克想揉一揉艾琳金黄的头发，不过看到自己手上还有铁锈残留，也只能放弃这念头，“你说是不是，艾琳？”
“不是，笨蛋马克。”
艾琳毫不犹豫的站在艾尔薇这边，冲马克做了个鬼脸。
“唉，之前那个肯叫我哥哥的小艾琳去哪了...”
马克笑着挠挠头，随着年龄增长，这丫头越来越野了。
“没办法，谁让你总给她讲一些玄乎的故事，现在我都快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艾尔薇举了举手里的小筐，“这里的桑果熟了，你要吃一些吗？”
“一颗就好”，马克从里面拿了一颗丢进嘴里，不巧的是这颗有些酸过头了，“不然回去老爸看见我用黑乎乎的手去打铁，肯定得揍我。”
说着，马克拿出两个细铁条，一大一小被拧成了环状。
“说起来，再有几天就是你俩的生日了吧，我也不知道要送什么，就准备给你们的项链再打一个细链，铁做的比绳子要结实点。”
“真的吗，马克哥哥？”
艾琳从姐姐身后蹦了出来，看着那还有些热气的铁环。
“真是的，非得给你点好处嘴才这么甜吗。”
艾尔薇摸了摸艾琳的脑袋，无奈的看着这随时都可能“叛变”的调皮鬼。
“真的好呢”，马克有些羡慕的看着这对姐妹，“哪像我老爸，非说什么要三代单传的打铁技术，明明我也想有个弟弟妹妹的。”
“而且我连规划都想好了，靠我家的打铁技术给他做一把剑，让他去王城的骑士学院求学，成为伊莎修女说的圣殿骑士，然后...”
“喂、喂！”
艾尔薇把沉浸在幻想中的马克喊醒，指了指远处烟囱中还有黑烟冒出的那件房屋。
“伏尔加叔叔好像在找你，而且很生气的样子...”
“糟了！”
马克慌忙把铁环收好，急急忙忙向着家的方向跑去，半路上突然又想起什么事，回头对着两人喊道，
“记得帮我给斯特兰大叔问好，还有告诉他他要的铁箭头随时都能来取！”
转眼间他便在艾尔薇的视线里跑到了房子的墙角下，正想着从窗户翻进去，却不料正好被伏尔加铁匠逮到，一只手便提进了屋子里。
“看，笨蛋马克又被逮到了。”
艾琳也踮着脚尖看到了那一幕，笑嘻嘻的拽着姐姐的手。
“我们也赶紧回去，这时候父亲也该回来了。”
说着，艾尔薇把放在地上的小筐拎起，准备回到自家那座小木屋里。
“艾琳，艾尔薇！”
身后中年男性的声音传来，回头看去，父亲正好扛着一头野鹿走近，两根箭矢先后插在鹿头上。
“是野鹿！”
艾琳飞快的跑了过去，摸了摸它那柔软的皮毛，斯特兰猎人腾出一只手，将自己的小女儿也扛在了肩上。
“父亲！”
艾尔薇也赶紧跑了过来，想把赖在父亲肩上的妹妹抱下来，不过猎人显然十分轻松，反而也把她拿着的那个藤筐也拎在手里。
“今天我发现了新鹿群哦”，父亲止不住的喜悦溢现在脸上，“等明天我去把陷阱设好，入冬之前就能给你们都做一件鹿皮袄了。”
“我也能跟着去吗？”
艾琳对打猎的事也很感兴趣，摇晃着父亲的脑袋恳求着。
“你还太小哦小艾琳”，父亲边走便说着，“等你像你姐姐这么大了也就能帮忙了。”
“好吧...”
艾琳又使出了惯用的装可怜招术，不过显然忘了自己还在父亲的肩头上，再怎么样他也没办法看到自己的表情。
倒是艾尔薇看到了她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
“摘了这么多桑果，是想要做甜兔肉吗”，父亲看了看这半筐黑色的果实，“可惜今天的收获有些大，鹿肉可没兔肉那么容易煮软。”
“这些鹿肉要去镇上卖掉一部分吗，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吧。”
艾尔薇边走边说着，她此前也去帮忙给肉店老板送过几次货，知道这个季节鹿肉还是挺抢手的。
“剩下的就做成腊肉吧，镇上现在也没人会再买这肉了。”
“欸？”
她对这句奇怪的话有些在意，明明父亲总是会挑那最好的部分去贩卖，怎么可能会没人要。
回过神来，疑点反而更多了。
“父亲，你怎么从这边回来的？”
艾尔薇发现了奇怪的地方，父亲回来的方向与同向密林的道路完全相反，那里明明是小镇才对。
“嗯？我一直都是在那里打猎啊。”
父亲不明白艾尔薇在疑惑什么，用那磨出老茧的手摸了摸大女儿的头。
“不对...明明...”
明明那里是小镇才对，怎么会一直在那里打猎？艾尔薇扭过头去，原本掠过桑树就能看到的那座教堂钟塔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墨绿色的丛林，在本该金黄的秋日里显得异常诡异。
“是太累了吗，我们先回家吧。”
父亲的声音还在背后传来，但音色却越变越重，艾尔薇惊疑的回顾，却发现他的身上、脖子还有头颅正中间正在慢慢绽出血痕。
“父...”
短短半秒间，原本高大的父亲便成了一地的肉段，油棕色的弓箭竖直插在其中，仿佛一块墓碑。
还未等艾尔薇理解眼前的景象，妹妹的哭喊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她急忙转身，原本遥远的树林现在近在眼前，暗红的小路缓缓向幽深处延续，妹妹的身影正消失在墨绿之间。
“艾琳？艾琳！！”
......
艾尔薇环顾着四周，还未从刚才那诡异的梦里完全清醒，周围是被压实的黏土地，躺在上面并不好受。
周围还有一群人干坐在地上，几乎都是些老弱病残，从身上逃难的装束来看是镇上的人。也有一个像她一样趴在地上，不过完全没了动静。
她想坐起身来，但哪怕动一根手指，全身都仿佛要散了架，即便呆着不动，也无法阻止浑身撕裂般的痛楚传入脑中。好在这一天遭受的事情太多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她都有些麻痹了。
不远处传来生锈铁门的咯吱声，一个人站在牢笼前嚷嚷着，在地面上扔了些东西便转身离开。很快，艾尔薇听到了周围的吵闹声，一些人正争抢着那人丢在地上的东西，不惜为此展开斗殴。
她也没有力气去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呆呆的盯着墙角，那里有粒尘土在昏暗的光线中缓缓飘动，细微的气流掠过，它便成了那片泥土中的一员，无法再分辨出曾轻盈自由的模样。
或者说，除了艾尔薇，从没有，也再也不会有人在意这粒尘埃的是沉是浮。
“醒了吗？”
身侧有人注意到呼吸平稳下来的她，稍稍把位置让开了些，不过艾尔薇还是没有办法动弹，只能微微出声进行答复。
“伏尔加...叔叔？”
那声音的主人分明是和她父亲差不多大的铁匠伏尔加，只不过音线嘶哑了许多，充满着疲惫。
“唉，这受的是什么罪，为什么连你们这些孩子都不放过...”
铁匠只穿着一件单衣，身上常穿的那件马夹已经用来给面前女孩那虚弱不堪的身体遮挡寒流。
她在被丢进这地牢的时候伏尔加差点没有认出来，从脚踝啃食至大腿的焦糊形成了狰狞的图腾，身体的一侧大半皮肤被磨掉，关节处还能看见森森白骨。
被这牢笼里沉闷的气氛影响，他把艾尔薇抱到角落里，默默的守了一夜。期间艾尔薇高烧复发，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后这才平稳下来。
“小艾尔薇...你有见过马克吗...”
虽然知道她太虚弱，不适合现在说话，但无论如何伏尔加铁匠还是放心不下自己那个总是惹麻烦的臭小子，抱着一丝期冀的问道。
“......”
“没事，你好好休息。”
看着小女孩呼吸逐渐急促，虽然心里有些不好得预感，但还是先赶忙出声安慰着她。
“马克...马克他......”
即便气流划在肺叶里宛如刀割，但艾尔薇还是用仅能的微弱声音，倾吐着命运强加于她身上的那些痛苦与无力。
......
“来，把这些吃掉。”
伏尔加铁匠把手上那干硬的黑面包递给正在练习走路的艾尔薇。地牢里没有时间概念，但从她醒来到现在能够勉强移动，向地牢里发放食物的人已经来过了五六次。
只不过扔进来的都是这些混杂着木屑的黑色硬物，每次都得泡在水里半天才能勉强吞下。并且分量常常不够，要不是有伏尔加铁匠在，艾尔薇恐怕连一块都抢不到。
艾尔薇用左手接住，将这黑面包按在墙上。毕竟水也不是经常都有的，像现在就只能靠这样让面包吸收渗出的潮气。
不幸的是腿突然又有些发软，即便她及时撑住了墙面，但还是不得不用上右手，刺痛让她冷汗直流。
铁匠赶紧把她扶坐在地上，将她右臂上的铁棍拆下。好在骨折的地方没有再次错位，确定没事后才被重新固定住。
这本来是他藏起来想要对付那些士兵的，没想到转眼间便被扔到了这么个鬼地方，更没想到竟然会用它来救自己老友的孩子。
“好些了吗？”
伏尔加铁匠缓缓站起，和之前相比憔悴了许多，声音也带着些嘶哑。
“嗯...”
艾尔薇担忧的看着一直都对自己很好的叔叔，也许她不应该因为情绪崩溃就告诉伏尔加铁匠实情的，现在即便他还是十分温和，但眉宇间总是流露出悲伤与绝望。
“没事的”，伏尔加知道她在担心自己，用仅有的左手拍了拍她的头顶，“从右臂被砍掉时的那时候我就已经看开了，什么单传下来的技术都已经和我无关了。”
“只是...我还是有些后悔，我自顾自的教给他那些处世方法，竟然最终害了他...”
艾尔薇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个和父亲一样强壮的男人低头流泪，就连安慰也都不清楚该怎样说，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咚咚咚！！
铁剑敲打在栏杆上的声音传荡在地牢里，按理说这是在发放那些该死的黑面包时才会有的情况，但她手里的这个不正是几分钟前才拿到的吗。
很快，答案便揭晓，十几名壮汉打开了一间间牢门，将里面的囚徒赶去地面，稍有不顺从的便会挨上一顿毒打，一时间绝望的喊声从各处传来。
“喂，你们都给我出来！”
几个凶狠的监工将艾尔薇所在的牢门打开，对着里面的囚徒喊道，也注意到有几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么快就死了？”
一名监工对着其中一个踹了两脚，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把他丢出去。”
可话还没说完，他却又拔出手里的剑，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对着这具尸体连刺几下。
“确实是死了，丢出去吧。”
随后他便来到第二具面前，只不过这具“尸体”在刚刚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还未等监工说话，便赶忙准备爬起身子。
“抱歉大人，刚刚只是有些困，就...”
还没说完，张嘴的头颅便滚到了一边，而身体仿佛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向上又抬起稍许才陡然瘫倒。
“死了，下一个。”
监工对这些小聪明根本不在意，几剑下去便确认了这几个趴着的人确实“不幸再也没能有上场的机会”，对着向外走出的人喊道。
“9号区的奴隶听着，一会儿杀掉上面的小猫咪，你们就能重新获得自由。”
“不过要是时间到了还没有杀掉，让观众老爷们尽兴的话，就只能在这地牢地面，等着下一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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