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树再也支撑不住臃肿的躯干,沿着中部的剑痕倾倒在街道上,扬起一阵灰雾。
停落在两旁屋顶的黑鸦被惊起,嘶哑的声音伴随着几片残羽洒落在猩红的巷道。原本这里屠杀所余下的残肢碎肉早已被什么吞噬殆尽,只剩下墙上的一泼泼血痕,随着时间推移覆上一层黑苔。
甚至有几个鲜红的魔菇从墙缝里的血泥拱出,借着巷顶洒下的光芒展露身姿。
不过有点常识的人也不会去碰它,这种常常生长在战场的魔菇如果误食便会发疯,没有药草的话便会胡乱攻击身边的人,直到力竭而死。
或许这条小巷会一直保持沉寂,一如昨日、前日,直到一个裹着灰色破布的身影踏在巷子里红褐色的石板上。
包裹在灰色衣物中的人实在过于矮小,甚至还不如手上拄着的一支断掉的矛枪高。木柄在石板上发出微声,突然便卡在缝隙间。
这团“破布”没有察觉,被这偶然的意外绊倒在地,露出里面尚且年幼的小女孩。衣领上还用红线绣着“艾尔薇”这三个小字,这是几年前母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早已经精疲力竭,原本乌黑的短发现在早已因饥饿有些枯槁。身上唯一能称得上干净的也只有脖子上用细绳串起来的项链,被女孩保护的很好。
艾尔薇试着想站起来,但体力早已不支持这样做,只好倒在风干了血污的地面上,静静的闭眼休息着。
身后那条皮包骨头的老狗也默默的跟了上来,守在她的身边。这几天它一直都跟随着这小主人在行动,大致也明白一直没有找到食物的她与自己都已经快到了极限。
飞走的那群黑鸦又折返了回来,一只只血红的眸子盯着下面这两个摇摇欲坠的生命。
寒风吹过,墙上那发黄的羊皮纸随之飘摇到地面上。原本这只是一张通缉某个杀人犯的悬赏令,由于时间紧急便被在背面写上了敌军围城的情况,贴在了巷口前。
时间随着滚动的尘埃逝去,布团中的小女孩终于结束了恍如天堂的昏迷,苏醒过来,看见了还在和黑鸦对峙着的老狗。
“小黑...”
这是艾尔薇今天以来第一次说话,嘶哑声接近于无,这条陪伴了女孩一家自己一生的老狗尽管没有时间回头,但还是发出了呜咽声以示回应。
“谢谢...”
艾尔薇扶着断矛撑起身体,努力将卡在缝隙里的断柄晃动出来。她一直相信着从小便陪伴着自己的小黑是能听懂语言的。
“对不起...”
生锈的矛尖刺进了喉咙,割破了脆弱的动脉,血液沿着裂口急剧喷出,但很快便被女孩那干裂的嘴唇堵住,将灼热的液体带着血腥气吞入腹中。
半晌,她才仿佛突然惊醒,猛地离开不断抽搐着的老狗。她拼命作呕想要将胃里的血液吐出,但身体早已经叛变,用无力与晕眩阻止着她的行动。
猩红的血液进入腹里没有带来半点充实,反而加重了饥饿感,握着断矛的右手被木刺扎破,伤口的疼痛进一步冲击着她的神经。
屋顶的黑鸦们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喧杂的嘲笑着,早已失去理智的艾尔薇竟感觉原本的血腥气慢慢的变得香甜。
她最终还是没能抵制住诱惑,在鸦群的鼓动中再一次将头埋入老狗斑驳的毛发里,仿佛饿犬般撕扯着伤口,渗出的血污染红了原本苍白的面庞。
等到她回过神来,这昔日的玩伴早已断气,混浊的双眸空洞的朝向前方,撕裂的脖颈与周围新鲜的血迹诉说着刚刚的一切。
“呜...”
或许她也想为自己的行为哭上一场,但时间却不等人,昏迷已经耗尽了近半的白日时光,而现在夕阳已至,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更何况,自己偷偷带着小黑跑出来不就是为了寻找所谓的“食物”,在别人看来她这种背叛后的哭泣反而如鳄鱼的眼泪般可笑。
艾尔薇脱下身上的这团破布,包住了已经僵硬的老狗尸体,并将它抱在怀里。寒秋的晚风已经转凉,吹在她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仿佛被细针刺过一般。
她走出小巷,四下张望着,确认没有危险后才急匆匆的离去,脚步声在只存留些许风鸣的黄昏中格外刺耳。
但这没有引起任何的关注,整个街道早已是人去楼空,满地的杂物被逃走的居民抛弃,角落的几个笼子里,无人喂养的鸟兽也早已被饿死,只剩下勾勒出骨架的少许皮毛留存着。
生机在这里是最无厘头的一个词语。
周围的景色由砖瓦墙慢慢转为杂草田,再往前甚至连这土路都被荒草淹没。如果是外地人在这时早已该折返回城镇,但对于艾尔薇来说这里再熟悉不过。
原本一直被抱怨过的这些杂草,不久前才刚刚成为她和妹妹死里逃生的关键。
一旁超过她几头的草丛里发出悉索声,随后惊起几只乌鸦,但没有飞远,落在一旁的树枝上,冲她发出威胁的叫声。
艾尔薇没有在意,但在杂草丛中走了没多久,前方莫名多出来的凹地让她猝不及防,绊倒在地。
身上的短衣又一次被血污浸透,身下的地面清晰印出了她和布袋的痕迹,向外散发着恶臭。仅凭凹地表面那一小层土根本掩盖不住下面腐烂的抛尸坑,哪怕如女孩这般瘦小,踩上去也立刻打碎了这薄弱的平衡。
她慌乱的向外挣扎,身下腐肉与血水混合成的血泥如同泥潭般胶着,从她的脚踝攀上膝盖,越是挣扎,下沉的越快,仿佛有人在向下拖拽一般。
待淹没到腰部的时候,她才在血泥里踩到了什么稍稍坚硬点的东西,能够借力向凹坑边缘移动。
直到她终于摸到了厚实的土地,身下那种拖拽感才慢慢结束。
艾尔薇将自己从血泥里拔出,滚倒在杂草从中,激起稀碎的声响。
这绝对是那些侵略者的所作所为,从入城后他们便彻底成了失控的野兽,肆意屠杀着手无寸铁的市民,哪怕是侥幸逃出城的人也会被当做饭后余兴般乱箭射死......
而这种如同肉汤般的抛尸地,甚至比整个城市的水井还要多。
心里不愿久留,她用枯叶擦拭掉小腿上粘着的一串腐肉条,便抱着那团布袋绕路离去。
......
远端的树影渐渐拉长,攀上村落里教堂的那红白砖瓦上,却穿不过那一层薄薄的彩色玻璃。
艾尔薇在不远处的水井里打了一桶水,将身上的短衣脱下。她把水桶直接扣在头上,借着水流将浑身沾满的血迹洗去。
如果在以前她怎么也不可能就这样**的呆在外面,但现在这里已经不会再有活着的人看到这一幕了。
等到把短衣也清理了一下,女孩便直接就这样湿答答的套在身上。她将布团打开,露出里面僵硬的狗尸,随后拿起卸掉了木柄的矛尖。
“对不起...小黑”
等到她重新拎起水桶与肉块的时候,夕阳的最后一点轮廓才堪堪被山脉遮蔽,天边的余晖瞬息便被暮色吞噬,释放出了漫天的繁星。
艾尔薇借着星光,寻到了村角的一家木屋,路过门前的水井时,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父亲...母亲...”
仅仅靠近了水井一步,最不愿意想起的记忆便抵挡不住的侵袭着思维,带着盔甲的士兵闯了进来,父亲拿着猎弓反抗,母亲苦苦的哀求着...
然后躲在荒草里的她,亲眼看到了父亲往日引以为傲的打猎技巧,连那些人的盔甲都没有射穿,而母亲平时里的温柔善良,也没有得到半分怜悯。
尸体搬运起来太麻烦,那些士兵便将其砍断,丢进了水井里...
腹部的疼痛惊醒了跪坐在地的艾尔薇,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开始干呕。说到底她还是勉强才刚到10岁的小孩,无论是父母的死还是胃里的血液对她来说都难以接受。
残余的血污随着胃液被吐出,那份虚假的充实感恍然间消失,冷风带回了现实,饥饿与死亡依旧在环伺着,等待着她彻底崩溃的那一刻。
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是现在,艾尔薇抹了抹嘴角,来到了紧闭的房门前。
她屏住呼吸,四周的虫鸣早已在秋日来临不久便消失殆尽,寂静的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木屋里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好不容易才抚平过于烦乱的思绪,她按照约定好的方式,轻敲了几下房门。
少顷,有些腐朽的木门才被推开一道小缝,门内人看清了来者后才赶紧将门打开。
“艾...”
没等艾尔薇说完,小小的身影便扑了上来,紧抓着她的衣襟不肯撒手。
“姐姐!”
人影颤抖着,全然不顾艾尔薇身上的水渍将自己也打湿,仿佛担忧她会再次消失一般。
“你终于回来了...”
声音轻微却又充满激动,让艾尔薇心里一阵刺痛。
没错,自己不会,也决不能在这时候崩溃,不然只留下比自己还要小两岁的妹妹,她又该如何活下去。
“嗯,我回来了。”
借着星光,艾尔薇对着身前小小的身影摆出一个微笑,一如往日捉迷藏被抓到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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