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男人坐在阴暗的房间里,指间夹着火星,吐出一口烟雾。
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能大致看清屋内的陈设,似乎是个书房,但书本和纸张杂乱地倾倒在不菲的地毯上。
墙壁上溅着乌黑的血,几具尸体瘫坐在墙边,伤口精准而致命,西装和内衬被浸的湿透。
一道矮胖的人影被绳子束缚着倒吊在天花板中央,考究的服饰破破烂烂,浑身遍体鳞伤,如同一条肥蛆般扭动挣扎着。
其恐惧的瞳孔中映出了坐在书桌后欣赏窗外景色的金发短马尾男人。
“房子位子不错嘛,整个下城区都一览无余啊,可惜以我的工资不知道攒多久才能买。”
男人轻点着指间的烟灰,翘着二郎腿,悠闲地自言自语。
窗外能俯瞰到下城区的万家灯火,如同火焰一般燃烧在男人的眼中。
近处倒是安静无声,周围都是豪华的大宅,在夜幕下沉寂着,只有几个卫兵扛着步枪在街上巡逻。
虚掩着的书房门被推开,另一个黑衣人提着染血的长剑快步走入。
与其邻家大哥一般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满身的血腥味和俊美五官所流露出的凶戾杀气。
倒吊的肥胖人影见状,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扭动的幅度也更大了。
黑衣人面显嫌恶,但在接近男人时就替换上了一副尊敬的神色,他在书桌前俯身,恭敬地报告:
“[首席],其他的都已经处理好了。”
“有找到什么吗?安东尼奥。”
被称为[首席]的男人背对着坐在椅子上,头也不回地问道。
“一些证据被烧毁了……程度很深,可以用[复原]试试,但希望不大。”
安东尼奥回答道。
“嘶……不好办啊不好办。”
格曼苦恼地拍拍头,从椅子上起身,随手丢下还发着火光的纸烟:
“老兄,你的面子倒是大啊,可是有整整三位高级执行官参与到对你的抓捕中——有什么获奖感言吗?”
格曼打了个响指,倒吊着的男人如释重负一般大口呼吸着,急促道:
“你们是什么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是不是抓错人了?”
纸烟上的火星迅速在毛绒地毯上蔓延,凶猛地吞吐着热舌。
火光衬映下,神父的风衣也镀上一层金色。
格曼在胖男人面前蹲下,与其面对面:
“事到如今还想装傻,是在瞧不起执行官的智商吗?你老实交代还能留条小命,不然就等着和你的手下们在地狱里重逢吧。”
这个胖子虽然貌不惊人,但却是一个不弱的术士,常规的[纶音]对他可起不了效果。
胖子肥腻的大脸上分泌出油汗,顺着额头流下,他努力挤出一副冷静的面孔。
“你们是想要钱还是什么?你们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们……快放我下来——不然,不然我就叫卫兵了!”
胖子色厉内荏地喝到:
“我倒数五秒——”
言语骤然中断,金属枪管顶在他的额头,格曼冷漠道:
“我倒数三秒。”
“三。”
执行官的瞳孔中是漫不经心的蔑视和戏谑。
“二。”
胖子咽了一口唾沫,求生的意志在肥脸上冲突。
“一。”
对方的手指搭上扳机,指节微微发力,似是即将要按下。
……
……
“晚安,福金。”
银发女孩轻轻抚摸着机械鸟的头,渡鸦温顺地啼叫,像是回应一般。
梳洗完毕,换上一身睡衣的玛利亚躺上了床,凝视着天花板。
老师现在又在做什么?
睡了吗?
有没有好好吃饭?
思绪涌上心头,修女在床上翻来覆去,怀中抱着被子,修长的双腿也交叉着夹上。
已经有三个星期没见到格曼了——他明明说过要抽时间来看的。
玛利亚的脸埋进散发着馨香的被子。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女孩心中杂乱地想到。
老师的话,应该没问题的吧?
但他不会食言的啊……
银发在床单上如同花一般绽放,修女把全身裹进被子,缩成一团。
“咚咚。”
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叩敲声,玛利亚警惕地从被子里探出头,一根头发不安分地翘起。
是谁?
修女的小屋鲜有人来访,即便先前追求者们送鲜花,也都是在白天光明正大来的,夜晚造访女孩闺房可不是君子之所为。
唯一会在晚上来的艾诺莉也早就回去了。
那么会是谁?
福金没有反应……说明来者不一般,寻常情况下有人接近,福金都会警惕侦查,而现在它还在安静地沉眠。
“咚咚。”
敲击声再次传来——似乎来自于窗户。
玛利亚迅速起身,手指拂过机械鸟,福金心领神会地变形为匕首。
女孩没入宁静的暗影中,持握着匕首无声接近窗户。
猛地拉开窗帘,精神力瞬间释放,手中匕首护在脸前,同时轻盈地后退。
没有人。
只有一个矮小的苍白小人趴在窗外,大头贴在玻璃上,眼睛好奇地转动。
“耶肯?”
玛利亚惊讶地叫出声。
小人兴奋地跳动,手舞足蹈。
修女打开窗户,匕首变回渡鸦,福金好奇地和[信使]对视。
“你怎么会在这?”
耶肯会出现在这里的话,那么老师……
小人咿呀咿呀地比划。
“格曼叫你来的?……老师就在学校里等我?”
女孩翻译道。
耶肯高兴地点头。
“让你带我去找他……”
玛利亚的语气中带着无法掩盖的惊喜。
就在要离开时,修女瞥见了玻璃上映出的倒影——
长发散乱地披在背后,穿着宽大的睡衣,一侧的肩头都露了出来。
就这样去见吗?
女孩陷入了思索
……
……
月色下的树林间,银发女孩精灵一般穿梭,马尾甩动,衣摆飞扬,而耶肯坐在福金身上飞在前方指路。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视线中出现了一座废弃了的小仓库。
耶肯发出叫声——已经到了。
玛利亚逐渐减速,停在仓库门前,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铁门。
“玛利亚——”
男人张开双手扑来,像是要来一个大大的熊抱。
修女灵敏地躲过,让男人扑了个空:
“老师您还活着可真是万幸——您是怎么进来的。”
密斯塔克院周围布置着大量阵法和禁制,防止学生和外人随意出入。
“喂喂你当我是什么生活不能自理,失去照顾就会饿死的废人吗?”
扑空的格曼抹着鼻头,吐槽道:
“这学校在我还是个学生的时候就没防住过我。”
“看来老师有着清晰的自我认识呢。”
玛利亚依靠在门边。
“嘛,看你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格曼耸肩:
“学校生活如何?”
“……还可以……就是有些家伙太烦了……”
“有没有交到朋友?”
“……没有……”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有,嘴角明明都带着笑意。”
格曼追问道:
“不会是男友吧?”
“怎么可能!”
反应异常激烈呢。
“是女的。”
“不会是女友吧?”
神父促狭地笑道。
“只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
玛利亚辩解道。
“知道了知道了——不小的进步喔,年轻人就该多和年轻人相处。”
格曼笑眯眯地揉修女的头。
女孩却抗拒地避开了:
“我刚洗过头……老师身上还有烟味——老师不是说过不抽烟了吗?”
格曼以前也是个老烟鬼,经常在玛利亚面前吞云吐雾,虽说感知上钝化了,但臭就是臭,何况这对身体也不好。
因此在多次抗议和斥责下,格曼宣布戒烟。
但现在玛利亚一来就闻到了一股烟味和血腥味。
对于有一定洁癖的她来说,可谓是浑身难受。
“啊这……不是我想抽……”
这回轮到格曼促狭了,他脑中疯狂运转,试图找出一个理由来糊弄:
“对!是安东尼奥!……那小子给我抽的,盛情难却嘛……啊,就水到渠成了。”
安东尼奥:?
“嗯?”
玛利亚双眼眯起:
“……这是最后一次了,老师答应过我的。”
“嗯嗯,嗯嗯,最后一次,绝对是最后一次!”
格曼信誓旦旦地对天发誓。
“有好好吃饭吗?有没有在吃早饭?”
“有,早饭我是每天都吃的。”
“衣服有每天在换吗?有每天洗澡吗?”
“有有有,一天不洗浑身难受。”
……
……
气氛逐渐变得像老妈交待邋遢儿子一样,玛利亚事无巨细地一一询问,格曼捣头如蒜,修女说啥都回答对。
也不知道是真做了还是假做撒谎。
玛利亚没什么可问了,沉默下来。
格曼也跟着沉默。
耶肯和福金早已识相地跑到一边玩去了,耶肯对于这种亮闪闪的东西毫无抵抗力,福金也对这个小不点充满好奇。
修女与神父各自无言,聆听着月夜下的虫鸣和叶动。
远处的草丛里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地跑动,随后一只松鼠探出头来,好奇地盯着两人,抱着松果机敏地爬上了树。
女孩的马尾在晚风中摇曳,月光像是水银般在上面流淌。
她还真的扎了马尾啊。
神父心中微微一动。
入学前一晚他曾说过玛利亚扎个马尾更好看——纯粹就是他自己喜欢。
而第二天他就早早地出门了,没来的及见上一面。
没想到还真的扎了。
“……你三个星期没来看我……”
低着头的女孩轻声说道,发梢垂落。
“任务太忙了啊……我这还是路过的时候抽空来看的……”
格曼苦笑着摊手。
“你说过很快就会来找我的……”
女孩偏头,仰望着星空,嘟囔道。
我啥时候说过很快呀,我只是说会来看。
格曼心中想到,但没有说出口。
又陷入到沉默之中。
“……下个星期有一天的假期,能去外面。”
女孩低声地打破沉默,语气平静。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我的大小姐啊,任务可不是想请就请的……我想来也来不了啊。”
格曼苦笑。
为了确保盛典的安全,拉卡夏的审判厅和圣堂卫队几乎是倾巢出动,紧锣密鼓地搜查异端。
格曼虽然地位高,但同样是一位审判官——他也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特权者,于情于理都不该随意请假。
“没空的话……就算了……”
女孩手指缠绕着发丝,眼睛盯着脚尖,闷闷地说道。
“……啊啊啊,你这样子整的我都有负罪感了……”
格曼挠着头:
“只是一天的话,我可以来陪你。”
“真的?”
女孩放开了发丝,欣喜地抬头,语气佯装镇定。
“真的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格曼无奈地叹气——
要加班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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