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身体还好吗?”格曼说。
“我没事……很好。”见到久别的儿子,一向沉稳庄重的亚尔基斯夫人也握着格曼的手,乐呵呵地笑起来。
“医生说母亲的血压有些高。”莱昂走过来,“让她去住院,她又不去……你该劝一劝母亲。”
“你别听你哥哥别乱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谁没事会去医院……那里的医生都是拿病人试毒的杀人犯。”老太太气愤地瞪了眼莱昂。
亚尔基斯夫人来自一家古板没落的术士家族,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只是身上有老一辈常有的思想——固执地不相信现代医学,而是相信各种古怪的偏方和药剂。
格曼是寡言木讷的人,他虽然认可哥哥的说法,但既然母亲拒绝,格曼也不强求。
格曼转头看了看,发现大厅里除了女仆,就再无他人。
他对莱昂问道:“吉莉丝和哈克呢?”
吉莉丝是莱昂的妻子,而哈克则是格曼的堂弟,因为叔父早逝,他便被父亲收养,视作己出。
哈克魔法天赋平庸,所以同样没有接触到里世界,始终在本地上学。
“哈克还没放学。”莱昂耸耸肩,“吉莉丝是怀孕了,医生建议她不要走动,我就让她一直躺着休息。”
“她怀孕了?”格曼吃惊地说。
“我不是在车上和你说过我要当爸爸了吗?你这小子是一点没听我说话啊。”莱昂不爽地说,“已经怀了八个月了。”
“没错——吉莉丝肚子变的好大一个!”蒂娜笑嘻嘻地从莱昂背后探出头,伸出手比划着。
她好像很期待小宝宝出生后的模样。
“哦……恭喜你。”格曼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候应该露出开心的表情来庆贺,但格曼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也太久没和家人沟通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显得有些干巴巴。
在学校时格曼总是独来独往,和同学的交流往往只停留在课题和公务上。
久而久之,众人就对他敬而远之了,都传说年级第一的首席格曼是个冷漠的行动派,难以接近。
以至于他的舍友都主动搬出去了。
天才大多古怪嘛,密斯塔克院不缺这种奇人,所以大家都没多想。
而实际上,格曼只是单纯的话少和——嗯,说起来很害羞——腼腆。
他私下里绝不是什么好学生,没少一个人偷偷翻墙出校,沿着傍晚的海岸线独自散步,偶尔还能喂几只海豹。
至于查寝的学生会,自然不会查到学生会主席,狮鹫会干部的头上。
所以有时候他也很羡慕自己的哥哥莱昂,总是一副乐观的样子,和任何人都能很快地打成一片,并且永远都是团体的中心。
只不过格曼绝对不会表现出来就是了。
……
敞篷轿车停在大宅门前的庭院上,格曼拉开车门,站在久别的家门前。
庄园倒还是老样子——毕竟只阔别了三年嘛,也不可能大变样。
“小心点脚下,小姐。”老麦格勒扶着手杖,慢悠悠地钻出车门,好心地对玛利亚提醒道,“这里有些砖块裂了,注意不要跌倒。”
玛利亚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穿着颇为高跟的靴子,以老人的眼光来看,鞋跟陷进坑洞里时的确容易摔倒。
只不过凭玛利亚的平衡力,穿着高跟在一条绳子上跳芭蕾都不是问题。
不过她也不会跳芭蕾就是了。
“怎么不找人来修一修。”格曼皱眉,看向庭院里已经干枯了的喷泉池,“还有把里面的落叶扫一扫。”
“明白了,少爷,马上找人去办。”老麦格勒说,“老夫人觉得反正没人来,就没必要太在意这些。”
“就算冷清也得搞好基本的环境。”格曼环顾四周,“这墙上的漆也重新涂一遍……还有园林的叶子……见鬼,这里像是快废弃了的老宅。”
老师自己就很不在意环境和卫生。
房间乱得和战后被劫掠了一般。
玛利亚听着话,默默地想。
“夫人说她还挺喜欢这种氛围的。”老麦格勒伸手引向大门,“您的来访实在是突然,请恕没有做什么欢迎的准备……不然可以大家一起欢迎您。”
“回家住一个月而已……没必要兴师动众。”格曼领着玛利亚向屋内走去,“母亲的病怎么样了?”
管家沉默了一会,说:“还不算严重……刚从医院转回来……医生说老夫人要卧床静养一段时间。”
格曼没有说话,走进空旷的大厅。
这是个很气派的厅堂,正前方便是两道通往二层的大楼梯,两侧是狭长的走廊,摆满装饰品。
只是虽然大,但却没有人气,深处的走廊和房间都灰暗暗的,空气里有一股冷味。
“请您稍等片刻,我去通报夫人,不知道她有没有醒着。”麦格勒鞠躬,拄着拐杖往二楼走去。
神父脱下帽子和大衣,顺手撇在一边的椅子上——明明衣帽架就在旁边几步远的地方。
玛利亚抱起老师的衣服,走到衣帽架边,把它们挂了上去,拍拍灰尘。
格曼见状,尴尬地挠挠脸,咳嗽着说:“咳咳,随便坐就好了……随便点,随便点。”
“这里就是老师的家吗?”修女挂好衣服,退后几布,抬起头望向二楼,问道。
“没错,我们一家都住在这里。”格曼坐下沙发。
“好大,好厉害。”
“你好歹也见过拉卡夏的大教堂吧?和那些地方比起来,这里可就只是个平凡的小房子了。”格曼笑道。
“不,真的很厉害。”玛利亚思索着,“……就像是鬼怪故事里会出现的那种大宅子。”
“你的意思是说我家像鬼屋吗?”格曼听到修女实诚的比喻,叹了口气,“还真是谢谢了啊……”
“不用谢。”玛利亚说。
“……这些年解散了仆人,所以显得那么冷清。”格曼看着这座大厅,双眼微眯,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在以前,这里有时会举办舞会……你见过舞会吗?玛利亚。”
修女在沙发的另一边坐下,认真地听着,说:“没有。”
“那有机会带你参加一次……虽然很没意思,但却很漂亮……大厅里摆满了蜡烛和灯笼,到处都是人……你能想象到吗?纸醉金迷,推杯换盏。”格曼慢慢地说着,似乎穿越了时间,再一次见到了过去的景象。
玛利亚安静地聆听着。
“空气里是迷人的花香和水雾,比酒还要醉人……穿着礼服的男男女女,就站在那里,跟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摆。”格曼指向大厅的中央,娓娓道来,“仲夏夜晚,大门敞开,台阶洒满闪耀的金箔……焰火如花一般绽放,照亮了每一个人的瞳孔……还有她——”
“她?”玛利亚问道。
格曼忽地抬起低下的头,眼神一闪,马上贱兮兮地笑道:“舞会上的那些小姐姐嘛……穿着露肩露背的长裙,裙摆上是漂亮的亮片……我倒很想看看玛利亚穿起来会怎么样。”
修女脑子想象了一下她穿这种裙子时的场面——她穿起来,会很难看和不适合吧?
“放心肯定绝对不会穿的。”玛利亚一口回绝。
“喂可以留点余地的啊!”格曼哀嚎。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插了进来,两人抬头,看见麦格勒站在二楼的阶梯旁:“夫人还醒着,您可以上来了……她很惊喜。”
“知道了!”格曼拍拍屁股起身,对还坐着的玛利亚说道:“你也一起来吧。”
“我?”玛利亚犹豫了,“这是您的母亲——”
“唉,叫你来就来。”格曼长叹了口气,抓住修女的手腕,把她拉起来,“我都说了,当自己家就好了,所以我妈也是你妈。”
“夫人还没同意吧?”玛利亚惊讶地说。
“只是比喻比喻……见个面又没什么,母亲应该也很喜欢你这种人。”格曼拉着她的手,走上楼梯。
“我明白了……所以请您放开手!”玛利亚苍白的脸有些微微的涨红,似乎是羞愤着说。
“哎呀哎呀,握个手又不会怀孕。”格曼松开手,无奈道,“反应不至于这么大吧。”
可这里还有别人。
玛利亚跟着一脸迷之微笑的老管家穿过走廊,最后停在尽头的一扇门前,而门边还站着一位年纪不小的女佣人,身材粗壮。
她以好奇的眼神观察着那传说中的二少爷,还有他身边那发色奇怪的女孩:“夫人已经准备好了。”
老麦格勒在佣人面前保持着相当的严肃,他颔首,握住门把手,慢慢推开门。
玛利亚一怔——她感受到了一股濒死的腐朽,好像里面的人不久于世。
这也算是她近期觉醒的能力,对于死者有特殊的知觉,对战斗并无大益处。
门后是一个宽敞的房间,窗户被推开,恰好能望见庄园里绿意盎然的森林,不知名的花藤缠绕在窗台上,枝叶枯萎。
身形枯萎的干瘦老人卧在洁白的大床上,枯黄色的金发稀稀疏疏地耷拉在额前,面容枯槁。
老太太被皱纹挤压着的小眼睛慈祥地看向两人,嘶哑地说:“格曼,你回来了……”
“母亲。”神父脸色不再嘻哈轻松,而是沉稳地上前,亲吻她的额头,“儿子回来了。”
“啊……你瘦了。”老夫人怜惜地抚摸着强壮如熊的男人的面颊,“你书念完啦?”
“是的,已经念完了。”格曼骨节粗厚的手握住母亲小小的手,“我放假回来看你们。”
“呵呵,怎么都不通知家里一声呢?”老夫人高兴地眉开眼笑,“莱昂也是的,都不去接你……他人呢?”
“哥哥他——”格曼轻声说,“哥哥他有生意上的事情,很忙。”
“那个莱昂!”老太太有些生气,“都忘了他父亲是怎么教导他的吗?要多陪伴家人!”
玛利亚站在后面,听着母子俩温馨的对话,却有些奇怪。
这不像是该对现在的老师说的话,而且老师也没和她说过他还有个哥哥。
修女小幅度地转动脖子,打量着这个房间。
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被一张置于床头柜上的相框吸引了去。
那是张嵌在框里的黑白照片,很是模糊,年头似乎有些久了。
上面是一家人的合照,总共有六个人。
其中最为年长的男人显然是父亲,他站在后排中心,面色严肃,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
而站在父亲左手边的是一个美丽的年轻女人,她带着淑女的蕾丝软帽和长裙,双手端庄地交叉于腹前,笑不露齿。
而父亲右手边的是一个大男孩,他也穿着西服,但袖子被高高地挽起,正灿烂地对着镜头笑,手随意地搭在他面前的男孩肩上。
前排则是一个稍年轻的男孩,和两个年幼的孩子。
小男孩戴着夏天的草帽,因为动了一下而身形恍惚。
小女孩则扎着小辫,穿着轻薄的短裙,笑呵呵地抱住身边稍年轻的男孩,关系好像很亲近。
那个稍年轻的男孩长相继承了父亲的冷硬和母亲的柔美,穿着大人一样的小西服,面无表情,肩上搭着哥哥的手,腿上抱着妹妹。
一家人整齐地站在平地上,背后就是这座庄园的大宅和喷泉,气派宏伟。
旁边的一角写着:亚尔基斯 1893年8月12日
看上去,就是一张和睦的全家福。
老师,是那个稍年轻的男孩吗?
玛利亚心里一动。
——
——
——
洛兹顿往事,正式连载!
接下来是男主格曼沧桑的过去,和他与玛利亚相遇以及收徒的故事
中间穿插现在的剧情和互动,作为转场的过渡和对比
连带玛利亚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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