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一路小跑的玛利亚放缓了脚步,整理整理脸上的表情,平静地走了过去。
“哟,玛利亚——”
格曼看见了修女,直起身招呼道。
“老师等了很久了吗?”
玛利亚把跑动中散乱的发丝捋回耳后,露出白玉般剔透的耳垂。
“也不算很久吧……一个小时差不多。”
格曼嚼碎嘴里的糖果,把糖柄丢在地上,耸肩道。
“抱歉……换衣服的时间太久了……”
玛利亚带着歉意说道。
“等待女孩这点绅士风度我还是有的……不过你竟然会穿这样的衣服,真是让我有点小小的惊讶呢。”
格曼眉毛挑起,审视着玛利亚。
“不……不可以吗?”
银发女孩的脸颊上带起一道浅浅的绯色,微微避开格曼的视线,脚不安分地动着。
果然还是不适合吧?
早知道不听艾诺莉的了。
“可以,当然可以……简直让我眼前一亮呢。”
格曼被修女的反应逗笑了,揉着她的头:
“那么大小姐,请问今天的安排是啥?”
“不知道。”
玛利亚耿直地回答道。
她压根没想过要干啥,只是单纯的想和老师在一起。
“啊这……”
神父苦恼地挠挠头,在约会这方面他的经验也不比修女多多少:
“说起来你好像还没怎么逛过拉卡夏……那我带你随便参观参观吧。”
“嗯!”
玛利亚点头,跟上神父。
临走前,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向校门的方向。
艾诺莉还站在那里,额发垂下,看不清表情。
……
“格曼现在在干什么?”
红袍的男人站在穹窗前,仰望着天空——
不,那不是天空,是铁黑色的海洋和簇拥于冰川之间的繁华都市,教堂的高塔倒悬于空,笔直地刺向下方。
厚重的海水在头顶沉默地流动着,时不时掀起狗牙般的浪潮,巨大的黑影隐隐在潮水中游动,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压向下方千柱林立的石城。
“似乎在和他的学生……约会?”
身穿白色教袍,头戴三角帽的年轻男子在一旁以不确定的语气回答道。
奇异的是,他的帽子用一个眼罩遮隐住了双眼,白袍以铁链收束着腰身,上面挂着银制的眼睛状徽章,中间瞳孔的位置则镶嵌着一颗璀璨深邃如星空的宝石。
“那个[降格者]吗?……”
面容如削铁般冷硬的男人沉吟道,锐利的目光隔着墨镜都无法掩盖:
“……算了……还是不用去打扰他的雅兴吧。”
“不需要向阿梅利亚和小教会通知您回来了的消息吗?”
白袍人毕恭毕敬:
“劳伦斯主教。”
“不需要,若是公开了我回归的消息,那些暗中的宵小也会警惕起来吧?说不定会隐藏的更深。”
劳伦斯背负着双手,冷冷道:
“虫子还是早点清除比较好……正好也能锻炼阿梅利亚作为代理人的能力……”
“是的。”
白袍人点头。
“[蜘蛛]的情况怎么样了?衰弱期是怎么回事?”
主教问道。
“不……不是[蜘蛛]的问题,我们向威廉大师确认过了,现在还远没到衰弱的时期……是因为[圣骸],祂的精神波动越来越大了……简直是要破茧而出了一般。”
白袍人摇头道。
“……真是顽强的生命力啊……历经千年的囚禁却仍在试图撕破牢笼么……”
劳伦斯低头,目光仿佛能越过脚下层层的地板,直至最深处的巨井一般:
“阿梅利亚是打算用盛典民众的精神力来镇压波动吧?你怎么看?”
“以我个人的看法,是个不错的主意……若以小教会的立场出发,风险未免过大了一些……在有异端环伺的情况下,这是个草菅人命的计划……”
白袍人回答道。
“这些是小教会所要考虑的问题,阿梅利亚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断,那么就只需要服从……你们所要考虑的是能否镇压住[圣骸]。”
劳伦斯转头看向白袍人。
“呵呵……您当然可以相信我们[圣歌班]的能力……区区残缺体,怎么可能会让祂暴走……您这样说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们了……”
白袍人忍不住笑了,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傲然。
“很好……那么接下来开启第三阶段的实验……人类通往宇宙的[眼]就由我等张开……”
劳伦斯悠悠道。
一只乌鸦误入了这座森然庄严的圣堂,在异形的巨大雕像间扑打着翅膀仓皇地寻找着出路,它沿着墙壁不断向上飞去,穿过悬于高处的链锁人骨,直至最顶端的古老碑墙。
其上以歪曲神圣的字迹刻着神秘的箴言:
[天空与宇宙融为一体,这便是最初的圣诗]
……
“……想要……”
有着蓬松大尾巴的松鼠抱着有自己脑袋大小的松果小口小口地快速啃食着,小黑眼睛隔着玻璃板好奇地与银发女孩瑰丽的蓝瞳对视着。
玛利亚敲了敲玻璃,松鼠歪歪头,显然对这种大号无毛鼠习惯了。
女孩半蹲在玻璃盒前,手抱着圆润的膝盖,低声说道。
“客人好眼光啊!这是最新培育出来的蓬派尔松鼠,灵性极高!经过培养还能听的懂人话——是居家在外养宠之最优选!”
刚刚还躺在长椅上昏昏欲睡的老板生龙活虎地跳了起来,殷勤地搓着手:
“诚惠一奥雷!”
“噗——”
一旁啃着烤串的格曼一口把嘴里的肉喷了出来,道:
“老板你这是抢钱啊,一个没几斤重的老鼠卖一奥雷?我身上的肉都没它那么精贵!”
“这这这,这不是老鼠!这是拉克尔松鼠,是最新的品种,一分钱一分货啦。”
老板瞪着眼睛纠正道。
“喂喂你刚刚不是说叫蓬派尔——”
格曼还没说完就被老板不耐烦地甩着手打断了:
“去去去,买不起就少废话,穷鬼别来打扰我做生意。”
“喂,做生意哪有你这个态度的?活该你这店和个鬼店似的没人来——玛利亚,走!”
神父不爽道,拉起玛利亚的手就往外走。
“走好不送!”
老板躺回长椅上,拿一本薄薄的小说盖住了脸,懒洋洋地回敬。
“……想要……”
玛利亚恋恋不舍地看向松鼠。
“啊呀不都送你一个机械鸟了?那玩意不比这大尾巴耗子好看?这破老鼠卖一个奥雷,我看是想钱想疯了!”
格曼道:
“不如拿这钱去整点好吃的,还实在点。”
拉卡夏下城区的街道上熙熙攘攘,虽然离盛典还有两个月,但已经有游客早早地抵达了,小商贩们也活跃起来,在街道两边支起五颜六色的彩旗和地铺。
对于玛利亚而言一切都是新鲜的,在遇到格曼前他对世界的认知不过是福利院狭隘的天空和散发着腐臭的房间,即便是遇到格曼后也很少有机会真正地去游乐。
先前待的最久的城市就是伦道尔了,但虽说是一省之都,但也是个无趣的地方,巨人般的工厂包围着城市,空气中总是有一股煤烟味,河道上漂浮着垃圾与恶臭。
富人们在豪华酒店和红灯区里声色犬马,穷人们则每天麻木地疲于奔命,一场车祸都能成为他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像拉卡夏这么古朴又散发着生机的城市,她还是第一次来到。
尽管平时总表现的成熟自立,但在这种时候还是显露出未长大的孩子的稚气,拖拖沓沓地走着,在每一个店铺前都要停下来看一眼。
格曼表现的就很急了,如果说玛利亚的逛街突出于沿路的观赏,那么格曼就单纯的是在走路,偶尔停住买点吃的,然后继续走路。
有时走着走着一回头,银发少女就消失在了身后,返回去找时就会发现她凑在某一个铺子前探头探脑地看着什么。
“那个是什么?”
玛利亚好奇地指着前面一个小教堂门口的牧师,他身边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几排小十字架。
拉卡夏是教堂之城,大街小巷几乎到处都能看到教堂的尖塔。
“哦那个啊,是教会的神职者卖的辟邪十字架,经过简单的祝福,不过顶多让你吃饭胃口和睡眠质量稍微好一点,用不了多久就会失效。”
格曼看了过去:
“是卖给游客的纪念品,教会也是允许这种小副业的。”
“去买两个吧?”
修女提议道。
“喂喂,一般这种玩意就是坑骗游客用的——你要真想要我能给你讨个更猛的,大主教赐福的哦。”
神父忍不住炫耀道。
“不需要……今天买的才有意义。”
玛利亚扯着格曼的袖子,把他拖了过去。
“两位有什么需要吗?”
牧师慈眉善目。
“买两个十字架。”
修女说道。
“这些十字架经过了主的祝福……依档次分为撒拉弗级,托罗努斯级,基路伯级……价格分别是七第纳尔,五第纳尔,三第纳尔。”
牧师依旧慈眉善目地介绍着。
格曼心说哇塞老兄你这十字架可真够牛批的,拿炽天使、座天使、智天使当分级,还卖这么贵,这些玩意造价顶多就是一个赛斯太尔斯,给超级加倍到这程度,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也是个奸商!
“那我要撒拉弗级的。”
修女说道。
“最上面这一排就是撒拉弗级的……正好现在特惠打折降到六第纳尔,还可以帮你用链子串成项链……无论是送给家人还是朋友或是恋人,都是绝佳的选择,既能表达心意又能蒙承主的荣光……阿门。”
牧师还是慈眉善目,详细地讲解着。
玛利亚低下头认真地挑选,风吹过街道,挂在彩旗线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发出空灵的乐声。
格曼凝视着低头的修女,看着她脸颊上淡淡的绯色和眉目间流淌的清澈,嘴唇晶莹得透出一丝艳红,像是果冻一般剔透,让人鬼使神差地想要亲上一口。
玛利亚也从以前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长成现在的大姑娘了啊……
格曼情不自禁地笑了,回想起过去刚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玛利亚还是一个营养不良的瘦小女孩,穿着大一号的旧衣服,眼神自卑又坚强。
现在的她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丽,从丑小鸭长成了天鹅,看一眼就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其实现在也是个很好的日子,虽说[圣骸]在复苏骚动着,虽说审判厅最近快抓了一百多号人进了监狱,虽说异端潜伏在暗处虎视眈眈。
但在普通人的眼里,一年一度的祝圣盛典即将来临,天气风高日丽,偶尔会下起绵绵的细雨,游客们从世界各地赶来,商人们筹划着大赚一笔,情侣们则准备着在烟火下互表心意。
而你在这样的日子里放下烦恼和公务出来漫无目的地满大街乱跑,身边还有一个漂亮女孩陪伴,好像世界上的一切烦恼都离你而去,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所有的悲剧都还来不及发生,一切都那么美好,不是么?
时间放慢了一般,格曼眯起眼睛,在暖风和铃铛的合奏曲中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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