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低下头,放在心口的手攥紧。
那时的恐惧历历在目,濒死的窒息感粘稠地让我喘不过气来。
“为何什么都改变不了!?”
教宗的声音越发高昂,像是铜钟轰鸣一般震撼心神。
“……因为我没有能力,也没有救下任何人……”
胸口的气闷的我头晕,我喘息着说道。
说来可笑,我在童年时,就有着要保护他人的理想。
那是父亲去世的前一天,在一个旷野寂静的夜晚,曾经强壮乐观的父亲,枯槁地像个骷髅,对我静静说了那么一句话:
“男子汉,就应该要保护好背后的人。”
那时的我并不了解其中含义,也不知道用意何在,只是吵吵闹闹地让父亲带我去河边抓洄游的鲑鱼。
但当我第二天放完羊回来,在夕阳下看到的却是家门口悲痛欲绝的母亲,和一口简陋的长方形木盒子。
邻居的大叔们围在一边,商量着什么,而大婶们则是拢着哭泣的母亲,轻抚着她的背。
镇子上的神父也站在木盒子边上,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不敢靠近——我第一次见到乐观坚强的母亲哭的那么用力,整个身体都抖动了起来。
我担心是不是我又闯了什么祸,让母亲那么伤心,站在那里踌躇不前。
一个隔壁家的大婶看到了我,招呼我过来,年幼的妹妹也站在一旁,小脸上满是困惑。
平时笑眯眯的大婶脸上表情肃穆,裹着黑色的头巾,宽大布满老茧的手拉着我和妹妹,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感情低声地对我们说道:
“小阿森马,小卡蕾莎……你们的父亲在下午……去世了……”
我和妹妹并不能理解去世这个含义——偶尔会在大人们谈论某个人的时候听到这个词,似乎是死的含义。
那时的我,并没有体会到其中的沉重。
随着夕阳落下,聚集的人们也渐渐离去,家门一点一点地空旷下来。
当太阳彻底落下,门口点起油灯的时候,一身黑衣的老神父也向母亲鞠躬,坐上马车,离开时还揉了揉我的头发。
母亲呆呆地坐在屋里,怀揣着老旧的《圣经》,流干了泪的眼睛看着停放在客厅中央的棺材——我已经知道那个长木盒子叫做棺材了。
以往的这个时间,母亲已经准备好一桌并不丰盛,但热气腾腾的饭菜,但现在她只是无力地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我带着妹妹钻进苞米地里摘了几个苞米回来,捡来牛粪烧火烤熟,蹲在田野边上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我们不敢回家,家里的气氛太过凝重暗淡,就像是以前闯了大祸惹怒了母亲一样。
等到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拖着身体回到房间里去了,房门紧紧关闭,我和妹妹蹑手蹑脚地回到了我们的房间里睡觉。
天真无虑的妹妹在床上没过多久就沉沉地睡去了,而我却因为白天的事情,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我披上衣服起床,悄悄地来到客厅里,此时已经是深夜,没有关紧的窗户渗入晚风,白色的窗帘小幅度地飞扬,洁净的月光从中投入,垂在中央的棺材上,上面摆着的十字架闪闪发光。
我趴在棺材上,好奇地观察着——他们说已经死去的老爹就躺在里面。
死是什么意思?
我听朋友讲过死人会变成僵尸或者幽灵什么的,把活人生生吃掉。
我其实很害怕僵尸和幽灵,但从来没有对朋友们说过,去墓地探险也是我带头走的——因为卡蕾莎比我更怕这些,我作为哥哥就要担负起勇气来。
可一想到躺在里面的是老爹,就不害怕了,仿佛还有一股暖意从冰冷的棺材中流出,传达到身体里,格外安心。
我甚至想把棺材盖掀开一角,看看已经有一天没见到的老爹,可还是忍住了——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老爹万一睡着了呢,可不能打扰到他。
我两只手支在棺材上,托着头轻轻地哼歌:
“从前有个英雄叫红衣拉格纳,他从吕得斯而来,去往斐冷翠大步踏。”
“大话精吹嘘他身经百战,夸耀着黄金和他的剑。”
“红衣大话精后来变了哑巴,全因他遇到圣女玛尔达,她说:……”
这是老爹最喜欢听的歌谣,每次他睡不着,都让我坐在床边给他唱歌。
这个木板子睡的一定很难受吧?今天还这么吵,老爹一定睡不好。
我轻轻哼着歌,趴在棺材上,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第二天把我摇醒的是母亲,她眼睛红肿,瞳孔里布满血丝,苍白的气色上挤出一抹微笑,只是责备我睡在外面,容易感冒。
……
老爹已经走了,但生活还要继续。
经过一个简单的仪式,棺材草草地下葬了,现在是秋收的季节,大家都有一大堆农活要忙。
如果不干活,就要没饭吃。
熟悉的日常回归到了生活里,像过去一样,照常地做着农活,母亲也很快从悲痛中走出,重新露出以往的笑容,加倍地干活。
但随着时间流逝,死的重量在我的心中逐渐加重。
没有轰轰烈烈,没有痛不欲生。
只是再也见不到某个人,再也见听不到他的声音,再也不能握住他的手。
有时下意识地走进老爹的房间,想要和他分享什么,声音已经脱出口,才发现房间里空空如也,刚到嘴边的话语又被咽了回去。
明明过去总觉得房间太过狭隘,不能让我尽情打闹,现在却觉得空旷的吓人,心没来由地恐慌。
我明白了死的含义。
不是沉眠,不是远行,是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地消失了某个人,无论憎恨,无论思念。
此时,父亲在那一晚的话语,深刻地铭记在了我心里。
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妈妈和妹妹,将来都要由我来保护。
大家都说父亲上了天堂,享受到永恒的安乐。
我也希望如此,所以在教堂祈祷时总是格外地用心。
但可笑的是,残酷的现实告诉我,没有能力,不要说别人,连自己的至亲都无法保护。
早年为父亲治病,妈妈借了一大笔钱,债主们出于情面,并没有急着催收,我们也尽力地还债。
可随着年景一年比一年差,债主们不得不催的越来越紧,卡蕾莎也要去上更好的学校——种地不能改变命运,只有读书才是穷人唯一的出路。
我过了年纪,也不是读书的料,那么就要赚到一大笔钱,拿去还债和供养妹妹读书。
像我们这种人,想要赚到钱,要么去工厂里做工,要么就去借贷。
当工人的工资太过微薄,也太慢了,不过只是杯水车薪。
借贷虽然能一下子得到很多钱,但我不是白痴,其后的危险也是知道的——说不定还会殃及家人。
正好,一个远房表哥寄来了一封信,说他在拉卡夏做商贸,可以赚不少钱,可以介绍我也一起来。
拉卡夏是有名的里世界城市,我们一家虽然贫穷,但祖上曾出过一位术士,对于里世界的基本信息也是有所了解的。
这个商贸当然不是正经生意,透露着可疑的气息,但我很缺钱,缺到走投无路了,只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花光全身的积蓄坐上了去往拉卡夏的火车。
如我所料,是一个黑帮,经营着走私和贩渎,这违背了我的理想和法律,但失去物质支撑的理想不过是空中楼阁,脱离现实。
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我做好被逮捕的心理准备,战战兢兢地开始了第一单。
帮派给每个人发放了手枪——我曾经也梦想着有一把自己的枪,现在却以这种荒诞的形式握在我的手里。
幸运的是,第一单生意完成的意外顺利,我也拿到了人生中第一桶金——还因为我是新人,钱比其他人要少一些。
这样下去,也许只要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能赚到足够的钱,到时就可以从罪恶的泥沼里脱身,重新回到家人的身边。
正当我心中充满对未来美好的幻想时,无情的现实击碎了它。
看到那个女孩的时候,我只是重新想起了被埋葬的理想,和远在天边的卡蕾莎。
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的怜悯,就能让她爱上我?
我没有和女生有过这方面的交流,在她们眼里,我是个腼腆的可靠形象,我也没有这方面的心思——起码要安顿了家人们再说。
但无论是保护家人的愿望,还是救下女孩的决意,在那个夜晚都被无比现实地击碎。
像个野狗一样死去……
像我们这样的犯罪者,或许死不足惜,但那些应召女郎们,都罪不至死。
没有人想当罪犯,没有人想卑微如脚边的尘土,可以的话,我也想无忧无虑地生活,我喜欢诗歌,我也曾梦想成为一个诗人或是演员。
但无论是怀着爱意的女孩,还是愚蠢天真的少年,都带着各自的祈愿和梦想,籍籍无名地死在了那个夜晚的地下室。
乌鸦人说过我是怀揣着愤怒的复仇者,我当时虽然否认了,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
无论是少年还是少女,都已经死去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个无力的复仇者。
我在拉卡夏见到了惊人的繁华,我曾经所去过最大的城市,在它面前也肮脏的像个贫民窟。
他们所享受的生活是我从未敢期望过的——不如说是以我的见识根本无法想象。
而它的阴暗面却让我熟悉。
他们看到的拉卡夏是不灭的黄金珠,是长街上的繁华,是壮观的大教堂,是顶尖的学院。
我们看到的拉卡夏是灯火下的黑暗,是巷道里蜷缩的乞丐,是酒馆中歌唱的苦工,是把玩着尖刀的黑帮。
虽然活在同一座城市,但仿佛隔了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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