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梓洛恼羞成怒，想也不想地冷哼一声，“要借钱也不会找你，你户头里的存款还没有我一年的奖金多吧？”
何沅彤的那点笑意被他一句讽刺生生压了回去，“喔。那不然呢？”
宋梓洛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但说出口的话不能收回，他牙一咬，将笔记本从包里拿出来扔到桌上，然后起身夺门而出。“这个给你。我走了，晚安。”
他这一连串操作让何沅彤看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接受人去杯空的事实。她忍不住笑出声来，“搞什么啊。”
何沅彤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翻了翻，像是在翻阅别人的故事般散漫随意，因为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谁来让她释怀。
“太晚了……你想补给我的那些心愿，已经有人替我实现啦。”她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语道。
2026.8.19
今天，我突然发现一件事。
“温肇涵”这三个字，我居然是在好多年之后，第一次听说。
明明好多年之前，我们就见过了。那时我发着烧，连给我看诊的医生叫什么名字都没注意，只记得进了诊间后有人喊我的名字，问我哪里不舒服，声音很温柔、很好听，像是在哄孩子似的。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清楚你的长相，但还是梦见了你。在我梦里的你，和那个人不太一样。脸型方了一些，嘴唇薄了一些，眼尾的痣其实长在眉间。
老实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院长本人长什么样子，因为诊所里的人都戴着口罩。从小六到高三，他是看着我长大的，但如果在外头碰见，我一定认不出他来。
所以，也许公交车站不是我们第一次错过，也许在台中的那几年我们好几次擦肩，也许你曾站在马路那头朝我走来……但我从没认出你来，你存在于所有可能发生、但终究没有发生的现实里。
我对你一无所知，但还是爱上了你，因为你既是那个诊所里的陌生人，也是我想象出来的，只在梦里出现的完美情人。
我替你取了名字，替你决定你该长什么样子，替我们决定我们之间的故事。而他们口中的你和她的故事，有时我觉得那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
与你无关。
何沅彤收笔，将笔记本阖上。然后慢慢地，将眼皮也阖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清醒的每分每秒，她都觉得恍惚又麻木。
理智上她知道，是时候放手、告别、然后遗忘了。但更多时候她像在梦游般，将他从“温肇涵”身上剥离，又或者是将那个标签从他身上撕下，好让自己继续拥有他。
“沅彤，换你了。”洪翎萱披着浴巾走出浴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何沅彤睁开眼，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好。”
洪翎萱一边拧干头发，一边故作不经意地打探道：“那天，梓洛是不是有拿东西给你？”
“嗯。”她指了指桌上的皮革手帐。“好像是他的失恋笔记？”
洪翎萱在心里暗自对宋梓洛竖起大拇指，万分佩服他的勇气。“他居然肯让你看那个？”她故作惊讶地说。
何沅彤摇了摇头，“但我没看。”她只是翻了翻，一个字都读不进去。
“为什么？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提分手吗？”洪翎萱不解道。
“现在知道那个有什么用？”何沅彤露出苦笑，“你也很清楚，我写这个不是为了他。他还停在上一段感情里，但我已经往前走了。”
分手后，他们的时间就不再同步了。她走得太快，而他没肯走远。
她顿了顿，又说：“翎萱，你也不要停在原本的位置了。他现在是单身，你也有机会，为什么不试着自己前进一步呢？”
洪翎萱眼神闪烁了一下，“不是在说你们两个的事吗？干嘛扯到我？”
“你也喜欢梓洛啊。”何沅彤轻声说。“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
“是又怎样。”洪翎萱认命地说。“你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们暗恋对方了。所以每次想去找他，我都得找一堆烂借口，不敢做得太明显。这样就算失恋了，我也不至于太难堪。”她讽刺地一笑，“后来你和他开始交往，我就更不可能做什么了，哪怕你们分手也不可能。毕竟我得有多想不开，才会接手『朋友的男朋友』啊？好像我有多垂涎他一样。”
“如果你是顾虑我的话，只要不跟我联络就好了啊。”何沅彤幽幽地说。
“不是因为你。”洪翎萱扯了扯嘴角，“我放弃，不是因为我看重这份友谊，在你和宋梓洛之间选择了你，更不是基于『义气』才忍痛成全，而是……我不想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为了让宋梓洛和何沅彤复合，她费尽心思，甚至比当事人还要积极。每当人们问她为什么，她总能想出各式各样的理由。但日子一久，她也会感到疲惫，累得想不管不顾褪下伪装。她那些阴暗的、甚至有些恶毒的心思始终煎熬着自己，偶尔她也想拿出来划伤别人。
“他恢复单身后，我也不是没想过和他告白，但我不想一边追他，一边想着他是不是还喜欢你，为什么他喜欢的是……你，而不是跟他更像同一类人的我。一想到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他可能会不经意地拿你和我比较，而且我也许永远比不上作为初恋的你，我就觉得受不了。所以，我希望你们能一直在一起，这样事情就会简单很多。”洪翎萱的语气没有太多起伏，说完又若无其事地擦起头发。
但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她的动作比起刚才僵硬许多，手里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
“翎萱。”何沅彤低着头，轻声唤着好友的名。“其实最让你很难受的，不是得不到他，而是比不上我吧。”
洪翎萱的动作一顿。
“如果真的很喜欢一个人，比起『第一』，应该会更在乎自己是不是他心里的『唯一』吧。可是现在的你，好像还是只想当第一，因为你不能接受自己不如别人，尤其那个人还是各方面都比不上你的我。”何沅彤侧头看她，神情平静地说：“或许，你对他也没那么喜欢，只不过难得碰上『同一类人』，理所当然地觉得你们应该走在一起吧。”
“你和我、和他都一样，我们都只是在幻想恋爱罢了。”
自以为深爱着某人的他们，心里其实都有一套度量衡。什么样的对象足以和自己匹配，什么样的条件会增减彼此的筹码，自己的每一分付出应该等价兑换多少对方的牺牲和退让，在不同阶段应该用多少力气推拉、保持什么样的距离最适宜……那些换算方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而他们能够如此冷静，斤斤计较到令人发指的原因，或许正是因为他们从未真正踏入爱情，只是自顾自地怀抱着理想而不愿朝对方走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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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沅彤独自坐在床边，对着门口发呆。
她亲手揭开那块遮羞布，把洪翎萱从她的身边推开了。对此，何沅彤有些愧疚，也有些如释重负。
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盒拥夜。这些日子以来，洪翎萱严防死守，让她完全没有机会碰到拥夜。要不是看在拥夜要价不斐，洪翎萱可能会一个手起刀落，把她的囤货全送进垃圾桶。“等你完全好了之后，我再帮你转手卖掉吧。”洪翎萱是这么说的。
可是这又不是病，哪有“好了”的一天？
拥夜顺着食道滑进她的身体深处，她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神情平静安详，等待着那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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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这种庆典。
宋梓洛不爱过节，除了生日他会买个蛋糕意思意思，往年的情人节、圣诞节和跨年她都觉得像是别人的节日，与他们无关。
但今天不一样。
“他”紧紧牵着她的手，因为人多，一不小心他们就会被冲散。她的另一只手拿着排队排了20分钟才买到的冰淇淋，和他一口接着一口，在融化之前愉快地享用完了。
舞台上的唱跳歌手她一个都不认识，但没有关系，她坐在草地上，靠在他的怀里轻轻摇摆着身体。
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情人节，天气正好，微风徐徐。
表演串场时间，主持人发布了两则寻人启事：穿着黄色上衣的十岁男童在服务台等待他的爸爸妈妈，陈宜屏在三号水门等待她的丈夫。
她一时兴起，抬手捂住他的眼。“如果我走丢了，寻人启事你打算怎么说？”
“就……报名字？”
“不行！我刚才看微信，有好几个同事也来了，被他们听到很丢脸！”她扮演任性女友的角色，格外入戏，“也不准报你的！”
“那就请穿白色上衣和牛仔短裙的女孩到服务台来？”尽管被蒙着眼，他还是精准地描述出她的穿着。
她有点高兴，但又不太满意。“你找的是你右前方还是正后方的那位啊？”方圆一里内她就和两个人撞了造型，到时候服务台该有多热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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