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早有预料,一旦露脸身分迟早会被揭穿,但当事情真的发生,那种恐慌仍一点缓冲也没有地袭上心头。
电视台找上他,说是想为他做一个专题,主题是演艺圈生态对童星的影响,以及他曲折的人生。
网友们有的同情、有的鄙夷,大肆讨论着他母亲的是与非。
爸爸传了讯息给他,问他为什么不能安静地活着。他一度很想回爸爸,或许妈妈一直都渴望被提及、被讨论。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对于他母亲,他究竟是爱还是恨。而一夕之间,全世界都争着替他回答,然后洋洋自得地跑来问他对或不对。
现在,他困在自己的屋子里,是真的无处可去、无处可逃了。
“你一直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我都知道。”何沅彤拿着剧本,视线却不在那上头。
而且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只是说说而已。”他勉强笑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刑警林子朴看着死去丈夫的鬼魂,何沅彤看着康舒人,“在我心里,你从来没有离开过。”
哪怕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未亡人”。我代你双倍努力地活着,你就在我心里住着。她想,林子朴应该是这么想的。
何沅彤从没想过,自己会自愿放手让某人离开。
哪怕她心里明白,其实她的爸妈都不想要她,她也只是装作不知道似的,厚着脸皮流连在两个不属于她的家。
都说青少年的自尊心强,可是她好像是个例外。“反正你们都不爱我,我要离家出走”,这样赌气的话她一次也没有说,因为没敢说。为了得到他们的爱,她可以将那些闲言闲语都当作耳边风,继续赖在他们身边乞求关注和原谅,尽管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都说父母的爱是无条件的包容与接纳,虽然她没能从生下她的人们身上得到,但辰君和舒人弥补了这份缺憾。她知道,如果她真的开口要他们留下,他们是走不开的。
可是她也知道,这么做只会让她深爱的人们徒增痛苦。
所以他来找她的那天,最后她这么对他说:“逃避不可耻,而且很有用喔。”
“你要赶我走?”他开玩笑似地说,眼神却有些慌。
她招手要他蹲下,然后捧着他的脸认真地说:“我要等你回来,不管得等多久。”
对于八卦,人们遗忘的速度总是比想象中要快上许多。忘不掉的,往往都是当事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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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姵珊,然后是辰君,接着是舒人。熟悉的人们相继离开,何沅彤在片场孤军奋战,认识的人都说她比以前沉稳了许多。
但是她沉稳的一面,舒人注定是看不见的。
每次视讯她都无所不用其极地表达想念,就算隔着荧幕也常让他招架不住,默默关掉视窗时整个人像是只煮熟的虾子,总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冷静下来继续工作。
他在太平洋的另一端有了新的事业,换掉笔名、使用截然不同的笔法,唯一不变的是他彷彿能看透人心的犀利观点,倒也吸引了不少欧美粉丝追随。
“不过我还是最喜欢抠脚汉。”某天,镜头前的她一边吃着泡面一边说。
他则抿了一口早餐咖啡,“为什么?现在的画风你看不习惯?”
“因为,《人人心里有朵花》是抠脚汉画给我的啊。”她朝他甜甜一笑。
当初他偷偷发在小帐的一系列插画成了他爱她的铁证,尽管他对外矢口否认,但眼睛雪亮的群众并不买单。
“收到那种情书,很难不心动吧。”她吸了一口面条,自言自语似地说。
他轻笑一声,“既然看了,那你应该也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吧?”
什么时候?难道不是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她就一见钟情吗?她微微挑眉,嘴里塞满面条口齿不清地问。
“呃,这么说也没错。”那年他高二,17岁,眼前的她被唤作另一个名字,性格骄纵任性,却仍闪闪发光。“不过,插画里还有提到别件事。”
何沅彤皱眉苦思,一会儿干脆挂掉视讯,说是要从头再看一遍,非得亲自找出答案不可。
舒人对着荧幕偷偷笑了笑。他才不会告诉她,这题其实没有正确答案。究竟是他俩在梳化间、现实中的初遇,还是她蹲在垃圾袋前,将便当盒一个个捡起的那天,又或者……是她站在镜头前毫无保留的每个瞬间?
每天每天,似乎都有不一样的悸动。距离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了325天又17个小时。在那之后的每一天,也没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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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周邵宽的电影试映会现场。
一对穿着情侣装的男女找了走道旁的空位入座,短暂分开的手又自然地牵了起来。
女子大方摘下口罩往嘴里扔了颗爆米花,又抓了一把送到男人面前,“听周邵宽说,姵珊今天也会来欸。”
男人看了一眼四周,快速拉下口罩吃掉后又重新戴好,“毕竟她为这部电影配乐嘛。”
“先生,你这样躲躲藏藏更可疑好不好?”她凑到他耳边小声取笑道。
男人有些无奈地睨了她一眼,“明明这次说要保密的人就是你。”
“这样比较刺激啊。”她耸了耸肩,果断转移话题,“辰君的书卖得这么好,你说我们该不该跟她抽个成?”
“可以啊。毕竟当初是你鼓励她写的,而且她那部《请君入戏》完全就是在讲我们的故事。”他认同地点点头。
她头歪在他肩上,嘀嘀咕咕地说:“但老实说,我本来是比较看好她写犯罪推理,谁知道她坚持要奇幻爱情,还给你加了那什么……看得到人真正表情的设定。”
他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搞不好她才是唯一看透真相的人呢。”
“这么喜欢真相就去写推理小说啊,我们这故事又没有案子可解。”她嘟囔道。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这个臭辰君!明明你的部分就那么奇幻,为什么到我这里就开始写实?尤其是结局!小说不就是要把现实里没有实现的,都让它发生吗?她干嘛把我只入围没得奖的事也写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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