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长达十年的沉寂，近日绿岛影视圈隐约有复甦的趋势。过去台剧以浪漫爱情偶像剧为大宗，如今却触底反弹，比起王子爱上灰姑娘的奇迹，人们似乎更偏好社会写实，显得自己更有深度和内涵。
这一波革命浪潮，无论如何都必须让何沅彤搭上才行，康舒人心想。出于紧张，坐在会议室外等候的他忍不住又翻开书页，看着上头密密麻麻的角色分析笔记。
这几天何沅彤几乎走到哪都带着这本书，前后翻看了无数次。
小说《未亡人》讲述一名重案组女警某天在办案过程中接到噩耗──同为警察的丈夫被发现陈尸于一间汽车旅馆，现场没有打斗痕迹，但他**的身体多处缠绕绳索，警方怀疑是在进行窒息式**时意外身亡。
女警在丈夫的笔电中找到几张死状相似的照片，让她坚信丈夫是为了查案才惨遭毒手，并没有背叛自己。然而在追查的过程中她逐渐发现，这个和她相识二十年的男人、这份她视为精神支柱的爱情正如“摩铁陈尸案”的案情，只怕都另有隐情。
光从这寥寥数语的故事大纲，就能想见这个名叫林子朴的女人注定是悲剧性浓厚的角色。
“何沅彤一定可以的吧？”他喃喃地说。
《不爱谈心的bartender》里同样失去爱人的调酒师阿力，大学生执导的毕制片中迷失方向的阴沉少女妮娜，还有《天生母性》遭到爱人背叛的敏华都和女警这个角色有些许相似之处，而那些角色她都完美消化了不是吗？
但为什么……他心里会如此不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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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坐在长桌后的郑晴雯十指指尖相碰，微微抵着下巴，“坦白说，我很失望。”
站在几步之遥的何沅彤抿着唇，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如果知道你只有这种水平，今天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她将夹杂着银丝的短发往后拨，冷冷地说。
何沅彤深呼吸一口气，再次看向她时已经恢复冷静，“郑导，是我对这个角色的理解有哪里不对吗？”
“没有不对。”郑晴雯干脆道。“之前来试戏的几个演员都没有你理解得正确，有的甚至还以为林子朴会崩溃，是因为她发现丈夫爱的是男人。”
何沅彤愣了一下，“那为什么……”
“但至少她们的愤怒很真实，我差一点就被说服了。”郑晴雯顿了顿，“至于你，你再怎么努力想『演』出悲伤，也没办法打动我。”
“你的表演流于表面，是因为你只想偷懒，用『大脑』完成这段表演。”她语气平平地说：“我看过你的网剧，那时候你还没有这个问题。所以……你是看不起我吗？你觉得自己就算随便演演，我也看不出好坏？”
“不是的。”原先被她说得无地自容的何沅彤猛然抬头，神情惊慌，“我绝对没有那样想……”
郑晴雯摘下眼镜，似乎不愿再多看她一眼，“你出去吧。”
完了。她彻底搞砸了这场试镜，还让郑导对她留下极差的印象。她懊恼地低着头，转身走了几步后突然顿住。
她快步回到长桌前，深深一鞠躬，“郑导，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凭什么？”郑晴雯盯着她的头顶，神情无波无澜。
何沅彤吞了吞口水，“凭……您对我抱有很大的期待。”先要有期待，才谈得上失望嘛。
“是啊。就是这份『错误』的期待浪费了我不少时间。”
“是不是错的，能不能等三天后再决定？”何沅彤郑重地说：“我不会为今天的表现找借口，但我能保证，下一次您再见到我时绝不会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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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沅彤坐在沙发上，下巴靠着抱枕陷入沉思。日常整理家务的舒人踮起脚尖在她身后来来去去，偶尔望向她背影的眼神带着些许担忧。
听见沙发那头传来一阵沉闷的哀嚎声，他立刻扔下垃圾袋上前查看。她将脸埋在抱枕里，尽情宣泄后身体往旁边一歪，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他蹲在沙发旁，伸手戳了她肩膀两下，“怎么啦？”她没说话，眼珠子转了转，目光定在他脸上几秒后又缓缓飘走。他彷彿听见她无声的叹息，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他将双手叠在膝盖上，侧头和她平视，“还没整理好想法也没关系，我又不会笑你，先说说看好不好？”
两个当事者浑然不觉，他们现在的样子就像小学生趁着午休讲悄悄话似的。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她愁容满面地说。“演戏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全程都在抽离状态，象是旁观者一样。因为没办法投入，所以就用力过猛了。”
他听完，也跟着苦恼起来，“是因为太紧张吗？”
“应该说，是太冷静了。好像我的大脑一直在下指示，这里音调要放低，这里带一点哭腔，这里可以按住胸口……”她带着一丝迷惘看向舒人，“但这样是不对的。”
他知道何沅彤是体验派的演员，会将自己想象成角色，让自己入戏的方式近似于催眠，而不是透过模仿或想象。
只有相信，才能催眠成功。催眠的过程就是自我的探寻，找到自己内心深处和角色相近的一面，将其无限放大。
而何沅彤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
“也许这只是一时的。”他想起先前的作品用过类似题材，举例道：“就像……就像有些棒球投手会出现一种叫『投球失忆症』的症状，好像突然找不到投球的感觉，就跟你现在一样。”
但他忘了何沅彤是他的忠实读者，对剧情的了解程度不在他之下，“你是想说《失忆小镇》的阿健吧？但他不就是因为走不出阴霾才逃到小镇的吗？到最后他都没想起来啊。”她神情哀怨地说。
呃，好像也是喔。他尴尬地挠了挠头，“但阿健的问题在于他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害怕是自己让球队输了比赛。你呢？你……也在害怕什么吗？”
她在害怕什么？害怕不能和郑导合作？但这次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机会啊。还是害怕没有新的作品，会被观众遗忘？可是这一年她密集地拍戏，就算休息一阵子也没关系的。
见她陷入苦思，他迟疑道：“会不会是之前太入戏的关系？”
“嗯？”她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老实说，看完剧本之后我的心情一直很复杂，一方面很希望你能接下这部戏拓展戏路，另一方面又很担心。”他垂下眼眸，“毕竟电影刚拍完没多久，高敏华那个角色让你很辛苦。”
“而林子朴也是个狠角色。”她喃喃地说。“尤其当她爱着一个人时，对自己最狠。”
他轻声道：“你的大脑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你的心在抗拒。”
“抗拒……入戏吗？”此刻她终于恍然，因为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她在害怕，害怕自己太入戏的下场是和之前一样被困在里头。所以她想偷懒、想作弊，妄想蒙混过关，就是不肯让自己进入角色。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你大可不必担心啊。”他的眼神柔和而坚定，“要是你迷失在角色里，我会像之前一样，冲进去把你拉出来的。”
而要是她就此沉睡不醒，他就在外头等，偶尔敲敲门，让她知道他还在这里。
她沉默了许久，突然道：“你真的希望，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我吗？”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在这里？”他一脸好笑地看着她。
“太入戏的人，或许不只有我而已吧。”她神情倔强地说：“你不也一样，陷在角色里头迟迟不肯走出来？”
“什么跟什么啊。”他似是觉得荒唐，无奈道：“我演戏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怎么可能还……”
她打断他，语气决绝，“我是说嫚曼。”
听到久未想起的名字，他的神情明显一愣，“等等，我们现在不是在讨论入戏的问题吗？”
他的不配合让她有些气恼，顿时坐起身，“你说你喜欢我，难道不是因为太入戏吗？”
他终于意会过来，这几天她闷闷不乐的原因是什么。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一乐，故意装傻道：“呃，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了？”
她想也不想地捏住他的脸，用力往两边一扯，恶狠狠地说：“有胆你再问一次。”
“不问了不问了，你听我说。”他边笑边将她的手拉下，握住没放，“如果当初演嫚曼的不是你，那我绝对不会是现在的我，既不会在网络上跟没见过的人吵架，不会每天晚上守在电视机前看八点档，更不可能再踏进这个我曾经痛恨到不行的演艺圈。”
他总结道：“这一切发生的前提，是你。”
她想了想，凑近他的脸再次确认道：“就算嫚曼和我除了脸之外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你也不觉得失望？”
“嗯！”其实失望过，但此刻绝不是承认的好时机。
认识她让他知道，美好的幻想本来就是用来打破的。
她缩回手，鄙夷道：“所以你喜欢的只是这张脸嘛。”
他看着她一脸失望地抓了抓后背，嘴角微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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