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翎萱抱起念念，一边擦掉她额上的细汗一边小声哄着。念念见到外公，伸出手嚎得更加凄厉：“外公，恶梦怪兽又来找我了……妈妈呢？我要妈妈！”
林伊德见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小脸涨红的模样，脸上哪还有半分国内科技大佬的威严气势，连忙接过她低声哄着。外孙女失去了母亲，从此夜里不得拥夜；而他痛失爱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让他看起来就像个平凡无奇的老人，神情写满悲伤。
宋梓洛等人听见念念的控诉，内心满是疑惑……明明作了梦，为什么梦回没有传回任何画面？难道梦回的设计有瑕疵？
洪翎萱耐心地等着念念的情绪平复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念念，你能不能告诉姐姐，你梦到什么了？”
小女孩把脸埋在外公的肩头上，小声说：“就是黑黑的啊。”
“那刚才你说的恶梦怪兽，牠长什么样子？牠有做什么吗？”
小女孩探出头，表情有些无助和茫然。“我……我不记得了。”
洪翎萱看在眼里，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将念念交由保母接手后，洪翎萱走出房间，看向林伊德，“也许念念真的没有作梦。”
“你是说，念念说谎？”林伊德皱起眉头，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洪翎萱却没有退却，“刚才念念睡着后，我观察到她有心悸、呼吸困难和冒冷汗这些情况。确实人在睡眠中有这些反应可能是因为作了恶梦，但梦回却没有接收到任何讯号，而且念念对梦境具体的细节似乎完全没有印象。所以我在想，那些症状其实也吻合恐慌症发作时的生理表现。夜间恐慌症通常是发生在非快速动眼期，所以梦回侦测不到『梦境』也是合理的。”
众人听到这里都松了一口气，林伊德微微颔首，被她说服了。他当然也不希望梦回出问题。“那如果真的是恐慌症，那念念该怎么办？”
“我会建议让念念接受心理谘商。但谘商短时间内不见得会有效果，念念已经开始排斥睡眠了，睡眠不足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是非常不利发育的。”她顿了顿，说：“如果您愿意的话，其实微量的拥夜不会对孩子产生任何不良影响，几乎跟保健品没有两样，但能保证一定的睡眠质量，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白天常恍神、打瞌睡了。”
听到这话，林伊德脸上不由得露出颓败之色，“到头来，还是得靠拥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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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梓洛知道这次念念的事，对林伊德而言是多大的打击。
他开车送洪翎萱回桃园的住处，一路上两人聊了很多，但最终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拥夜，或许真的无可取代。
林伊德相信拥夜否定了自然梦的价值，不遗余力地抵制拥夜，甚至为此研发出梦回，但谁能想到，他们一家最后的救赎竟也是拥夜。
拥夜当然不是万能，但对于某些人来说，没有拥夜的夜万万不能。
如果没有拥夜，谁能带他们走出失恋的伤痛？谁能脱下他们背负的、沉重得几乎要把人拖垮的累赘？谁能让他们暂时忘却那些恶梦般的记忆？又有谁会为他们撑开伞，撑开一个安稳又美好的仙境？
所以，也许梦回能够像曾经红极一时的Switch，凭着新奇好玩带出人手一机、全民狂热的风潮，但那股热迟早会退，拥夜却永远会是人们生活中的必需品。毕竟，谁活着不需要一个出口呢？
人想要活，就得吃饱饭、睡好觉。总得先闭上眼，睁开的瞬间才能看见希望，哪怕只是错觉。
“至于会不会对拥夜上瘾，面对诱惑，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一旦选择了就得为自己负责，不是吗？”洪翎萱说。“说到底，我们也无权批评，更不可能替别人定义什么才是好的，逼他们去忍受生活的不如意吧。”
作为不被何沅彤选择的一方，宋梓洛的心情不是太美妙，“所以你的意思是，明知道这东西可能会让人上瘾，甚至造成危害，但因为是那些人自己的选择，就可以不管他们的死活了？”
洪翎萱自然也知道他是为谁发火，冷静地说：“你要怎么管？你以为你现在出现在她面前，强迫她戒掉拥夜，她就会把你当成救命英雄吗？宋梓洛，如果你真的想追回沅彤，就好好想想你们这段关系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想想她需要的是什么，而不是什么都要照着你的想法走。”
宋梓洛将车开到洪翎萱租屋处的巷子口，洪翎萱松开安全带，见他沉着一张脸，苦口婆心地说：“你到底有没有想过，那个人能为沅彤做什么，而你又能带给她什么？”
他能带给她什么？他喜欢她，这么多年来眼里只有她，这还不够吗？
目送洪翎萱上楼后，宋梓洛沉默地将车驶入夜色之中，任由无边黑暗将自己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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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沅彤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连外套都懒得脱便直接瘫倒在床上。
她的工作虽说是业务助理，其实各种琐碎的鸟事都会找上她，包含复印机卡纸、饮水机没水、订饮料外送等，全是她的业务内容。往往正事做到一半她就会被叫去当救援小尖兵，然后回过头来又被主管指责工作效率低，整天瞎忙一通。
有苦难言的一天，累加起来就是难以名状的空虚，真要诉苦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一想到明天、后天、大后天都要过着这样的日子，就让人想一觉不起。
偏偏这时还有人按了门铃，按一下还不满意，连着两下、三下按个不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欠钱不还、被债主找上门呢。
不过，门外确实是债主没错，何沅彤想。一定是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他才会这样想方设法来折磨她。
“你又来干嘛？”她这次学聪明了，没有轻易将第二道铁门打开，隔着门问道。
宋梓洛拿食指敲了敲门，耐着性子说：“你先开门，我有重要的事要说。”
“我很累，想睡了。改天说不行吗？”
他举起手机，语气满是焦灼，或许还有一丝蠢蠢欲动的兴奋，“你看新闻了吗？拥夜……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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