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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潜入地环

第六章 潜入地环

“你被选中了……”

“加入404……契约……”

“你躲不过的……”

随着与折跃门接触的瞬间……

一系列刺耳尖利的声音便在叶熠脑海伸展,用着各样杂乱、晦涩的语言,粗暴的震荡着、回荡开来。

“受选者……契约……受选者,契约……受选者,契约,受选者,契约,受选者,契约……契约……”

“啊!!!!”

于是,在叶熠那疼到几乎失声的叫喊之中……一段近乎刻入灵魂记忆自他脑髓深处涌出;夹杂着无数声耳语般的低吟与怒吼,霎时侵占下了他那视野和思绪的高低……紧接着又迅速如破碎的镜片一般,寸寸崩坏成杂乱的片段。

而后便是他的人生的剪影……

……甜蜜、复杂、安详、焦躁、平静。

——无数记忆杂乱无序的播放着、迅速填充起他迄今为止短暂的人生,最终汇聚成似乎短短只有刹那的影片。

以至于好像他的人生,实际也就只有这样短短的刹那罢了。

又或者说……

对于真正辽阔悠久的宇宙而言……区区叶熠的人生、乃至地球文明的一生,本就是短短不过刹那。

于是叶熠平静了下来——就仿佛是时间已经静止般的平静了下来。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也感受不到世界的存在……唯独能够感受到的,似乎也只剩下平静……

……

然后时间恢复流动……

从指尖开始被吸入,接着又如法炮制的延绵至身躯各处——在与折跃门接触的一刻起,叶熠的身形便像是被重压碾碎成粒子般崩坏、随后涌入到黑洞似的折跃门当中……

只是即便如此……

哪怕已然感受不到肉体的存在,那强烈的窒息与反胃之感也还是迅速俘获了他的心智……

“如果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被某个兄贵单手拧成一团,然后直接丢进洗衣机里狠狠搅拌了一顿……呕……”

叶熠心中强忍着不适的吐槽起来……而其脑海中仅存不多的空间,却又一次被过去的碎片所占据。

……

“性情古怪、态度嚣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不管怎么看都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啊……”

“喂,声音小一点,被他听到了多不好。”

“听到就听到了呗,我们又没说错什么,他也只能再摆出那副嫌弃的表情无视我们而已……”

“说起来……我听说他的老爹作为一个考古学家,居然还相信世界上有‘神’的存在呢!所以大半辈子都在世界各地乱跑找证据,有事没事还发表些奇怪的论文……呵,有这样的老爹,也难怪会养出这种怪人。”

“不过说是这么说,前两天我们玩的正欢的时候他倒是反应不小呢——明明都不关他的事情……”

“诶~晦气——比起这个古怪的家伙,昨天那集电视剧看了吗,太有趣了啊哈哈……”

“……”

真是……

相当糟糕的回忆啊……

……话说我就一定要在这种最令人不适的时候,回忆起最令人不适的记忆吗?

又不会负负得正……

在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之下,叶熠独自抱怨着生活的不公,越发感到有些无奈起来——“如果能用执行机的话,就可以省略掉这个令人窒息(物理)的步骤了……”

……

折跃门。

作为最快速便捷的小型穿梭装置,折跃门的存在几乎遍布宇宙间的所有文明。

但即便如此,也还是有很多外星生物却宁可花大价钱乘坐宇宙航班,也坚决不愿使用折跃门……

因为不管怎么说,这玩意的原理也实在是太过简单粗暴了……

用人为的形式打通宇宙裂隙,建立出两头连通的稳定次级黑洞;接着便能从其中一头被分解成粒子状态吸入,接着通过隧道、稳定运行到另一头再组合……

从理论上说:“这种穿越,只需要一瞬间。”

而问题却在于……

并非所有人都受得了这种 “肉体上瞬间崩坏,但精神却还是很清晰”的感官摧残……

而且设计这玩意的人,也显然不太清楚什么叫做——“难受的时候度日如年”……(明明啥都听不懂,但还是努力认真上课的你)

所以说……

虽然404监管局也“例行公事”般的弄了这么个玩意,但实际投入使用的次数却是少之又少——而且以404的惯例来说,如果只是去个地球什么的……区区一个大气层,直接扔进去不就完了吗?

(我是说字面意思的“扔进去”。)

嗯。

虽然听上去有点离谱……但实际上,哪怕叶熠这样的普通人,之前在404里也没少这么做……

只不过比起那些肉体就足够强大的传说生物……叶熠作为一个弱小的人类、在被“物理推进器”(俗称大炮)发射出去之前,还是需要先躺进“棺材板”里(执行机),给身体“附个魔”、以防止被大气蒸发掉就是了。

……

“虽然那玩意的路途也很颠簸……”

“但体验上可真比这破玩意儿好太多了……”

“嗯……”

“——我承认我已经开始后悔潜入地环了。”

叶熠如此吐槽了几句,这才总算是看到了道路的尽头——那个黑漆漆的小型漩涡。

“地环……地环……”在心里反复念叨了几遍目的地的名字,那个漩涡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般逐渐膨胀着——使它那原本几乎静止的外圈星旋转动起来,发出一阵稳定的引力。

“嗯,看来是这个没错了……”

在即将抵达漩涡前,叶熠便尽量收拢起自己“散装的身体”,接着快速的钻入其中……

“咻——”

当身体的第一颗粒子被先行吸入其中。

其余的所有粒子们,便也都像是被无形的细线牵动般聚合紧跟,共同落入旋涡当中……

于是。

随着那旋涡内螺旋状的通道搅动过后……它们迅速如磁石般拼接、嵌合在一起;在运行中剧烈的相互碰撞着、利用反复冲击的形式融合起彼此的存在……

由此,叶熠的身影逐渐凝实……并且在迈出折跃一刻,迎来一阵更为巨大的、甚至比初入折跃时要强上几分精神冲击……

“嗡——”

脑内如琴弦绷断般停滞,叶熠只觉眼前忽的一黑,整个人便当场失去了知觉——陷入到一阵“令人期待已久的安宁”当中……

在这一刻,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当然,也什么都感觉不见……

只是唯独在他脑海里……在那片死一样的空荡寂静之中,他却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身躯尚且存在——并且“正如一具死尸般仰卧深海,缓缓下坠”……

永不停止的……

下坠……

……

直到有人紧握住他的右手。

“嘶——”

“呼……呼……呼……”

叶熠猛的睁开眼睛,贪婪吸食着那另他习以为常的氧气;在他那逐渐恢复清澈的瞳孔中,终于能混沌的倒映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做噩梦了吗?”轻轻撩开叶熠略长的刘海,白月仍是那样面无表情的、简短关切了一句。

“是啊……几乎要吓死人了……”叶熠竭力的拉出一个笑脸,面色苍白的轻声打趣了一句,随后便再也支持不住、扭过头干呕了起来。

“呕……”

在美少女的膝枕下做这种事情……

倒也算是种精彩的阅历吧?

大概。

“还好吗?”白月轻轻拍着叶熠的后背。

“哈哈……”叶熠干笑两声,勉强的评价道,“有种被卷进抽水马桶,然后又从另一头被卷出来的感觉……呕……说真的——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折跃门的消息了……呕……”

虽说肚子里其实没什么东西……但叶熠此刻也还是忍不住一边发表着感想,一边又双手撑在地上,努力的想要吐出些什么来。

而相较于他的剧烈反应,白月同学看起来可就显得要从容的多了——不但面色红润,貌似精神也在404监管局里要好上不少……

是因为到了能逛街的地方吗?

触发了她少有的女性角色被动属性?

叶熠稍稍琢磨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屈服在精神残留的刺痛感上。

反正每次遇到这种事情,最后都会非常自然的牵扯到——“我真是有够倒霉的”,这个结果上……

于是他摇了摇头,随意的放弃了思考。

“不管怎么样,总归也是到地环了……”

安慰好几度受伤的小小心灵,接着又轻轻拍了拍自己略有苍白的面颊……叶熠这才一下坐直了腰杆,旋即在短暂的停顿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

……半降维折叠空间,是用一种以伪二维的形式,来存储三维空间的特殊技术。

用人话来翻译一下,其实就是像鸡蛋一样,使用了一套没有厚度的外壳(二维空间),内部包裹住一片能够承受住三维生物存在的蛋黄(三维空间)——如此成功之后,那没有厚度的外壳,便能轻易达到隐蔽的作用……

不过说是这么说,这种特殊的隐蔽形式虽然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地环存在的隐秘性,但也同样因此造成了许多的不便……

比如交通。

既然技术上限定了空间属性,那么基本上,也就算是杜绝了宇宙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大型商业性质飞船。

而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或者准确点说,应该是对绝大多数普通的外星人而言——进入地环的方式,似乎也就只剩下了最糟糕的折跃门一条。

但这也就算了……

更关键的问题在于——哪怕是宇宙目前最高技术的文明,想要在折叠空间中创造一个稳定的次级黑洞(折越出入口),也都仍是处在理论阶段的技术而已……

所以说……

哪怕地环方面已经在建筑上大规模采用了能够杜绝折跃出口的材料——让你起码不会直接死在墙体里——但这种没有稳定入口的折跃转跳,也仍然是相当危险的操作……

要是运气好点的话,大概也就是传送到大街上或者某家店面里。

可要是运气差点……

——那种上一秒刚从折跃门的“虎穴”里跳出,下一秒就落入了异星生物养殖区“狼口”的倒霉蛋,其实也不在少数……

不过好在叶熠这回的运气还算不错……(当然,也可能只是他还没发现自己这回有多倒霉)

“这里是……书店吗?”

从逐渐通畅的鼻腔里分辨出淡淡的书香气,叶熠四处观察着,在木板上踏出了令人舒适的“吱呀”一声。

这是一间说不上很大的书屋……但在结构上,却是简单分明的化作了两层……

其第一层,是一排排高大厚重、却又不失其空间感布局的书架和木梯;而第二层,则是一圈木扶手围住的走廊,以及四面嵌入墙壁中的、似是用来收藏古旧藏品的书阁……

另外,书屋少有露出的几处墙壁似乎都是砖砌;而其柱、梁、楼板等部分,则都是采用的钢筋混凝土结构……

不过最令叶熠感到是“点睛之笔”的,其实还是这间房屋的圆顶……

虽然整体上看,更像是民国的建筑风格……但在那房屋的圆顶之上,却是精巧的与环境相融、布置出了一副“创世纪”的作画,以及垂下一盏灯光略显泛黄的西式吊灯……不过说是泛黄,这吊灯实际也仍是在完美的维持着他的工作——令这房间在充满了光明意味的同时,也平添了几分古朴的味道……

“不过这个布局,令人有点熟悉啊……”

“是以前在地球上见过吗?”

察觉到自己的记忆还稍稍有些恍惚……此刻在不自觉间,叶熠便已伸出手指、熟练抚上那高大的红木书架——温柔的在一本本粗糙的封皮上留下指痕……

“《四体》、《希灵王国》还有《诡秘之王》……明明是外星人的书店,里面放着的却都是地球的书籍吗……”

——“如果单论你面前这个书柜的话……它确实是负责存放地球文明的近现代书籍没错……”

……一阵磁性的声音忽然从叶熠身后响起。言语中莫名带着一种悠然的气质,缓缓地诉说起来。

“如果想找其他星球的书,我建议你去那边的角落找找……这里毕竟是地环——如果卖不是地球上的东西的话……其实那才比较奇怪不是吗?”

说着,那声音的主人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引得白月大为提防的同时,也不由让叶熠回过头对他上下打量起来……

……

此人看起来相当年轻、面色也是白净,不算高挑的鼻梁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嘴角习惯性的挂着一副温文尔雅的笑容……

如此……若是抛开他那过分沉稳的语气动作不谈、光从面相上看的话,这人倒是有些在校大学生的感觉……

怕是满打满算,也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

不过即便如此……

在他那略有消瘦的身材上,却是挂着一件颇具年代的黑色中山装——这种对比感稍稍有些强烈,但也让他在举止间莫名有了一丝“老成”的味道……

所以总体看来……

虽说此人也不是什么明星似的英俊……但在第一印象中,却也是能让叶熠感受到一种温文尔雅的书生气质、着实让他的形象亲切了不少……

此外……

虽然头发稍有些卷曲,但从黑发黑瞳的形象来说,他倒是个相当标准的华国人形象。

——只不过在“地环”这种地方……如果有个“华国人”的形象,那他反而更加危险就是了。

“人类?”

叶熠见状不免有些发愣,虽说现状上看起来貌似是“老乡见老乡”的场面,但此刻他的心里却没有一丝安全感……

“不……肯定不是人类……”

“除了我以外,所有牵扯过异常事件的人类都已经接受了A级记忆清楚……绝对不可能有漏网之鱼。”

“更何况……能避过白月的警戒出现在我们背后——这也绝不是一般生物能做到的……”

这么想着,叶熠便不动声色的把手伸到背后、紧紧握住一样东西——丝毫不加掩饰的戒备了起来。

但即便是这样……

那个男人,却是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提防一般——就这样自顾自地越过叶熠,轻柔的从书架上拿下了一本《四体》,接着又自顾自翻弄起来、用一种稀疏平常的语气道:“其实以地环的习俗来说,我理应先问句——‘折跃的滋味如何?’——之类恶趣味的话才是……不过仔细想想的话,或许对待你这样特别的客人,还是应该采纳些特别的方式比较好……”

“特别的客人?”

“是啊……”那个男人肯定道,“一个弱小的碳基生物……难道还不够特别吗?”

他看出来了!

叶熠心中大惊,不自觉的便后退了一步——脚跟轻轻磕在书架上,发出“哐”的一声脆响。

而也正是在此事同步的……

——“你想做什么?”

如临大敌般举起那娇小的拳头……此刻的白月,竟也是少见露出了一丝戒备的神情——极其忌惮的踏前一步、用半个身子挡在叶熠前面……

“……”

“干什么?”

“呵呵……”

于是那个男人却笑了笑,随后不慌不忙的合上书、并在那轻轻“嘭”的一声中回答道……

“这里是我的书店啊……”

“所以……”

“欢迎你们来到巴别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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