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吉田卸了围裙，坐在旁边的位置上:
“格尔昆先生和亚拉斯托尔先生他们一样不能出现在这边的世界吗？”
“不行呢，一美小姐。如果悠二没有和我签订契约的情况倒是可以的，我可是能自由出入红世与现世之间的超规格魔神，而且这个状态下不受到任何约束。我的契约很特殊。悠二能够使用的是从我这边源源不断吸取的力量，而且不受到任何限制，关键在于他能把我的实力发挥多少成，或是能承受多少而已。所以比起亚拉斯托尔的契约者，我的‘逆理之殇’开场的实力就能强很多。理论上来说，只要悠二够强，他甚至能够使用我的全部力量，但……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吧？”
“不可能吗？”
对话说到这里，悠二咬着筷子的表情有些微妙。面对摆出好奇问问神情的吉田，格尔昆则是想当然地给出了答案:
“当然不可能，要是他自己都能使出我的全部力量，还用得着什么契约？他自己就是神啦。到时候契约会自动废除的。另外就算他掌握了我九成九的力量，要是真的面对亚拉斯托尔那样的对手，也没有一点胜算。要知道，双方之间的差距可不只是在于我那剩下的一点力量，而是一个领域，或者说一个概念——一个由人到神的概念，差之毫厘，实则天壤之别。因为人始终为人，再强也只是人之力量，遇上神，绝没有任何胜算。话说回来，实在想让我在这边出现也不是不可以啦。”
悠二举着筷子的动作停了一下——
“让这家伙自爆不就好了嘛~”
“诶？！”
“不用那么惊讶啦，按理说，只要这家伙有办法容纳我的全部力量，我就可以在这边出现。不过那也就意味着我必须回收我全部的力量，契约也要随之结束。”
“也……也就是说，要是坂井不能容纳你的力量……”
格尔昆发出了点头时候的应和声:
“嗯，肯定会爆炸吧。”
——“不会爆炸啦！”
悠二无可奈何地插入话题:“这个契约想结束就结束，现在都行，你这么想出来的话，大不了我就不干了呗。力量你也全部拿回去就是了。”
“哦~可是，你能放弃么？现在的你可是和‘逆理之殇’绑定了哦。就算我马上找到下一位契约者，你的处境也不会有多大改变，反而还可能恶化哦。”
“就是这样一美小姐，悠二需要我的力量——尽管他平时不喜欢用，到处摆弄他自己那套自在法，实际上还是没办法丢掉的哦。要是真的放弃的话，可就没有把握保护好所有的人喔。”
“坂井是这么想的啊。”
瞪了瞪小眼，面颊松弛得微微下垂，吉田的嘴张的像小圆孔似的。而反观眼前的悠二，则是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了桌上的饭菜，对于契约魔神的说辞不予置否。
“力量而已，只要是能用到的都要好好利用”——这样的话，并没有从他的口中说出。
毕竟自己早已经习惯掌控这股力量了。尽管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悠二大多数情况下不会使用它，可只要他仍然是“逆理之殇”一日，就少有不安的感觉。
这种时刻被他当作后手的方式，可以当作保险，但用悠二本人的话来说，大概也可以称之为所谓的“依赖”吧。
将逆理神无视掉，悠二有意地将话题撇开:“比起说这些，还不如好好享受一下吉田做的料理有意思——这种某个魔神体会不到的美味，可真是让我的胃口大开呢。”
“你还真是在这种事情上特别上心啊。”
吉田呵呵地笑了笑，然而这样的方式并不能缓解两人微妙的关系。身为人类的她本不该与红世的事情产生任何瓜葛，尤其现在还是和一个千夫所指的存在待在一起。吉田本人也一直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自己和悠二始终都隔着一段距离，即使自己不断想要去靠近对方，也会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拉开。她觉得，如果自己越是希望能够去理解这个人的话，那就意味着她将连今日这种能够坐在一起用餐的关系都无法维持了。
这次久违的料理，是她根据以前学生时代的记忆做出来的，为的就是脱离现在的自己，更加还原当时的那个味道。
（不知道你有没有尝出来呢？)
悠二忽然注意到了吉田的眼神，手中的筷子不经意地停下。
“不吃吗？”
“不……我刚才在伯母家吃过了。”
“嗯。”
“那个……我想为刚才的事情道歉，抱歉……其实，你应该背负了很多吧？”
“你没有说错什么，所以不要这样。至于背负……唔，感觉不到什么重量呢。虽然永远都不可能忘记，但我不会把它们看作负担。就像她始终选择了自己的存在方式一样，我也是可以说是为此而活着的吧。”
悠二平静地回答，就像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样。与其过分地在意这种事情，还不如就让它们深深地沉淀在自己的心中，等到合适的时候，心里边长时间酝酿着的情绪总会发酵的。他早就知道，一直都是这样。
就像觉得理所当然似的，吉田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自然而然地提出下一个疑问:“虽然我不该这么问——你打算待在这里多久呢？”
“这个？长时间逗留的话，啊……大概一两百年这样吧。等到没有太多留念的时候，我就离开这里，至于之后要去哪里……可能的话，我想去新世界待着。”
“那个……无何有境吗？我听城里的徒提起过，你应该不能……”
“难说呢，我只是想看看那个另外的自己创造的世界，在这边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这个为了挽救所有的人，所有的火雾战士的愿望结晶，究竟是不是如那个我所想的那么美好。如果是‘我’参与创造新世界的话……对，‘我’肯定会为了寻求新世界里徒与人类的共存而努力吧。不管实现这个目标的时间需要消耗几十年甚至几百年，还是说更久……都会去做的，我都会去做。一个没有‘我’的‘无何有境’，真的会如‘我’所期盼的那样进入到一个美好的时代吗？现在的我不清楚，答案的话……就交给以后的自己去亲眼见证吧。”
身为倾听者，吉田只是默默地将这段话所包涵的蕴意一并接受下来。
既无法出言安慰，也无法真正意义上去理解这个男人。
对于身为人类的她而言，那是遥不可及的未来。
遗憾之情脱颖而出。这就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吧。从一开始，自己就不可能靠近他，哪怕他身边的人已经不在的当下也不可能，连成为感情的替代品，作为那个人的影子也做不到。
能够陪伴他的人，就注定只有一位。
吉田打心里地去想，自己没有和他站在一起的觉悟。自己的身边，有珍爱的朋友，有亲爱的家人，这些她都无法放弃，更何况……
（果然……我没有夏娜的勇气……)
这就是觉悟的差异。
将背后完全托付给对方的那种信任，将感情全部投入到对方的那种挚爱，无论要面对什么都会伴随一生的决心。她不仅能够作为慰藉的对象，同时还能成为力量。
面对这样一开始就不可能赢的对手，她的挑战是否显得可笑呢？
然而吉田将自嘲的念头立刻抛至脑后。
那又如何？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后悔的。
自己喜欢他，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哪怕是现在，乖乖地当这个人倾听者，作为抚慰他不可恢复伤口之人，也是出于自己的意志。就算此刻的感情已然没有了当初的那般强烈。
（但我怎么可能放任你不管，悠二。)
毕竟这也是她，吉田一美存在于此刻的，唯一一份的证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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